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寶葭迴到宮中,第一件事便去見了衛簡懷,將生辰宴上的細節細細和他說了一遍。

    衛簡懷聽得漫不經心,他登基至今,根基漸穩,朝堂中軍政大權在握,並不擔心衛簡鐸能動搖他什麽根本,到現在還沒有動手,隻是因為謝汝庭雖然和他勾結謀害了謝雋春,卻沒有證據證明,若是貿然動手,謝汝庭和霍達一樣自盡或被害,衛簡鐸便能逍遙法外。

    這廝偽裝得那麽好,衛簡懷如若不問青紅皂白將他殺了,朝中這幫老朽們大約能上一百道折子證明他是暴虐無道的昏君,然後一頭碰死在金殿上死諫,謝雋春也萬萬不能答應。

    看著那紅唇在他眼前一張一翕,衛簡懷腦中的思緒飄得遠遠的。

    什麽時候葉寶葭才會親口承認她就是謝雋春呢?

    從前謝雋春在他麵前總是一本正經的,還愛引據用典和他說些大道理,成了葉寶葭倒是變得有趣多了。

    若是此時戳穿,葉寶葭會是什麽表情?

    羞愧不已地承認還是巧舌如簧地狡辯?十有八九是狡辯,論狡辯的功夫,天下誰人能比得上謝三郎呢?

    ……

    “陛下。”葉寶葭輕輕推了他一下,衛簡懷這才迴過神來,神情威嚴地應了一聲。

    “我剛才說的,陛下聽見了嗎?”葉寶葭嗔怪著道。

    “說什麽了?”衛簡懷有些心虛。

    “今日我見到了秦桓。”葉寶葭重複了一句。

    “見了便見……什麽?”衛簡懷一下子直起身來,目光驟然冷厲了起來,“你好好地參加安王妃的生辰宴,為何會見了秦桓?”

    葉寶葭有些惱了:“我剛才都說了為什麽會見了他,是你自己不聽,為何又對我生氣?”

    “你——”衛簡懷氣得不打一處來,將手中的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發出“哐啷”一聲響,“你身為皇後,隨意去見外男,成何體統?怪不得一個勁兒地要去參加生辰宴,原來……你……你給朕站住!”

    葉寶葭在門口站定了,語聲淡然:“陛下原來心裏是這樣想我的,是我高看自己了,我這便閉門思過去。”

    眼睜睜地看著葉寶葭出了南書房,衛簡懷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上不得,下下不得,忍不住抬腿踹了一下書案,那黃花梨書案沉得很,晃了晃又定住了,倒讓他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秦桓這個名字,就好像他心頭的一根刺。

    是他硬生生把葉寶葭從秦桓手中搶過來的,也是他軟硬兼施逼著葉寶葭成了他的皇後,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一直暗自擔心葉寶葭對秦桓餘情未了,所以,一聽到這個名字,便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惱怒異常。

    在屋裏悶頭兜了兩圈,他漸漸冷靜了下來,開了門,叫來了盧安。

    盧安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所有的事情都一一描述了一遍,尤其是最後一段場景:“當時好懸,前麵來人都是那些郡王妃、夫人,當時奴才都想衝上去先製住那位小秦夫人再說,幸好皇後和小秦夫人並無嫌隙,輕而易舉地便化解了當時的危機,那安王妃真是用心歹毒,這是想要毀了皇後的名聲啊。”

    一股冷汗從衛簡懷的後背冒起。

    他這是胡亂想些什麽?

    差一點就要親者痛仇者快了。

    葉寶葭這樣被人算計,他沒好好安慰反倒雪上加霜,真是罪無可恕!

    毓寧宮中,葉寶葭坐在梳妝台前發怔。

    身後梨兒拆著她的發髻,發梳靈巧地在她的發間穿梭。“皇後娘娘的頭發可真好,烏黑柔順,特別容易梳理。”

    葉寶葭恍惚著笑了笑,大婚那日衛簡懷用白角篦替她梳發的場景浮上心頭。

    結發同心。

    若是梳一梳頭發便能結發同心了,這世上便沒有那麽多怨偶了。

    看著鏡中的自己,葉寶葭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都這麽多年了,衛簡懷的脾氣她還不知道嗎?倔起來像頭驢子,一定要順著毛哄才能稍稍好一些,從前的謝雋春,一旦和衛簡懷意見相左,不是以退為進,便是沉默不語,等衛簡懷發完了脾氣再溫言相勸,怎麽會像她今日一樣掉頭就走?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今日盧安一直跟隨她左右,進來一說便能把誤會解釋清楚,她怎麽也和衛簡懷一樣小孩子氣,耍起脾氣來了?

