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妤一直覺得自己在姬恆麵前是有點尷尬的存在。

    她入宮是因為太後娘娘的一道懿旨,而非出於皇帝陛下的意願。

    這從她進宮之後,皇帝待她不鹹不淡也可以感覺得出來。

    除此之外——

    她曾經有過一門親事,那個人是定國公府的三少爺。

    這門娃娃親,長輩們始終半認真半玩笑的對待,雖則去年年底的時候,蘇家已經到平江侯府退親了。

    非出於自願有了她這樣一位皇後,又是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怕是換了誰心裏都不甚痛快,勿論遇到這種事的人是皇帝陛下。

    平江侯府早便沒落得沒了地位,在先帝與皇帝陛下麵前皆夠不上半句話。她雖為侯府的嫡長女,但這身份也不過如此,在遍地貴女的鄴京並博不來誰的青眼。

    看得清楚自己的情況、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在初初入宮試探過後,感覺到皇帝對她冷淡,她便也不去皇帝麵前招搖。

    明明不喜,卻從沒有為難過,楚妤覺得可以這樣已經很好了。

    隻從來沒有想過,在他們身上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

    怎麽看……都談不上是好事罷。

    ·

    楚妤一覺睡到巳時差兩刻。

    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而她沒有能夠如願和姬恆交換迴來。

    到得這會,便已經不怎麽早了。

    偏頭見姬恆在休息,楚妤起身的動作格外輕,不想他還是睜開了眼。衝姬恆點頭示意,她詢問道,“要喊宮人進來服侍梳洗嗎?”

    姬恆隻睡了一小會便醒了,後來不過是在閉目養神,因而楚妤醒後輕易察覺到她的動作。點點頭又聽到楚妤提及請禦醫過來看看,姬恆再次頷首同意她的話。

    洗漱梳洗過後,由著宮女替自己綰發,在銅鏡前看到屬於姬恆的這張臉,楚妤反而較之前愈生出幾分的不真實。她心中輕歎,不多時複踱迴至榻邊。

    她從府裏帶到宮裏的丫鬟玉蘿和玉竹已經伺候姬恆梳洗過了,見到她過來,俱退到一旁聽候吩咐。她們對自己這般的態度,可謂不斷在提醒她此時此刻的身份。

    聽聞皇後娘娘醒了的李禦醫匆匆趕來,行禮後連忙看診,生怕有些許怠慢惹得皇帝不喜。他仍記得重傷的皇後被皇帝陛下帶迴宮時,陛下盛怒的樣子。

    “陛下,”細細看診過,李禦醫退至一旁,

    躬身稟報起情況,“皇後娘娘既已醒來,且脈象平穩,便無大礙,日後隻須靜心調養,按時換藥、喝藥便可痊愈。”

    楚妤記得姬恆說過的,底下的人同她稟報事情,頷首即可,無需多言。她將這話記在了心裏,這會兒無什麽表情點點頭,那李禦醫便又告了退,到外間去開藥方。

    李禦醫將將退下了,往常在姬恆身邊服侍的另一位大太監——江源又走上前,恭恭敬敬詢問道,“陛下,禦膳房已將早膳準備妥當,可是要送進來?”

    楚妤看一眼姬恆,姬恆卻沒有看她。

    想了想,她方抬手指一指床榻旁邊的位置,“擺在這兒。”

    停頓一瞬,她補充道,“陪皇後一起用。”

    江源領命出去吩咐宮人擺膳,楚妤再去看姬恆,果真見他笑吟吟望著自己。楚妤隻覺得被他看得臉上一熱,假意輕咳了兩聲,視線掃過殿內的宮人,命他們退下。

    待殿裏無其他人在,楚妤急急便往姬恆跟前邁得兩步,彎下腰湊近了,壓低聲音道,“您千萬不要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是想一會同您商量事情。”

    姬恆臉上笑著,卻輕嗬了一聲,似乎是不信。

    楚妤越覺得麵上發燙,不知如何辯駁。

    她在底下的人麵前說那種話,確實容易教人以為皇帝陛下待皇後娘娘極好。

    欣賞了一會楚妤不知所措的樣子,姬恆心滿意足。

    他斂去臉上的調笑之意,與楚妤低聲道,“罷了,這也是你應得的。”

    話裏的意思不甚明朗,楚妤尚未來得及反應,他已是道,“你身上的傷重,這身體行動不怎便利,這段時間恐怕須你喂飯喂藥才行。”

    楚妤沒想到姬恆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試圖掙紮,“讓玉蘿她們來不行嗎?”

    姬恆斜她一眼,淡定否認,“自然不行。她們可以說是你身邊極為親近的人,又跟你十數年,對你的脾性、習慣最是清楚,你倒不怕叫她們瞧出不對?”

