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六麗寺出來時,葉寶葭一路都有些沉默。

    方才上山時輕鬆自然的氛圍仿佛一下子便不翼而飛了。

    顯而易見,衛簡懷已經查出了什麽,背後的主謀是誰已經盡在他的掌握。

    會是謝汝庭嗎?

    不可能,謝汝庭沒有這麽大的膽子,敢設這樣的連環套,充其量也隻不過是一個馬前卒。

    她思忖著,將整個冀城中所有和皇家有關的王公貴胄捋了一遍,有個身影在她腦中漸漸清晰、盤桓不去。

    可讓她想不明白的是,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麽?為何要加害衛婻、加害謝雋春?那人身患腳疾,從一開始就沒有逐鹿天下的資格,平時看上去也安心當著他的安樂王爺,若是有野心,當初廢帝和衛簡懷混戰時他就在京城,若是橫插一腳,鹿死誰手也不一定。

    到了山下,葉寶葭正要上自己的馬車,衛簡懷叫住了她,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皺著眉頭問:“怎麽,剛才的話嚇到你了嗎?”

    他略有些後悔,姑娘家心腸軟、膽子小,隻怕這會兒在害怕他那幾句殺氣騰騰的話了,這一路上一聲不吭,再也沒了剛才上山時的笑顏。

    葉寶葭搖了搖頭,凝視著他,眼神柔和:“至親之人被害,陛下生氣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有什麽好怕的。”

    衛簡懷輕籲了一口氣,不由得啞然失笑,他什麽時候也會在意起別人的想法了?這溫柔鄉實在是英雄塚,太過消磨人的意誌。

    “不怕便好,”他輕咳了一聲,“今日天色不早了,得快些迴城,改日朕再帶你出來玩。”

    還要改日再出來,這孤男寡女的,成何體統?

    葉寶葭心中暗暗叫苦,委婉地提醒:“陛下說了,要給我時間慢慢想清楚的。”

    衛簡懷滿心的喜悅頓時被針戳了似的漏了個精光,他略帶不快地道:“如果說朕後悔了呢?”

    葉寶葭愕然瞪大了眼睛,一雙墨瞳中映滿了他的身影,就連那張紅唇都微翕著,透著一股不敢置信。

    算了。

    君無戲言。

    衛簡懷心軟了。

    “別這樣看著朕,”他的聲音有些喑啞,“要不然朕可真的後悔了。”

    葉寶葭的臉蹭的一下紅了,迅速地挪開了視線,逃一樣地上了馬車。

    衛簡懷在原地迴味了片刻,翻身上了馬,正要下令出發,葉寶葭又從車窗上探

    出頭來,輕聲問道:“陛下,害死謝大人的幕後兇手找到了?”

    “八九不離十吧。”衛簡懷隨口道,“和害了皇姐的應當就是同一個,隻是還少些罪證。”

    “那……你小心些……”葉寶葭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叮囑了一句。

    那人連衛婻、霍家都敢算計,又能在謝雋春不知不覺中將謝汝庭買通,必定是陰險毒辣得很,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後招。

    被佳人如此關切,衛簡懷心花怒放,抿了抿嘴角矜持地道:“放心,這次等朕將所有罪證拿齊了,讓朝中那些滿口都是仁義道德的人都口服心服。”

    話音剛落,前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有名禁衛軍飛馳而至,在霍雎麵前翻身下馬跪倒在地:“霍將軍!出事了!屬下無能,霍達他……”

    “他怎麽了?”霍雎又驚又怒。

    “他咬舌自盡了!”

    霍達死了,他這一路的證據便被湮滅了。

    當初是誰指使他破壞了衛婻和霍雎的感情,口說無憑。

    這讓立誌要拿齊罪證的衛簡懷十分惱火。

    葉寶葭其實有些納悶,以衛簡懷以前的性子,若是已經認定了,哪裏會管什麽罪證不罪證的,說不定下一刻便讓禁衛軍將那嫌疑人團團圍住,先拿下再從裏往外翻罪證也不遲。

    這樣的性子,說得好聽點是果敢決斷,若是說得難聽點,便是獨斷專橫,要被世人詬病。

    更何況,這幕後兇手不是普通人,若是貿貿然再次施以雷霆手段,朝中那些原本就對衛簡懷處死廢帝心懷不滿的老臣們,隻怕更要群起而責之,到時候朝堂震蕩,倒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現在這樣,和從前相比,衛簡懷的確顯得穩妥沉著了。

    迴到府中,葉寶葭靜待了幾日,果然,整個冀城風平浪靜。

    眨眼之間,十二月便到了,殷盈的肚子像吹了氣似的愈發大了,平常沒走幾步路便氣喘籲籲,晚上睡覺時仰躺、側臥都不對勁,那肚子好像重錘壓在身上似的,艱難無比。

    殷盈強撐著等著葉齊宏,盼啊盼啊,終於在中旬盼迴來了闊別兩個多月的丈夫。

    這兩個月來,葉齊宏一旬左右便會給殷盈單獨寫封信,信中極盡纏綿之意,殷盈也開始讓葉寶葭教著學寫迴信,夫妻二人鴻雁往來,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隻是近兩旬來葉齊宏的書信便不知為何斷了,倒讓家裏人

    惶惶了幾日,後來宮裏來人和老夫人稟告了幾句,說是葉齊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徹查一樁私鹽大案,有侍衛護著安全得很,全家人這才放下心來。

