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宮一片寂靜――


    周擎突然發難,在所有人情理之外,又在他們意料當中。


    王元忠怒色滿臉,連連點頭:“周大人幹脆直接說我就是幕後指使,將我治罪便是!”


    “哼,”周擎冷哼一聲:“那是自然,教不嚴,師之惰。曲義如今敢如此狂悖不法,與你這個做師父的,恐怕脫不了幹係!”


    王元忠強忍著怒火,道:“周大人別忘了,曲義不僅是我王元忠的學生,還是大乾的臣子,是內閣任命的官員,是聖上的子民,若要說起這後台,恐怕老夫自己還真的擔當不起!”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臉上都微微變色,高和臉色瞬間沉下去,語氣微冷:“我剛才說了,今日要議的,隻是錢糧之事,不要扯東扯西的,更別往聖上身上扯!”


    梁敬一也出言道:“子益!莫要舊事重提!”


    周擎聞梁敬一之言,方才收迴了目光。畢竟,梁敬一是他授業恩師,也隻有梁敬一才能管住他。


    高和接著道:“我再重申一遍,我們做臣子的,就要將份內之事做好,替君父分憂,不要在這廷議上傷了和氣。”


    百裏長空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梁敬一看了他幾次,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輔相賀蘭屹出言道:“方才說到工部給宮裏修建殿閣與法陣一事,不知可否將這筆錢省下一部分,作為賑災募兵之用。”


    說著,賀蘭屹看向趙呈祥。


    趙呈祥眉間一挑,旋即拱手道:“下官愚鈍,還請各位宰相大人示下。”


    無人敢接這個話,哪怕是王元忠此刻也一言不發,大殿裏靜的出奇,仿佛時間禁止了一般。


    “咚――”


    一聲清脆的鍾聲響起,緊接著,那最中間的禦座之上,竟開始顯現了人影。


    殿內的大臣盡都急忙轉身,拱手施禮,尊道:“聖上!”


    葉淩躬著身,卻偷偷抬著頭,望向禦座。但隻見那是一個人形的投影,一位身著黑色皇袍,看不太清容貌的中年人端坐其上,口中道:“諸位愛卿平身!”


    言罷,眾人重又直起身來,隻是百裏長空與梁敬一也立於左右,並未落座。


    葉淩知曉,麵前的投影之人,便是當今大乾王朝的皇帝,百裏龍騰!


    有傳言稱,百裏龍騰壽元將盡,因此一心苦修,求提升境界,延續壽元,追尋大道。故而已經有數十年不曾直接參與朝政,王朝之事,盡都交給太子與內閣來辦。


    百裏龍騰微微掃視一圈,隨即目光便落在葉淩身上。


    被盯上那一刻,葉淩隻感到一股無形威壓縈繞周圍,即便是普通的一個眼神,便能夠令人如此忌憚,這或許便是王朝皇帝的威儀。


    “今日這廷議倒是熱鬧,”百裏龍騰微微一笑:“添人進口也沒人通知朕一聲。”


    此言一出,百裏長空與王文進趕忙跪倒在地,王文進道:“啟奏聖上,此人是我戶部主事,隻因要送來的賬目太多,臣便令他侍奉左右,查缺補漏。”


    百裏長空更是趕緊接口道:“孩兒未請示父皇,還請父皇降罪。”


    “你們何罪之有,”百裏龍騰依舊微笑:“朝廷事情繁雜,靠你們自己確實是難以辦好。還有誰需要個助手,趕緊讓他們都進來,也好讓朕看看這玉熙宮還能不能容的下!”


    話音剛落,所有人盡都趕忙跪倒,唯有葉淩依舊站著,望向百裏龍騰。


    百裏龍騰看著葉淩,問道:“他們都在跪我,你為何不跪?”


    葉淩不卑不亢,拱手道:“臣不知為何要跪。”


    此言一出,王文進麵如土色,趕緊迴頭去拉葉淩褲腳,讓他趕緊跪下請罪。


    百裏長空更是趕緊為葉淩開脫:“父皇,這葉淩初任官職,對朝廷的規矩還不甚了解,請父皇寬宏大量,不要怪罪於他!”


    “葉淩?”百裏龍騰語氣似微有驚訝,旋又一擺手:“你們都起來。葉淩說的對,你們就是在朝廷待久了,跪慣了。還有你,朕何時沒有寬宏大量,會和一個孩子計較?”


    百裏長空趕緊道:“是是是,兒臣失言,請父皇治罪。”


    “罷了,”百裏龍騰待他們都站起身,重又接著道:“你們剛才的話,我都知道。我也聽了,工部留存了一部分給我建宮殿與法陣的錢,要是用於募兵與賑災,是再合適不過了。如今邊境不安,百姓受苦,朕自然是憂心忡忡。若能解救天下蒼生,朕豈會貪圖一己之私?就把這錢給戶部去用了吧。”


    隨後,百裏龍騰又悠悠一歎,道:“無非就是朕住的地方破一些,修行的進度慢一些,這樣也好早日將這江山社稷,托付給後人。也就不用專門撥款給宮裏修殿閣與法陣了。”


    “聖上何出此言,”梁敬一趕緊答道:“聖上是天子,自有上天垂愛,不日便可成就無上大道,我等做臣子的自是要替君父分憂。這募兵與賑災雖然重要,可也重不過聖上修煉之事。大乾不能沒有聖上,我等亦不能沒有聖上!”


