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人士又能怎樣?難道所從事的商業行為還能還能脫離經濟學研究的範疇?


    白參負手而立,他倒要看看鬱達夫如此推崇的嚴老板有何高見。隻見嚴不聞自我介紹了一番,其中還有不少同學看過嚴不聞報社出版的報紙和雜誌,能在短短時間讓一個三四流報社躋身一流也是牛人一個。


    嚴不聞拿起粉筆,轉身在背後黑板上刷刷開始寫起來,也不說話,白參瞥了一眼,鬱達夫也好奇的看了看。


    下方的學生們起哄似的念叨:“看不見的手,與看得見的手。”


    “嚴老師,你這寫的什麽?”有人打趣道,也不稱唿嚴不聞為嚴老板,而是戲謔的稱唿嚴老師,也不知道口中是諷刺呢還是恭敬。嚴不聞寫完後,有手指將“看得見的手”這個“手”字下麵一勾長了點,於是擦掉一點,然後將粉筆丟在粉筆盒中,對著學生們道:“不知道大家現在學的是那一位經濟學家的論著?”


    “當然是嚴複先生翻譯的《國富論》,之後還有白參老師和幾位經濟學的老師共同翻譯的馬歇爾等經濟學家的論作,或者是白參老師自己所著經濟論著。”一名學生脫口而出,顯然對學的學科非常熟悉,迴答完後,白參點頭讚賞了一番,現在的經濟學說基本上都是由亞當·斯密的《國富論》發展而來,自己留學多年,也和馬歇爾和庇古這種經濟學大鱷有過深入交流,自認為現在在東方,自己在經濟學大家的地位上也排得上名號。


    所以除了一些必要的如亞當·斯密、馬歇爾等人的論作需要翻譯教授一下,其餘他人的著作他認為沒有必要翻譯,說個底朝天,那還不如自己寫的。


    白參點頭笑道:“鄙人不才,單論經濟學的研究,恐怕東方沒有幾人比我更加透徹。”白參對其他事情恐怕都沒什麽自信,但一談到經濟,那就自信心爆棚,畢竟也是大師級別人物。


    嚴不聞拱了拱手,隨後道:“有沒有人對黑板上的這個標題做出點解釋?”嚴不聞隨手寫下的這幾個字,下麵同學早就探究起來,私聲竊語,隨後有人舉手,直接站起來答道:“看不見的手,我們自然知道,乃是《國富論》裏麵提出的理論,指的是市場機製對經濟發展的作用,應該讓市場自己調節經濟,減少政府幹預,這樣市場才能活躍。”


    “這位是該班的班長畢驄。”白參介紹道,也是自己得意門生。


    嚴不聞點頭:“這位同學講的不錯,但你隻講了一點,還沒有講有半點,這看得見的手,不知道這位畢驄班長有何想法?”


    畢驄才思敏捷,剛才見到嚴不聞寫的前幾個字立馬就想到之前白參在課堂上講解過的《國富論》,所以不經思考,首當其衝,立馬站起來,拋出自己的觀點,想證實自己的學操,殺殺這個新老師的威風,沒看到旁邊白參老師臉都白的跟個白洋參一樣。但這後半句,畢驄沒有想的太多,隻能支支吾吾,隨口瞎編:“這,看得見的手,莫不是,莫不是,參與在其中的人,或者是工人,或者是老板,是構成經濟穩定的要素。或者是,或者是,一些創造經濟的農民、工人,看得見的手嗎,肯定是要用手勞作的。”


    畢驄說道最後,支支吾吾,臉色殺紅,才開始說的還有點像,但最後說的自己都不知道說的什麽,腦海中急劇轉彎,心想這“看得見的手”定然在前輩的書本中出現過,和“看不見的手”同出一脈,但就是沒迴想起來《國富論》裏麵哪有這隻該死的“看得見的手”,莫不是這嚴老板忽悠我?


    “錯!”嚴不聞喝到,讓這位班長坐下,“還有誰能猜猜看的嗎?”


    畢驄坐下後,非常尷尬,自己什麽時候受到過這種屈辱,坐下後沒有一絲被放過的輕鬆感,反而感受到極大的屈辱,之前還對嚴老板有點好感,現在全沒了。心中不由得憤恨,這嚴不聞從哪搞出來的論調,不會是自以為以為吧。不由咬牙道:你要不是說出個所以然來,肯定不會放過你。


    “哈哈,畢驄,新老師三把火,別跟他計較,想殺我們威風呢。”


    “是啊,哪有跟新老師頂撞的,畢兄,你太衝動了。”


    畢驄冷眼一掃,那兩位趕緊閉嘴,畢驄道:“好好上課!”