    許是久別重逢見麵太激動了,殷盈第二天淩晨便開始腹痛,幸好,府裏早就已經準備妥當,兩個穩婆住在府中一叫就到,折騰了足足兩個時辰,產下了一對龍鳳胎。

    武寧侯府闔府歡慶,葉齊宏欣喜若狂,替一雙子女分明取名葉慕安和葉雲恬,許以安康、恬靜之意。

    這一雙子女一出生便為父親帶來了福氣,沒過幾日,聖上頒旨嘉獎,江南巡查一組遠赴江南六府十八郡,查處大案小案各十六起,其中寧德郡守夥同當地首富販賣私鹽牟取暴利一案令人震驚,繳獲私鹽近千石,其中葉齊宏居功首位,官升二級,封五品諫議大夫,入禦史台台院任侍禦史,和門下省給事中、中書省中書舍人並稱為“小三司”。

    葉寶葭活了兩輩子,從來沒和剛出生的奶娃相處過,新鮮的很,成日裏便去逗她的弟弟妹妹,葉慕安和葉雲恬也是爭氣,幾乎集合了父母的優點,一開始皺皮疙瘩的模樣褪去了之後,日漸可愛:弟弟調皮,哭聲震天;妹妹乖巧,總愛黏人。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全家上下又開始忙碌了起來,這一日葉寶葭抱完了弟弟妹妹,正要叫上葉雲秀去祖母那裏一起熱鬧一下,葉慕興興衝衝地進來了:“十妹,小十一,我聽說今日德慶寺廟會分外熱鬧,你們要不要去瞧瞧?”

    冀城向來有過年開廟會的習俗,年前最後一次廟會最為熱鬧,還沒等葉寶葭說話,葉雲秀便嚷嚷了起來:“要去要去,三哥最好了。”

    葉寶葭也有些心動,自從六麗山歸來後,她一直陪伴母親待產,已經很久沒有出門了。隻是平日裏這出去玩都是葉慕彥起的頭,今日素來沉穩的三哥怎麽也來了興致了?

    她探頭一看,門外俏生生地站著三堂嫂孫嵐,正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們。

    原來如此。

    她促狹地朝著葉慕興眨了眨眼,悄聲道:“三哥,你可真是重色輕妹啊。”

    年尾了,大夥兒放下了一年的重擔,都想著輕鬆快活一下。稟明了柳氏後,葉慕彥自然也來湊了熱鬧。

    廟會裏魚龍混雜,為了避免太過紮眼,葉寶葭她們都換了男裝,葉雲秀過年就十三了,個子也高挑了起來,眨眼便成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孫嵐平日裏溫婉可人,一換上男裝也好似換了個人似的,顯

    得俏皮了起來,葉慕興一時直了眼,好半天才湊過去在她耳邊道:“嵐兒下迴在屋裏也這樣穿給我看。”

    孫嵐的臉都紅了,嗔了他一眼:“你怎麽盡胡說。”

    三哥三嫂感情如此之好,葉寶葭看在眼裏,心裏高興,忍不住取笑一旁的葉慕彥:“六哥,羨慕了吧?趕緊娶媳婦吧。”

    葉慕彥叫起苦來:“十妹你怎麽也來催我?我就是為了逃開母親的嘮叨出來的。”

    家裏隻剩下葉慕彥一個還未成親的成年男子了,自然成了長輩們關心的對象,再加上葉雲茗已經出嫁,俞氏的精力全落在了葉慕彥身上,開始替葉慕彥挑選適婚的世家女子,而葉慕彥立誌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無心兒女私情,為此避之不及。

    一行人一路說笑著,女的上了馬車,男的騎馬,一路朝著德慶寺而去。

    廟會就在德慶寺的東邊,以前是冀城人年前去拜佛必經的一條小道,因為來往人流多,各處攤販都在這裏招攬生意,久而久之便在這個時候形成了規模盛大的廟會。

    廣場裏四處都是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年畫、玩偶、花燈……葉雲秀和孫嵐看著新鮮,這也要那也要,眨眼便買了好多,沒一會兒,葉慕興和葉慕彥兩兄弟手上便拿滿了東西。

    最西邊有好幾個賣藝的攤子,圍觀的人眾多,不時有叫好聲傳來,葉雲秀興奮得很,領頭往裏擠去。孫嵐見人多,便和葉慕興一起找了個高處,墊著腳往裏看。

    葉慕彥和葉寶葭一左一右抓住了葉雲秀的手,葉慕彥教訓道:“雲秀,不許亂跑,小心被人擠散了。”

    “哥,我就看一會兒,一會兒嘛。”葉雲秀撒嬌著。

    葉慕彥無奈,隻好對葉寶葭道:“拉緊點。”

    還好,圍觀的場子挺大,還有人在維持秩序,裏麵雜耍過後,走了鋼索、碎了大石,最後一個是壓軸大戲蛟龍噴火,中間那彪形大漢手持木棒,對著人群一吐氣,“嘭”的一聲,一團火從他口中竄了出來。

    四周的人連聲驚唿,葉雲秀激動地拍起手來。

    不一會兒,表演結束了,葉慕彥往裏麵扔了些銅板,人群漸漸散去了,葉雲秀抬手一抓,心滿意足:“哥,十……哥,我們走。”

    “小哥你抓誰呢?”

    有人毫不客氣地道。

    葉雲秀慌忙甩開手去一看,右手邊的哪裏是她的寶葭姐姐啊,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葉寶葭不知道到

    哪裏去了。

    小劇場:

    衛簡懷:原來親親寶貝喜歡這種把戲。

    衛簡懷:來人呐,把禦花園裏最大的那塊青石板拿來。

    葉寶葭:不要。

    衛簡懷:心疼朕嗎?放心,朕比那幾個江湖術士厲害多了。

    葉寶葭:心疼那塊青石板。

    衛簡懷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家撩寵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醋並收藏皇家撩寵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