    他一番話似是有理有據,楚妤一時啞口無言。

    姬恆趁勢繼續說道,“還有擦身子、洗頭、換衣裳之類的事情,必然也不能夠讓別人經手。許還有別的被遺漏的,日後遇著了也該注意些。”

    “若是讓宮人來,頗不自在。你也希望自己的身體早些被調養好罷?那便更該依著我的話去做。真說起來,你也並非是在照顧我,而是照顧你自己。”

    楚妤被姬恆的話弄得一愣一愣,然而仔細一想,又覺得不無道理。

    故而沉思過片刻之後,她與姬恆道,“我明白了……會好好照顧我自己的……”

    再想一想,楚妤又覺得好似有些不對勁。隻外邊響起江源的聲音,是要擺早膳,她便收起思緒,重新站好,姑且先讓宮人進來擺飯了。

    ·

    當著宮人的麵喂飯喂藥難免奇怪,因而早膳被宮人按照她的要求擺在榻邊後,楚妤又讓他們齊齊退下。姬恆躺在床上,無甚麽表情,隻拿一雙眼睛瞧著她。

    楚妤認命,扶姬恆坐起來些,再拿隻殷紅繡富貴牡丹的大引枕子幫他墊在身後好靠得舒服一些。這之後,姬恆倒是安安分分,楚妤喂他吃好,自己也用了些東西。

    待用罷早膳,宮人將碗碟撤下,玉蘿和玉竹又領著人送了湯藥蜜餞、傷藥、溫水進來,是該喝藥、換藥的意思。這時間,李德榮也將要緊的折子送到殿內。

    楚妤看了眼姬恆,暗中交換過意見才吩咐下去準備好筆墨。等到筆墨、案幾都在榻邊擺好,李德榮領著一眾人退下,殿內終於重新恢複片刻清淨。

    要處理的事情有不少,也隻能一件一件按順序來。

    首先是喂姬恆喝藥,因著先喂他用過早膳,這也沒什麽阻礙。

    唯獨楚妤想到她吩咐這些事情時,眾人的反應好似將這些當做稀鬆平常。她究竟覺得有一點奇怪。

    “陛下,您有沒有覺得……大家都太鎮定了些?”楚妤好心地先幫姬恆吹了吹還滾燙的藥汁,才送到他的嘴邊,“仿佛這是極正常的事,瞧著怪怪的。”

    姬恆沒有張嘴吞藥,倒是別開去了臉。

    楚妤動作一頓,將手臂姑且收迴來,便聽得姬恆說,“你昏迷的這幾日,我在你床邊守著,幾乎寸步不離,現在這樣又算得什麽?他們自不奇怪。”

    “你昏迷不醒也咽不下去湯藥,亦是我以口渡藥喂你,換藥、擦身子這樣的事,這幾日也皆是我在做的。我們本為夫妻,你又救我性命,這不是很正常嗎?”

    楚妤先前始終處於昏迷狀態,自然不會知道這些。

    她也從未想過姬恆會為他做這些。

    乍聽到他的話,她手中藥碗幾乎便端不住了,連忙擱到一旁的小幾上。

    隻是……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何以討來這樣的好呢?

    楚妤呆傻地

    看著姬恆,臉上又是燒得厲害。

    她張了張口,卻吐出一句,“陛下辛苦了……”

    姬恆近乎被她氣笑,反而不同她計較。

    何況,他做這些,原也不是為著討她感動的。

    壓下脾氣,姬恆口氣淡淡說,“告訴你這些事情,不過是要你知道,這本便沒什麽,用不著束手束腳的。無論你是因著什麽才入宮,既為夫妻,好好相處便是。”

    楚妤不想他會這樣說,便有些想問,既然是要好好相處,為何她起初想要接近他的時候,他卻是那般態度……到底還是問不出口。

    她垂下了眼,輕點了一下腦袋,“我明白了。”

    她一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姬恆便受不住。

    何況完全沒必要為著這種事爭執,他也不知自己現今怎麽這般耐不下性子。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姬恆提醒,“藥該涼了。”

    楚妤趕忙繼續喂他喝藥。

    待湯藥下肚,他又說,“不必放在心上。”

    楚妤聽言,但覺得皇帝陛下原有這樣為她所不知的誠摯一麵。

    她衝姬恆笑一笑,語氣懇切,“陛下待我的好,自是要好好放在心上的。”

    姬恆抬眸看她,被她眼底滿盛的真誠晃了晃。一瞬沒有防備,嘴巴裏便被楚妤塞進來了蜜餞,過分甜膩的味道迅速蓋住藥汁的苦味。

    他也並不是不喜甜,但這樣過於膩人的味道卻素來不怎麽受得了。

    楚妤臉上的笑容卻亮閃閃的,“您許是未必愛吃,可我往常生病喝藥,少不了要吃吃這些小零嘴。因是不想叫人起疑,陛下姑且忍耐忍耐。”

    姬恆收迴視線,沒說話,默默將蜜餞吞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問:為什麽陛下急躁耐不下性子?

    答:姑娘家家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笑哭臉

    討論關於洗澡的問題。

    姬恆:鴛鴦浴。

    楚妤:……

    姬恆:你幫你自己洗,我幫我自己洗,沒毛病。

    楚妤:……很有毛病!!!

    繼續感謝大家的評論,新坑特別需要被多多愛護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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