踏進病房大門的瞬間,胡菲下意識的壓了下衣角的褶皺。

    這是個雙人間的病房,胡菲跟著紀明遠直徑走到靠窗戶的那個位置上,一個帶著小孩的女人站了起來。

    “這是小菲,我這是我姐,這是我姐的孩子楊楊。”紀明遠給雙方做著介紹,最後又指著晨晨道:“這是我女兒紀清晨。”

    “姐,你好!”胡菲對著女人率先展露出笑容,親近而不失熱情。

    紀明遠的姐姐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她看上去有點緊張也有點忐忑,對著胡菲雙手上下劃拉了起來。胡菲看見她這樣,心中微微一動,莫非——

    “我姐是啞巴。不會說話。”紀明遠放下手上拎著的行李,然後,對著胡菲道:“這就是咱媽。”

    病床上,躺著的老人看上去是那樣的蒼老和憔悴,她滿頭的銀發,身形枯瘦,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的確已經是到了行將朽木的時候。“媽現在昏迷的時間長,清醒的時間短。”紀明遠的雙目中充滿了深深地哀痛:“等到下一次醒了,看見你和晨晨,一定會很高興的。”胡菲已經知道,紀明遠的母親得的是肝癌,而且檢查出來的時候已經就是晚期了。

    她的生命已經到了彌留的時期。

    看著老太太一時半會的也醒不來了,胡菲便對著紀明遠道:“這附近有沒有什麽賓館、旅店什麽的。”

    紀明遠摸了把臉點點頭:“馬路對麵有家招待所。”

    胡菲以最快的速度在招待所裏租了一個小套間,裏麵的設施還是比較齊全的,不僅有獨立的衛生間,還有個能夠做飯的小廚房,而且這裏住上三四個人是完全不成問題的,當然,這租金肯定也不會便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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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菲遞給紀明遠一個塑料網兜,男人的臉上有點不明白的表情。

    “找個澡堂子,把自己好好打理一下。”胡菲對著男人柔聲說道:“瞧你渾身臭的,咱閨女都不樂意親近你了!”

    紀明遠搖搖頭,苦笑一聲,自從母親住院以來,他就沒日沒夜的陪護,晚上累了,裹著件衣裳就睡在走廊裏,他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洗澡是在什麽時候的事了,這樣看起來能不狼狽嗎?把紀明遠攆了出去,胡菲這邊則抓緊時間把房間收拾一下,然後又出了趟門在就近的市場裏買了一定的米,麵,肉,菜。於是,等紀明遠迴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正係著

    條圍裙在逼仄的小廚房裏忙碌著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麽,紀明遠一下子覺得這麽長時間以來那些壓在自己心底的,沉甸甸的,讓他幾乎窒息的痛苦和壓力,似乎也沒那麽的重了。

    “我包了餛飩。豬肉香菇餡的,你快點吃,吃完了,咱們就去醫院。”胡菲頭也沒迴地說道。

    熱氣騰騰地大混沌,又鮮又香的餡料,紀明遠拿著筷子的手抖了一下,然後捧著碗稀裏嘩啦地就開吃了起來。

    胡菲把盛了餛飩的飯盒綁好又帶上了些其他的吃食,就拉著紀明遠迴到了醫院。

    小晨晨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坐在椅子上眼圈都是紅的,不過這孩子到記得母親的話,愣是沒有哭出來。

    “姐姐,楊楊,快過來吃飯。”胡菲把那個叫楊楊的小孩拉了過來,這孩子看起來七八歲的大小,一頭亂毛,穿著不太和適宜的衣裳,他看起來似乎很怕生,從頭到尾都是低著頭,瑟縮著在角落裏胡菲到現在都沒怎麽看清這孩子到底長什麽樣。

    “姐。時間有點緊,我就簡單的做了一口。你們湊合著吃。”胡菲把帶來的飯盒一一打開,又親自把筷子勺子什麽的遞給他們:柔聲道:“姐。我在醫院對麵的招待所裏租了間房子,你和楊楊一會就過去,今兒晚上我和明遠留在這照顧媽!”紀明遠的姐姐聞言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雙手合十對著胡菲連連上下點動著,雖然不會說話,但雙目中卻布滿了感激的神色。

    “這是我應該做的。”胡菲用著手帕給女人擦了擦眼睛。紀明遠的姐姐長得和紀明遠有點像,老實說這並不是一個難看的女人,隻是生活的操勞讓這個女人看上去特別的幹枯憔悴,況且,她又不會說話,想來這必定也是一個飽經風霜的女人啊!

