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開了,到了嘴邊的話吞了迴去,葉寶葭迴頭一看,杜如封進來了。

    葉寶葭退到一旁,看著杜如封替衛婻診脈,一旁的宮女也圍了上來,一一將今日衛婻的症狀和杜如封說了一遍。

    杜如封的眉頭緊皺,閉目沉思了片刻,叮囑了侍女幾句,改完了方子交給了藥童。

    葉寶葭上前叫了他一聲:“杜太醫。”

    杜如封疑惑地看著她:“你是……”

    “我是武寧侯府的十姑娘,年前太醫曾替我診脈。”葉寶葭提醒道。

    杜如封這才記了起來:“原來是十姑娘,心悸之症調理得如何了?”

    “多謝杜太醫的藥方,這些日子都很好,一直沒有再犯,”葉寶葭頓了頓,看向病床上的衛婻,麵露憂色,“倒是不知道長公主為何會突然如此病重?杜太醫可有什麽好法子?”

    “心病還需心藥醫,長公主這病,根子還是在死去的謝大人身上,”杜如封輕歎了一聲,“若是這樣一直鬱結在心,隻怕這風寒之症無法根除,他日若是入了肌理血脈,再想拔除就難了。”

    葉寶葭想了想道:“杜太醫,長公主方才和我說了一些話,我覺得,若是要讓公主解除心結,不如便順著她的心思慢慢開導。”

    “哦?”杜如封有些詫異,“我正發愁呢,長公主誰都不理,陛下來了都被趕出去了。若是長公主願意同你說話那可太好了,你順著她的話題多勸勸長公主,和她說說謝大人的事情,大家都不願意見到謝大人出事,可這既然已經成為事實,活著的人總也要往前看才對。”

    葉寶葭應了一聲“是”,心裏便有了計較。

    等送走了杜如封,葉寶葭重新進了內室。

    長公主依然一臉仄仄靠在床榻上,她的眼窩深陷了下來,神情憔悴。

    貼身宮女琉紫和落緋一邊一個,眼中含著淚替她梳洗著,低聲勸道:“長公主,你稍稍吃點東西,你這樣下去身子受不了啊……”

    旁邊的榻上放了一碗魚片百合粥,琉紫喂了兩勺,衛婻便搖頭說不用了。

    一見葉寶葭過來,衛婻示意她在身旁坐下,又對琉紫和落緋道:“你們都出去吧,我和寶葭說說話。”

    琉紫遲疑了一下,顯然是對年僅十四歲的葉寶葭並不放心。

    葉寶葭連忙道:“我會仔細照顧長公主的,一有事情便來叫兩位姐姐。”

    琉紫這才叮囑了幾句,和落緋一起退了出去,將門帶上了。

    衛婻盯著葉寶葭看了一會兒,悵然地笑了笑:“我才發現,你的眼睛居然和三郎的很像。”

    葉寶葭輕笑了一聲,那眼睛彎了起來,仿若桃花:“長公主,我和謝大人分外有緣,拋開遠房親戚不提,我的命是她救的,最近我還總是夢見她,最為奇怪的是,夢裏頭謝大人居然……”

    她頓了頓,將手中的百合粥舀了一勺,朝著衛婻的嘴邊遞了過去。

    衛婻聽得入神,不在意地吃了一口,見她沒有往下說,不由得追問:“居然什麽?”

    “長公主先恕了我的罪我才敢說。”葉寶葭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恕你無罪便是。”

    葉寶葭壓低了聲音道:“在夢裏,謝大人居然是個女的……”

    “什麽!”衛婻一下子坐了起來,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葉寶葭,許是因為太過激動了,她咳嗽了起來,用力地抓住了葉寶葭的手。

    葉寶葭慌忙喂了她一口水,一疊聲地道:“長公主別著急,你聽我慢慢說。”

    方才葉寶葭已經仔細想過了,若是和衛婻坦誠身份的話變數太大,一來這不是在曾經的謝府,她可以一手遮天,這是在皇宮,是衛簡懷的地盤,紫雲宮中人多眼雜,難免不給人看出破綻來,若是被衛簡懷懷疑了,她便後患無窮;二來這換魂一事太過玄妙,衛婻不一定能信,信了也不一定好。

    不如以托夢之說,告訴衛婻謝雋春現在過得很好,讓她不要再自責擔憂,慢慢解了她的心結,雖然不能立竿見影,卻是沒有後患的法子。

    她定了定神,一邊喂衛婻喝粥,一邊把她這輩子的生活換了個愈發花團錦簇的模樣娓娓道來。

    “……謝大人穿了女裝,那模樣真是漂亮,她和我說,放心不下你,若是得便,讓我來看看你,她現在過得很好,馬上就要嫁人了,盼著你也能嫁個良人,雖然以後再也不能日日見麵,但魂魄中卻也時時記掛著……”

    衛婻怔怔地聽著,一忽兒扯扯嘴角笑了,一忽兒眼中流下淚來。

    “三郎……真的這麽說嗎……”她哽咽著問,“那她為何不入我夢來……是不是心裏還在怪陛下……”

    葉寶葭心裏暗暗叫了一聲苦,連忙道:“不會的,謝大人看起來很快活,而且,長公主現在如此病弱,這神氣自然不足,想必謝大人無法入夢,所以才會到我這個

    和她頗有淵源之人的夢裏來,長公主快些好起來,說不定便能夢見謝大人了。”

    “夢見了……又有何用?”衛婻喃喃地道,“三郎終究是……死了,還死得如此……痛苦……”