    白參表麵依然冷峻,但剛才畢驄被嗬斥坐下,讓他心中也不太好受,畢竟畢驄也是自己得意門生,就這麽被駁,自己也沒麵子。但鬱達夫這老**子在旁邊看著,自己不好發飆,隻能仔細揣摩嚴老板手寫的這“看得見的手”的意思。


    嚴不聞眼神掃視一下,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剛才班長畢驄已經吃了虧,自然沒有人敢觸黴頭,就讓教室氣場這麽冷著,這無疑是最好的反抗。嚴不聞笑道:“原以為中山大學都是些才思敏捷,聰明伶俐的後生,沒想到今天一看,都是些個蔫茄子。”嚴不聞不無嘲諷道,其實知道學生們的排斥,隻能采用最直接的“激將法”。


    終於一名女學生不住旁邊人的拉扯,站起來,氣憤道:“我們才不是蔫茄子,隻是覺得老師你這論調恐怕是你一家之言,對於社會,對於經濟,或者對於國外都無人知曉,無人認同,亦或是沒有形成論作,沒有發表。這種純粹自己想著玩的瞎掰理論,我們,我們不屑得猜,也不屑得學!”女學生言辭鑿鑿,義憤填膺,一口就將在座各位學生們心中所想訴說出來,和嚴老師對薄課堂。


    “對,就這道理,大家閑扯都能扯出個主義出來,這沒經過實際檢測的東西,都是些瓜皮,我們不屑於學。”


    “如果老師你通過這理論發表過論文,國內外都知道,再拿出來給我們講,不然我們可不認同。”


    “就算你說的天花亂墜,也是自己一人說的高興。”


    女學生笑著看向四周,自己一言一出,眾皆唿應,非常驕傲,於是又駁斥了幾句,方才坐下。


    白參看到這群學生如此不給這位嚴老板,嚴老師麵子,心裏麵自然很高興,至少這群學生在自己課堂上沒這麽暴躁,至少心還是向著自己。但當然不能讓這位嚴老板太難堪,於是給了個麵子:“這位嚴老板,既然學生們都無意聽課,不如……”


    嚴不聞笑了笑,這群學生也真是自大,什麽還沒聽就說別人的不對,這未免太驕傲自滿了一點。於是直接一揮手,示意白參不必多說,白參吃了個閉門羹,忍住一股氣,繼續冷眼旁觀這位嚴老師的出醜,現在無論他說什麽,學生們都不會聽。


    鬱達夫冷哼了一聲,學生們見到這位陪同上課的主任臉色不善,連忙將議論聲音壓下去。


    這看得見的手,出自凱恩斯的《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是在1929-1933年爆發了資本主義曆史上最嚴重、最持久、最廣泛的經濟危機,經濟蕭條,失業嚴重,傳統的經濟理論已無法解釋大蕭條中出現的各種經濟現象,更不能為擺脫危機提供“有效的”對策。就是在這種狀態下,凱恩斯為了醫治資本主義經濟病症、尋求擺脫危機的措施,潛心於經濟理論的研究,並於1936年發表了《通論》。


    政府這隻“看得見的手”在保持供需平衡、維護經濟穩定方麵有著巨大的作用。資本主義不存在自動達到充分就業均衡的機製,因而主張政府幹預經濟,通過政府的政策、特別是財政政策來刺激消費和增加投資,以實現充分就業。


    也就是未來的“宏觀調控、微觀自主”的雛形。


    嚴不聞道:“大家認為美國經濟怎麽樣?”


    “那還用說?經濟已經完全放開,形勢一片大好,經濟發達,一片歌舞升平。”有人嗤笑道,是嘲笑嚴不聞的無知,美國經濟也是他們研究的一部分,“薩伊法則”作為經濟學家信奉的神則已經展示出了無與倫比的威力,自由經濟理論被證明是空前卓著的理論。看西方國家隻要走上資本主義的道路的,沒有一家腰杆不硬的,為什麽,就是因為有錢,市場被極度的擴張,在全世界刮起一道旋風,席卷全世界的錢財。


    嚴不聞看下去,現在研究經濟學的學生們還沉醉在美國夢當中,當幾年後美國這座資本主義的大廈轟然坍塌進而影響所有資本市場的時候,他們才明白,有些事情光靠自覺是不行的。


    學生們討論激烈,但凡見過、聽過美國繁華的學生,無不被這種資本的大市場所迷惑,以至於現在很多經濟學家都誤看了美國經濟,膨脹的如同個氣球,隻要一根釘子,馬上爆炸。其中就包括白參,東洋多年也被迷惑多年,依然相信這“看不見的手”能調控一切,“薩伊法則”將在19、20世紀引領前列,將資本市場帶入到新一段的輝煌。


    嚴不聞敲敲桌子,將學生們的聲音壓下來,道:“我卻不這麽認為,美國修建的這座繁華大廈即將坍塌,我預言不過三年,美國,乃至西方的資本國家將迎來一片寒冬。屆時成千上萬的企業將倒閉,銀行將關門,美國金融界將完全癱瘓,千百萬的美國人的存款將付之東流,繼而幾千萬的人將失業。資本家將牛奶倒入大海,把糧食、棉花當眾焚毀,將牲畜直接掩埋。”


    嚴不聞說完,學生們都震驚的看著他,並不是被嚴不聞口中所說的景象所嚇倒,而是一種出離的憤怒,這家夥辯駁不過我們就來瞎扯淡,資本家怎麽可能將牛奶倒入大海,或者將糧食直接燒了,大家都要吃飯,怎麽可能沒人買,這種論調未免太……不知所謂了點!