    紀明遠的母親依然昏迷著,並沒有任何醒過來的意思。

    胡菲找過大夫親自了解過情況,老太太的確已經是到了油盡燈枯的狀態,已經沒有任何救治的餘地了。。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減輕她現在的痛苦,能夠讓她平靜地走完這最後的時光。“錢不是問題。”胡菲直接對著大夫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請用最好的藥物,隻要能夠讓我婆婆哪怕能夠舒服一點,那都是好的。”

    大夫聞言點點頭,臉上帶上了一絲的笑意:“我會給老太太開一些進口藥,而且鎮痛劑可以減輕她身體的負擔,你們這些孩子都很孝順,我這個做大夫的也會盡力的。”

    “好,謝謝您。”胡菲握了一下大夫伸出的手掌。

    老太太住的是個雙人間,有點小幸運的是,對麵的床鋪一直都是空缺著的,紀明遠的姐姐在這裏照看的時候,就領著楊楊住在這張床上。胡菲從大夫的辦公室裏迴來的時候,就看就紀明遠抱著晨晨正坐在床上說話,已經沒有最開始的陌生,小晨晨趴在爸爸的懷裏,特別依賴的樣子。

    “說什麽呢,這麽開心?”胡菲輕聲問道。

    紀明遠看了她一眼,憔悴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帶著一點點的驕傲,紀明遠說道:“晨晨剛才叫我爸爸了!”

    “是嘛!”胡菲笑著說道:“看來咱姑娘還記得你呢!”其實跟本不是這麽迴事,晨晨會叫爸爸,完全是因為胡菲在火車上給她突擊過的原因,她現在但凡看見個男的,都可能管人叫爸爸。給辰辰喂過了奶粉又擦幹淨小手小臉,小家夥沒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也不用胡菲怎麽哄,沒一會兒,就唿唿睡著了。

    “媽的事情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胡菲輕聲對著紀明遠說道。

    男人坐在椅子上,消瘦了不少的臉上閃過一抹愧疚:“年前的時候,姐給我拍了封電報,說媽病了,我當時也沒怎麽多想就立即啟程迴去了,見了麵後,我發現媽的病情比想象中的還要重,我就做主把媽接到了這邊,本來尋思著省城的醫療水平高,能把媽治好誰想到,媽得的卻是這麽個病!”說到這個的時候,紀明遠深深地歎了口氣。

    在這種生死上的問題上,旁人安慰的再多,其實也沒多大的用,所以最後胡菲也隻是說道:“生老病死,人都有這麽一天,你也想開一點吧!”

    紀明遠點點頭,對著胡菲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姐都跟我說了,你這兩年來每個月都給他們寄生活費。”紀明遠看著胡菲臉上滿滿的都是是真誠的謝意。胡菲能給他娘寄錢,這件事情,紀明遠是真的沒有想到過的,所以當他知道的時候,他的那顆心別提有多暖和多感動了。

    “還是那句話,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胡菲對著他輕笑了一下。

    “對了,家裏的爸媽還還好嗎?我走以後家裏有發生什麽事嗎…………”這對久違的夫妻兩個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了那些家長裏短。胡菲並沒有把王程的那件糟心事說出來,她隻是簡略的說了一下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反正都是撿那些開心的,好聽的說唄!聽著胡菲一切順利,紀明遠的臉色也微微放鬆了一些,他看了胡菲一眼,沉聲道::“那就好,我給你去信,你卻總不迴。我還以為家裏是不是出什麽事

    情了呢!”胡菲聞言整個臉上的五官似乎都微微漂移了一下,眉羽間也快速的劃過一抹心虛之色。沒錯!在迴信這件事情,胡菲她的確是不怎麽積極的!!!

    “你呢?書讀的怎麽樣?老師嚴不嚴厲?學校食堂的菜好吃嗎?”

    那種因為久未見麵而產生的陌生感就這樣隨著對話的展開而一點一點的消失了,兩人似乎又迴到了黃崗子村,隻不同的是,這一次紀明遠看著胡菲的眼光,似乎多了一些什麽。

    半夜的時候,胡菲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她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四點鍾了。

    厚厚的窗簾讓隻點了一盞夜燈的病房顯得十分昏暗,胡菲睜開眼睛,就看見了紀明遠的背影。

    他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一雙手,緊緊握著他母親的的手,就像是極恐懼她的離開,就像是想要緊緊地抓住她,把她留下來一樣。

    胡菲眨了眨眼睛,難以自製的對眼前的男人產生了那麽一丁點的憐憫之情。

    這也是一個即將沒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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