    想到這裏,葉寶葭的心中悚然一驚。

    這小兒女的情態,不是一位皇後該有的氣度。

    她對衛簡懷,終究是動了情,也終究是有了期盼,盼著能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癡人說夢吧。

    葉寶葭苦笑了一聲。

    還是等會兒讓琉紫送些鮮果去南書房,給彼此一個台階下,然後好好地去和衛簡懷解釋一番,他信也好,不信也好,自己問心無愧便好。

    葉寶葭在心中勸慰自

    己,然而,心中一股酸澀之意卻怎麽也忍不住,雙眸酸脹了起來。

    她和衣躺在了羅漢榻上,閉上雙眼,心情低落地吩咐:“我歇息片刻,過一炷香便叫我。”

    迷迷糊糊中,臉上有些癢癢的,抬手一摸,發絲淩亂。

    葉寶葭猛地迴頭,卻見衛簡懷跪坐在地上,手指插在她的發梢,正饒有興致地玩弄著她披散下來的頭發。

    “別動。”衛簡懷連忙按住了她,手中的發絲有些打結了,他小心翼翼地一縷縷捋順了,這才將手指抽了出來,“寶葭的頭發真舒服,朕的手指都上了癮了,不肯停下來。”

    “陛下怎麽來了,”葉寶葭坐起來,朝他露出一個完美的淺笑,“臣妾正在思過,方才是臣妾太無禮……”

    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身體被一股大力一拽,從軟榻上滑落下來,正好掉進了衛簡懷的懷裏。

    還沒等她驚唿出聲,衛簡懷便封住了她的唇,肌膚相觸,一股顫栗傳來,瞬間便遍布全身。

    含著唇瓣輕輕吸吮了片刻,衛簡懷並未深入,而是細細地摩挲著她的唇瓣,轉而遊走在她的頸側、耳畔,啞聲道:“寶葭,方才是朕錯了,朕一聽你見了秦桓,心裏吃醋,便亂了章法,胡亂說了那樣難聽的話,你就是再無禮也是應該的。”

    葉寶葭怔了一下,眼底不爭氣地泛起了一陣濕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力讓自己不要失態,低聲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會在安王府見到他,歸根結底,是我們對不起他,便多勸了他幾句,你若是不開心,以後我便再也不見了。”

    眼見著那雙眸子中氤氳出了一層水光,暈得那雙睫越發細密黑亮。

    衛簡懷心中一陣後悔,連忙道:“不不,朕沒有這個意思,你盡管見就好,朕知道……你們倆……”他困難地將口中的話咽了迴去,“不提了,是朕太小雞肚腸了,以後不會了。”

    “陛下,”葉寶葭靠在他的胸口,輕聲道,“臣妾出身低微,陛下卻以皇後之尊相聘,這份情義,我感念在心。既然我已經成了陛下的皇後,今後必定生死相隨、全心以待,陛下請放心。”

    衛簡懷輕嗯了一聲,攬住了葉寶葭的肩膀,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他相信葉寶葭的話,卻覺得心中還是空落落的。

    他想要的,並不是葉寶葭的感念,也並不是因為成了皇後而理所應當的全心以待。

    生死相隨的愛侶

    ,他見得並不多,遠在異國他鄉的寧珞和景昀是其中之一,兩人相處時,那不經意間流露的愛意令人羨慕。

    何時他能從葉寶葭的眼中看到相同的光芒呢?

    日子平順地劃過。

    杜太醫時不時地便來診脈,調養也漸見功效。

    不過衛簡懷依然不敢大意,雖然日日擁著葉寶葭入睡,卻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欲望,兩三日才敢歡愛一次。

    年少性盛,葉寶葭明白,他忍得很辛苦。

    想起長公主衛婻的話,葉寶葭明白,若是她是個胸襟氣度皆佳的皇後,此時該張羅替衛簡懷納妃的事宜了,屆時朝臣會讚她一句德賢無雙、堪稱天下女子表率;皇親們會誇她一句德行端莊、皇室繁盛有望。