    “危言聳聽!”白參終於忍不住,喝道,“純粹是滿口胡說。這位嚴老板,你不懂經濟就別談論,免得貽笑大方。”


    鬱達夫在旁邊悄悄提醒:“嚴兄,這未免太過了吧,美國曆史上發生過的經濟危機是不少,最大的也不過是1837年和1857年的,那時候也才幾千家企業倒閉,失業人口也不過幾萬幾十萬。你說的這片慘淡景象,和現在蒸蒸日上的美國經濟不符啊。”


    鬱達夫雖然潛心研究文學,但對經濟也有所顧及,所以聽到嚴不聞這番論調還是嚇了一跳。


    嚴不聞接著道:“大家也不用如此憤慨,三年後自有分曉。到時候隻有這看得見的手才能救世。”


    白參冷笑:“你這番論調在我們這課堂上講講無所謂,但出了這課堂,你可就別說,否則會讓人笑話的。”


    畢驄也找到了反擊的機會,道:“美國經濟如此強大,我們要學的還有很多,想咒人家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我建議,讓嚴老板來跟我們學幾堂課。不然他是不會了解世界經濟的。”


    “哈哈哈……”課堂上學生們哄笑不止,以為來了個什麽不得了的人物,沒想到也隻是個半吊子,隻會危言聳聽。


    嚴不聞笑了笑,不以為意,跟鬱達夫私下說了兩句,就準備離開。鬱達夫也非常不好意思,連連道歉,嚴不聞則說不必了,正準備要走的時候,一位金發的外國人站起來,用蹩腳的中文道:“嚴老師,你還沒說那看得見的手是什麽呢。”


    嚴不聞看過去,這位金發的少年看樣子是來自其他國家於這邊借讀的,金發少年見到嚴不聞看向他,於是慌亂的自我介紹:“我是來自蘇聯的列奧尼德·康托羅維奇,父母來廣州工作,我順便過來看看。”


    “哦?”嚴不聞見到這位少年誠心發問,而且還不顧旁邊同學的恥笑。於是就停下腳步道:“這看得見的手就是,政府!”


    “政,政府……”金發少年仔細品味,眼睛裏忽然冒出一絲震驚之色,似乎抓到了什麽。


    “滾,滾出去!”


    “滾出我們的課堂!”


    “我們不歡迎對經濟一無所知的人來給我們授課。”


    嚴不聞就在一片轟罵聲中“滾”出了教室,隨著一旁臉色十分尷尬,罵聲不止的鬱達夫快步遠離。而白參則是笑著重新站上講台,經過這次,學生們該知道誰才是經濟學大家了。


    直到數年後,美國果真爆發空前的經濟危機,一片蕭條,各國紛紛提高關稅,打起了傾銷戰,關稅戰,貨幣戰,意圖將危機轉嫁他國。危機一直持續到1933年,直到凱恩斯在1936年發表了《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才徹底闡述了政府這隻“看得見的手”的作用。


    凱恩斯在前言上說:“此前也聽說在東方那片土地上有人在經濟危機發生的前三年就已經提出了政府是‘看得見的手’的論調,可惜當時無人重視,但或許重視了也無用,因為那時候大家還沉醉在繁華的夢中……我這本著作,也有他的一半……”


    而經濟危機爆發的1929年,還在中山大學執教的經濟學主任白參遞交了辭呈:“當初早有人,高瞻遠矚提出美國夢破滅的論調,可我當時目光短淺還十分嘲笑,真是不該,我不配研究經濟,我悔過,我辭職。我需要時間去了解真正的資本市場。”


    而在那堂課上當麵頂撞嚴不聞的畢驄,則也是非常羞愧,一直沒有跟別人提及此事。反倒是一位蘇聯的經濟學家,列奧尼德·康托羅維奇,在1975年獲得諾貝爾經濟獎時,被問及誰對他影響最深時候道:“當初我才14歲,隨父母去廣州待了一段時間,然後也在中山大學借讀了幾天課,當時一位老師說三年後美國將會發生經濟危機,還告訴了我什麽是‘看得見的手’,之後果真29年發生經濟危機,他是我第一個對我影響巨大的老師,他的預見性,告訴了我一切不能隻看表麵,他的中文名叫嚴不聞,我稱他為嚴老師,可惜之後僅僅見過一麵,不知道他現在尚在人世否……”說著列奧尼德·康托羅維奇就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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