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雋春和衛婻成婚多年,膝下一直無後,謝府原本就男丁稀薄,為此一直不滿,明裏暗裏催促過多次,讓謝雋春納妾,而謝雋春都以“和長公主情深意重”拒絕了,謝府長輩礙於皇家威嚴隻得將這苦水自行咽下。

    衛婻若是完璧,自然是生不出孩子的。

    此事衛婻成婚前必然略知一二,要不然這些年不可能毫無怨言。

    而很有可能,那日葉寶葭說的托夢,便是以這隱秘之事取信於衛婻,才讓衛婻在極度的悲痛中恢複了正常。

    會是什麽樣的隱秘,讓謝雋春居然這些年都沒有碰過衛婻?

    這樣的隱秘,謝雋春怎麽可能會告訴葉寶葭這樣的外人?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謝雋春和葉寶葭之事絞盡腦汁卻百思不得其解,以至於衛簡懷一想到這事就腦中一片混沌,此刻,這片混沌仿佛被撕裂了一個口子,醍醐灌頂。

    一個幾近匪夷所思的念頭猛地閃現在腦海。

    當晚,衛簡懷破天荒頭一次沒有出現在毓寧宮。

    聖駕突然沒有蒞臨,梨兒和桃兒心裏有些犯嘀咕,她們倆畢竟是從宮外進來的,對宮規所知甚少,不及琉紫見多識廣,不免有些擔心。

    葉寶葭卻並不在意,甚至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今晚總算可以睡個好覺了。

    這大婚將近一月,衛簡懷幾乎日日和她歡好,不知饜足,她這具身子自幼便弱,自她換魂後稍好了些,但也不能同衛簡懷這樣的健碩男子相比,這些日子清早起來有些暈眩胸悶之感。

    不過,許是衛簡懷夜夜擁她入眠慣了,一人躺在那張大床,居然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才迷糊著睡了過去,一早醒過來已經天光大亮,晨起的陽光透過窗欞的縫隙照了進來,點點金光,讓她有種不知身處何地的錯覺。

    她懶得起來,和在侯府做姑娘時一樣,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這才懶洋洋地叫了一聲“梨兒”。

    屋外等著伺候的宮女們魚貫而入,梨兒將她扶了起來,伺候她洗漱。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辰時三刻了。”

    葉寶葭這才想了起來,過來請安的呂太嬪她們隻怕已經等了好一陣子了,這可太失禮了。

    “呂太嬪呢?可有好好招待了?”她匆忙穿上衣裙,隨口問道。

    琉紫從屋外走了進來,連忙道:“皇後娘娘不必擔憂,奴婢見娘娘晚起,便和

    太嬪們告罪,說是娘娘身子不適,請她們先迴了。”

    葉寶葭輕籲了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

    慢悠悠地用完早膳,眼看著春光正好,葉寶葭便讓人在庭院裏搬了一把軟榻。

    冬青樹的綠芽嫩得仿佛要冒出油來、窗下的海棠花開得正豔,她斜靠在軟榻上,看著天邊的雲卷雲舒,愜意地閉上了眼。

    琉紫急匆匆地過來了,一臉的尷尬:“皇後娘娘,杜太醫過來了。”

    杜太醫是衛簡懷宣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到這個消息的。

    不過想想也是,這皇宮是他的天下,有什麽風吹草動,底下的人必定會第一時間稟到他的耳邊。

    都是老熟人了,見了麵寒暄了幾句,杜太醫便要替葉寶葭把脈問診。

    葉寶葭有些心虛,笑著道:“我也並沒什麽大礙,隻是晨起時有些暈眩,便又小睡了片刻,現在已經好多了。”

    “皇後娘娘就算小恙,在陛下的眼中也是大事,”杜太醫說話很是風趣,“在臣的眼裏更是重中之重的要事了。”

    葉寶葭無奈,隻好順從地伸出手去,杜太醫在她的手腕上蓋了一塊薄絲帕,便凝神細診了起來。

    看杜太醫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沒一會兒甚至搖頭晃腦了起來,口中喃喃自語著,葉寶葭的頭更暈了,忍不住問道:“杜太醫,我這是有什麽疑難雜症嗎?有話就直說,不必顧忌。”

    杜太醫這才睜開眼來,歉然道:“皇後娘娘恕罪,臣隻是有些不解,娘娘的心悸之症看起來好了很多,看來是貴府調養有方。”

    葉寶葭籲了一口氣。

    “隻是娘娘這些日子可有口幹唇燥、酸軟無力之症?”杜太醫話鋒一轉,徐徐問道。

    葉寶葭的心又提了起來,的確,這些日子她夜裏時常口幹,以至於一早起來常常要喝上滿滿一杯茶水才能解渴。她點了點頭,有些擔憂地問。“這是什麽病症?要不要緊?”

    杜太醫尷尬地笑了笑,吩咐藥童取來了紙筆,揮毫寫了個藥方,邊寫邊吞吞吐吐地道:“娘娘的身子並無大礙,隻是……陛下的……需索要稍稍節製些……調養些時日便好……”

    葉寶葭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恨不得有個地洞讓自己鑽下去。

    傍晚的時候,衛簡懷到了毓寧宮,梨兒和桃兒擔了一天的心此時才徹底放了下來,歡天喜地地去備膳了。

    用罷晚膳,衛簡懷一反常態,從前他喜歡拉著葉寶葭月下漫步,今日卻去了書房。

    葉寶葭來了之後整日裏被衛簡懷纏著,連這書房門朝哪裏開都不知道,今日衛簡懷居然要去書房,倒讓她稀奇了。

    一推開門,隻見這書房並不大,書架上的藏書零零落落,筆墨紙硯也並不珍稀,不過底下的人也並未懈怠,裏麵窗明幾淨,書架上纖塵不染。

    見衛簡懷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葉寶葭不由得有些納悶:“陛下到這裏做什麽?難道是要教我讀書習字不成?”