    “長公主,”葉寶葭正色道,“你且當她在另一個世上好好活著,隻是天涯路遠不得相見罷了,更何況,佛家有雲,人這一輩子如□□煉,她上輩子雖然苦,可修來了這輩子,你若是再苦苦牽掛,她便放心不下你,倒還不如替她在佛祖麵前上一炷香,求佛祖保佑她這輩子稱心如意。”

    衛婻怔了半晌,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定定地看著葉寶葭,眼中掠過一絲讚賞之色:“寶葭,想不到你小小年紀,說出來的話卻很有道理,坊間傳言你佛緣深厚,倒不是虛言。”

    葉寶葭赧然:“我擔憂長公主,便胡言亂語了幾句,不過,謝大人入夢之事,千真萬確,還望長公主節哀順變。”

    衛婻點了點頭,目光越過葉寶葭的發梢,落在窗欞的光亮處。

    “你說的對,”過了良久,她淡淡地道,“而且,三郎去得那麽慘,我還沒有替她報仇雪恨,沒有資格躺在這裏悲春傷秋。”

    當晚衛婻便用了一碗百合粥,又配合著將杜如封新煎來的藥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第二日她的臉色看上去便稍稍好了些,晌午小憩後,被宮女們扶著去庭院裏走了一圈,杜如封過來把了脈後喜出望外,這長公主病了有兩個月了,太醫院中一片愁雲慘淡,而衛簡懷每日陰雲滿麵,更是讓大夥兒日日如坐針氈,如今總算有了些起色,這讓杜如封對葉寶葭萬分感激。

    一連幾日,葉寶葭都陪著衛婻說話,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衛婻精神好些了的時候,兩人得空還下起了五目棋,這是小孩子玩的棋子,費不了多少腦子,葉寶葭也不怕漏了陷。

    衛簡懷來探望過兩次,然而衛婻卻一點好臉都沒給他瞧,神情一直仄仄的,他自說自話了兩句,終究覺得沒趣,隻好自顧自走了。

    然而等他一走,衛婻卻有些沮喪。

    那是她唯一至親的親人,為了這個人,她拋棄了大好的青春年華,和謝雋春一起如履薄冰,最終等來了奇跡,而現在,兩個人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漸行漸遠。

    “長公主,你也不要太苛責陛下了。”葉寶葭委婉地勸道,“陛下也預料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不懂……”衛婻感歎了一句,沉默了片刻又笑著道,“算了,

    替三郎報仇還要指著他呢。”

    傍晚過後,葉寶葭陪著衛婻在紫雲宮內走了走,這些日子衛婻的病雖然已經大有起色,不過病去如抽絲,總還有些乏力、咳嗽、畏寒之症。一陣夜風吹來,葉寶葭連忙走上前去,替衛婻係上了薄披風:“長公主,小心身子。”

    看著那雙小手在她的胸前打著結,十指纖纖,白皙的皓腕上翡翠鐲子晶亮柔潤,十分漂亮。衛婻看著看著,忽然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寶葭,這鐲子……是陛下賞你的?”

    葉寶葭點了點頭,十分頭疼:“是,陛下還說了,不準我取下來,這若是磕壞了,可就辜負陛下的美意,我整日裏連事情都不敢做,不方便得很。”

    衛婻心中一動,不由得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小妹妹來:臻首娥眉、柔美清婉,實在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她的弟弟,她了解得很,向來對女子不假辭色,卻居然會屢次留意到葉寶葭,還賞了她這一隻稀世的玉鐲。

    難道,衛簡懷對葉寶葭有心?

    可惜,聽說她已經許了人家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兒郎這麽有福氣,得了這麽一個蕙質蘭心的姑娘。

    衛婻頗覺遺憾,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陛下對你倒也不錯,他日若是有機會,你替我勸他一勸,他這陣子……也過得不好。”

    “陛下怎麽了?”葉寶葭想起那日入宮時撞見滿眼血絲的衛簡懷,不知怎的,心中一緊。

    “悔了吧,”衛婻淡淡地嘲諷著,“三郎在時橫挑鼻子豎挑眼,如今三郎真不在了,他才知道那是一生中再也難得的良師賢臣。”

    兩人一路閑聊著,說了好些謝雋春從前的趣事,等迴到宮裏天色已經暗了。

    畢竟是久病初愈的身子,衛婻有些疲憊了,早早地便上了床,叮囑葉寶葭也早些去歇息。

    替衛婻吹熄了蠟燭,葉寶葭一路輕手輕腳地退出門外,今日是落緋領人值夜,這些日子葉寶葭對衛婻盡心盡責,讓琉紫和落緋分外感激,見她出來,落緋連忙迎了上去:“十姑娘,辛苦你了,要不要我叫人去取些瓜果消消暑?”

    葉寶葭倒也有些嘴饞,這幾日陪著病人吃得清淡,日日聞著藥味,嘴巴都苦了:“那便勞煩姐姐了。”

    “十姑娘你且去前廳等著,我吩咐人給你送過來。”落緋笑著道。

    前廳的燈還亮著,葉寶葭閑庭信步,慢悠悠地走了過去,剛踏上台階,便見廳中桌案上擺

    著幾疊小菜、一壺酒,前麵盤腿坐著一個人,眉頭深鎖,臉色陰沉地自飲自斟著,正是衛簡懷。

    葉寶葭心中“咯噔”了一下,猛地停住了腳步。

    “怎麽,這是瞧見什麽洪水猛獸了不成?”衛簡懷斜靠在桌案上,目光冷冷地瞟了過來。

    小劇場:

    每天都去藏寶閣係列

    衛簡懷:我這麽帥,像洪水猛獸嗎?

    醋哥:像。

    衛簡懷:……

    衛簡懷:來人那……

    醋哥:陛下!明日我讓你一親芳澤!

    衛簡懷:來人啊,把說書的帶到藏寶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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