    然而她並不想要這份誇讚。

    原本兩世為人、看淡了生死情愛的心境,卻在這短短的幾個月之間,因為衛簡懷而漸漸染上了貪、嗔、癡這三念,且有愈來愈重的傾向。

    四月芳菲,禦花園中的花開了大半,這一日,葉寶葭正在園子裏賞花戲蝶,有宮人前來稟告,武寧侯府的人已經入了宮,馬上就要到毓寧宮了。

    武寧侯府前兩日便來遞了牌子,葉寶葭為了避嫌,特意稟告了衛簡懷,衛簡懷自然允了。

    一想到馬上便可以見到殷盈了,說不定還有她的弟妹,葉寶葭心中高興,連忙便收拾了東西往迴趕。

    毓寧宮的前廳中,柳氏、殷盈、葉雲秀都已經在了,旁邊的乳母各自抱了雙生子,雙生子已經有五個月大了,能豎著抱了,那葉雲恬生性羞怯,鑽在乳母的懷中,隻是露出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匆匆而來的葉寶葭;而葉慕安則頑皮多了,口中“咿咿呀呀”地叫著,身子一拱一拱地往前想讓奶娘抱出去玩耍。

    一見葉寶葭,葉慕安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小拳頭塞進了嘴裏啃著,嘴邊留下口水來,好像在思索此人是誰。

    奶娘慌忙拿帕子卻擦,殷盈在一旁笑了起來:“安安,那是你姐姐啊,怎麽才這麽些時候沒見就忘了嗎?”

    葉慕安呆滯了片刻,猛地揮舞起雙手來,朝著葉寶葭撲了過去,帶得奶娘趔趄了一步。

    葉寶葭慌忙接了過來,在懷中聳了兩下,葉慕安愈發興奮了,“吧唧”在她臉上印了個口水印子,慌得奶娘連聲請罪。

    “不妨事,安安親了姐姐,姐姐高興都來不及呢,”葉寶葭貪戀地聞了聞葉慕安身上

    的奶香,逗弄了一會兒,又想去抱旁邊的葉雲恬,不過葉雲恬怕生,鑽在乳娘懷裏不肯出來。

    葉寶葭取來一朵剛才在園子裏摘的薔薇花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恬恬,好看嗎?”

    可能是女孩子的天性,看到色彩豔麗的東西便忍不住想要,葉雲恬怯怯地伸出手來,口中“呀呀”叫了兩聲。

    葉寶葭將花插入了她的拳頭中,她頓時興奮了起來,胡亂舞著,葉寶葭趁機將她從奶娘的手中接了過來,在她粉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眼看著葉寶葭左一個右一個愛不釋手,殷盈笑著道:“娘娘可不要再寵著他們了,要不再大一些隻怕要上房揭瓦了。”

    “我看不會,”柳氏在一旁笑道,“慕興他們幾個自幼都聽話得很,慕安也一定是個懂事的。”

    葉雲秀嘟起嘴來佯做生氣道:“十姐姐偏心,怎麽也不來抱我?”

    葉寶葭笑著瞧著她:“咱們的小十一都是大姑娘了,還要我抱,羞也不羞?”

    一家人都笑了起來,分別落了座,聊起別後家裏的事來。

    老夫人的身體還算健朗,每日依然和小輩們相處一些時間,閑暇時念念佛經聽聽戲,倒也怡然自得,平日裏也一直很惦記葉寶葭,這次特意讓錢嬤嬤做了葉寶葭愛吃的筍幹、點心帶來。

    三嫂孫嵐有孕了,葉慕興快要做爹了。

    葉慕彥在翰林院中的一次經筵中大放異彩,已經升了修撰,不過依然不肯聽從俞氏的話乖乖定親,隻說要一個人瀟灑自在。

    ……

    “六哥必定是在等他的意中人呢,”葉寶葭忍不住替葉慕彥說話,“讓三伯母不要太逼著他了,六哥人中龍鳳,必定會有段好姻緣的。”

    柳氏顯然並沒有把“等意中人”四個字放在心上,嗔怪著道:“哪有這麽多意中人等著,這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慕彥也十八了,是時候該娶媳婦了。”

    看來家裏的伯母們是在集中火力對付葉慕彥了,想象著素來矜傲的葉慕彥麵對這一幫子三姑六婆嘮叨時隱忍的神情,葉寶葭忍不住笑了。

    可惜,她身在皇宮,沒法助葉慕彥一臂之力。

    話題正圍著葉慕彥打轉,有人進來稟告:“娘娘,呂太嬪和定國公夫人求見。”

    定國公夫人?

    那不就是蘇筱的母親、衛簡懷的舅母嗎?

    她們今日怎

    麽也到了宮中?

    葉寶葭一邊思忖著,一邊微笑著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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