    衛簡懷也不迴答,隻是摸了摸她的腦袋,坐在了書桌邊吩咐道:“替朕磨墨。”

    葉寶葭隻得取了墨錠添了水,挽起衣袖磨起墨來。

    身上一滯,衛簡懷的下巴抵在了她的側臉,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腕,兩人雙掌交疊,順著墨色緩緩兜起圈來。

    “身子不舒服怎麽不告訴朕?”身後的衛簡懷沉聲問道。

    “隻是稍感不適而已,杜太醫也說了,並無大礙。”葉寶葭乖巧地答道。

    衛簡懷輕哼了一聲:“以後事無巨細,都要和朕一一稟告,不可瞞著朕。”

    “是,”葉寶葭側過臉來,嘴角露出一絲俏皮的笑意,“那我明日起便把我幾時起身、用了些什麽早膳、和呂太嬪說了些什麽話都遣人一一和陛下交代,如此算來,毓寧宮的人手隻怕還要增加一半。”

    瞧著她促狹的笑容,想到自己心中那匪夷所思的懷疑,衛簡懷心情複雜,有些惱火,卻又舍不得太過嚴厲。

    他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梢,低聲道:“調皮,你知道朕說的是什麽。”

    “陛下百忙之中還如此牽掛我,”葉寶葭靠在他的身上,輕聲道,“臣妾心裏感激得很。”

    “朕不要你的感激,”衛簡懷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凝視著她的雙眸,“朕隻希望,朕的皇後能全心全意地喜歡朕、相信朕。”

    葉寶葭失笑:“陛下還在憂心什麽?臣妾都已經是陛下的皇後了,不喜歡陛下,還能喜歡誰?不相信自己的丈夫,還能去相信誰?”

    衛簡懷的眼神複雜,嘴角略略勾了勾:“你能這樣想,那便對了,來,過來。”

    葉寶葭不明所以,被拉著到了鋪就的宣紙旁,衛簡懷提起筆來,一氣嗬成,在上麵寫了“衛簡懷”三個字。

    “陛下的

    筆法流暢、筆鋒如刀,真是好字。”葉寶葭讚道。

    “謝愛卿從前教的,那會兒他總是誇讚朕雖然年少,可腕力過人、勤勉好學,長此以往,這一手字必定青出於藍,”衛簡懷淡淡地道,“可惜後來斷了一陣,到了登基後才重新撿迴來,自此之後謝愛卿再也沒有誇讚過朕,想必是讓他失望了。”

    葉寶葭噎了一下。

    看衛簡懷那三個字,剛勁有力,透著一股蒼莽俾睨之氣,字如其人,就算是在冀城中那些頗有名望的書法大家中也能排的上號。

    當年謝雋春不誇讚,自然是因為衛簡懷已經是天子,用不著她諄諄誘導,也輪不到她說三道四了。

    “想必謝大人她……在心中暗自讚賞吧。”葉寶葭謹慎地迴了一句。

    “是嗎……”衛簡懷似笑非笑,將狼毫遞給了她,“寶葭,在這裏寫上你的名字。”

    “這……我的字是入了侯府才開始學的,實在難登大雅之堂,更不敢和陛下的寫在一起。”葉寶葭為難地道。

    “朕說可以便可以,”衛簡懷沉下臉來,不高興地道,“皇後若是不能和朕的名字寫在一起,還有誰配?”

    葉寶葭無奈,隻得提起筆來,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偽裝字跡了,凝神了片刻才在紙上落了一橫,落筆是手腕故意抖了一下,讓那一橫看上去歪歪扭扭的。接下來她寫幾筆停一下,等到最後一捺寫完,鼻尖都冒了汗。

    “陛下這下滿意了吧,”她嗔了衛簡懷一眼,“字這麽醜,以後你都要笑話我。”

    衛簡懷笑著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語聲輕柔:“朕才不會笑話皇後,朕要把它收起來,以後留著做傳家寶。”

    葉寶葭汗顏,忍不住捶了他一下:“陛下這是要讓人笑掉大牙嗎?快些扔了吧。”

    “好好好,扔了扔了,等寶葭練好了字,再來寫一張傳給兒孫。”衛簡懷哄著道,隨手取過那張宣紙一丟,那宣紙輕飄飄地落在了旁邊的紙簍裏。

    葉寶葭這才鬆了一口氣。

    衛簡懷又興致盎然地寫了幾張詩句,還隨手塗鴉了幾筆,畫了一幅潑墨山水,不過,他看起來都不滿意,隨手揉了,也扔在了紙簍裏。

    等興頭過了,他把筆一丟,拽著葉寶葭便往外走去,順道吩咐了一句:“好了,時候不早了,該去歇息了,盧安,你把這裏收拾一下,別給皇後添亂。”

    盧安忙不迭地在身後應了一聲。

    小劇場:

    衛簡懷:親親寶貝不肯和我說實話。

    衛簡懷:傷心。

    醋哥:陛下你先把動不動要砍人腦袋的毛病改了。

    衛簡懷:……

    衛簡懷:來人那,把這說書的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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