    高和亦趕緊笑道:“聖上與道相合,此番法陣建成,定然是事半功倍,更進一步,到那時我大乾必然是如日中天,我們還想著追隨聖上,開疆拓土到仙界去呢!”


    兩人一唱一和,讓百裏龍騰的神情稍稍緩和,便問梁敬一道:“梁閣老,若不用朕的錢,這賑災與募兵的事情,又該如何?”


    梁敬一便轉頭看向百裏長空,道:“這件事一直都是由太子與王丞相,協同戶部來辦理,因此最是熟悉情況。老臣以為,聖上可以先聽聽他們的意見。”


    “哦?”百裏龍騰轉過臉,掃了一眼百裏長空,隨後將目光落在王元忠身上,道:“王閣老的辦法,朕都已經聽到了。依我看,這就是太子與戶部商議出來的辦法了,真可謂是煞費苦心啊!”


    百裏長空與王元忠盡都臉色難看。王元忠拱手道:“是老臣無能,不能替君父分憂,請聖上責罰。”


    “不要總提責罰!”百裏龍騰語氣微微加重,道:“若是責罰能夠變出錢糧來,朕便第一個狠狠責罰自己!”


    話音剛落,王文進便拱手道:“啟奏陛下,臣今日帶來的戶部主事葉淩有一個辦法,或許可解此燃眉之急!”


    “哦?”百裏龍騰聞言,便看向葉淩:“原來不是隻進來旁聽的,那你就趕緊說出來,也讓朕少擔驚受怕幾天!”


    葉淩便出言道:“啟奏陛下,臣以為,賑災與募兵或許可以兩害並舉。在呂州受災之地招募兵馬,災民入伍以後,不僅自己能夠吃上飽飯不被餓死,領的錢也可養活家中老小。如此以征代賑,便能省下一大筆開銷,兩難自解矣!”


    此言一出,百裏長空與王元忠盡都側目看向王文進,心中自是存了幾分異樣。畢竟,王文進帶來的這些辦法,都沒有與他們商議過。


    百裏龍騰聞此言,轉頭看向梁敬一:“梁閣老以為,此法如何?”


    梁敬一道:“此事,先之與我商量過。如此施行,現有的朝廷錢糧,便足以應付。等今年的稅收一到,便能夠接續上朝廷與大軍的用度,這難關也就算是過去了!”


    聽到梁敬一說道“先之與我商量過”時,百裏長空更是直接轉頭看向王文進,臉上滿是驚訝。


    但王文進卻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怎麽可能會事先與梁敬一商量。


    “後生可畏,”百裏龍騰聞言一笑:“後生可畏啊!你們看看,讓你們這些老臣束手無策之事,竟被一個年輕人三言兩語便給解決了。要不怎麽說,這江山留於後人愁,若是不留給後人,恐怕這後人也不答應啊!”


    此言一出,百裏長空便低下了頭,目光暗淡。這話分明就是說給他這個太子聽的。


    “葉淩!”


    “臣在!”


    百裏龍騰似是詢問般,看著梁閣老,道:“朕記得,戶部侍郎,似乎還有空缺?”


    梁敬一點點頭,緩緩道:“戶部左侍郎之位一直空缺,右侍郎曲義近日犯了重罪,已經被革職,如今戶部侍郎之位,正空缺。”


    “好,”百裏龍騰對葉淩道:“既如此,朕便提拔你為戶部右侍郎,助王文進同掌戶部,此番呂州賑災與梁州募兵之事,也由你來調配。”


    “臣遵旨,謝主隆恩!”


    百裏龍騰又對王文進道:“你之前解決齊山大軍軍糧的辦法,甚合朕意,又舉薦葉淩有功。朕加封你與葉淩為參知政事,即日起入閣參與廷議!”


    “臣遵旨,謝聖上隆恩!”


    之前的內閣閣員,除了太師,四位丞相,與兵部尚書陳長纓,吏部尚書賈成道外,再無別人。


    趙呈祥與王文進是因如今錢糧不濟,才臨時召開議事。可如今,王文進倒是借著朝廷危難與舉薦葉淩入了閣,令在場之人盡都有些驚訝。


    百裏龍騰笑道:“這三件事做好了,朕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說著,他又語氣瞬間低沉:“可是,還有一半,依然讓朕懸著,那就是造成朝廷危難的那個罪魁禍首曲義!”


    此言一出,不少人心中都是一震,各自盤算著百裏龍騰的話。


    百裏龍騰輕輕一歎:“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是朕無識人之明,錯用了大臣,至使朝政日艱,百姓流離,朕有愧於社稷,有愧於天下!”


    眾人趕緊跪倒在地:“臣等有罪!”


    梁敬一出言道:“聖上千萬別這麽想,這都是臣等事前未能體察清楚,任用了不能用的人,聖上萬不可因此事自責。臣代內閣眾臣向陛下請罪了!”


    百裏龍騰看向百裏長空:“太子,這個曲義當初是你舉薦的吧?”


    百裏長空點點頭:“是兒臣舉薦。”


    “我聽說現在的刑部尚書,也是你一起舉薦的?”


    “父皇聖明。”


    “既然如此,就讓刑部尚書去審理此案,務必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絕不姑息!”


    百裏長空兩臂有些顫抖,咬著牙道:“兒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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