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米斯餐廳,陽光明媚得恰好。


    不遠處位子上,一位戴著玫瑰紗帽的姑娘正靜靜欣賞窗外的鬧景,右手不斷地摩挲著胸前的懷表項鏈,似乎在等待重要的出現。


    “蘭葉小姐!是否可以請我吃一頓豐盛的午餐?”


    聽到身後有熟悉低沉的聲音響起,期盼已久的奧莉薇婭終於放下焦慮,帶著淺淺的微笑迎接那個熟悉的身影。


    “卡洛斯,遲到並不是紳士應有的行為,你應當感覺羞愧”


    奧莉薇婭假意皺眉,嗔怪一句,隨即又舒展開了淺如秋雨的笑容道:“如果你餓的話,當然可以”。


    ……


    “仰望星空,高高在上”


    “昔日飛逝,命運的群星終將歸位”


    “即使緋月蒙住我的眼,曜日燒灼我的身”


    “夜晚的深沉壓彎我的脊梁,深藍的沉浸令我窒息”


    “但有一個蠻橫的夢想推著我”


    “它告訴我”


    “要前進,要前進”


    ……


    迪安街道旁,在太陽神殿聖職人員的秩序維持下,濟貧院唱詩班的孩子們又開始了每日的敬拜與唱詩。


    在這群孩子周圍,站著、坐著不少麵色蠟黃,衣著襤褸的人。


    年齡不一的他們時而跟著頌唱,時而掩麵而泣,時而麻木不仁,時而歡歌樂舞。


    共同奏響著蒙特羅悲慘與喜悅的生活樂章。


    “這群孩子真是可愛……”


    奧莉薇婭托著下巴,歪著腦袋沉浸在時而悠揚、時而哭訴的唱詩中,麵色淡然說道。


    她黑亮微卷的長發、修身的哥特長裙、別致的黑玫瑰紗帽以及不同於常人的銀灰眼瞳被陽光肆意鋪灑,恬靜的姿態宛如從維多利亞時代的油畫走出。


    “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見沐雲峰正呆呆地凝視著自己,奧莉薇婭疑惑地望了過來。


    她正值青春的年紀,皮膚充滿彈性與光澤,但略顯蒼白,與霍米斯夫人相比,性感與可愛在奧莉薇婭的身上達到了一種完美的平衡。


    “不,沒什麽,如你所見,欣賞美麗的姑娘隻會讓我的胃口更好”


    說完這話,故作自然的沐雲峰輕舉起手中的木勺,喝了一口霍米斯夫人提前送來的白肉湯,滿意地咂咂嘴。


    “嗯……好喝,霍米斯夫人的手藝還是一樣出眾,不是麽?”


    他借用原主的記憶,學著以一本正經的語氣誇讚奧莉薇婭,但還是覺得不太習慣,不過幸好肌肉記憶還未遺忘,令眼前的未婚妻沒有看出任何區別。


    或許這就是訂婚人士和單身狗的區別,連肌肉記憶都充滿了酸臭的戀愛味……


    哦不,我不能貶低自己,我是未婚人士……


    聽到這熟悉的誇讚,奧莉薇婭嘴角微微上揚,她收迴了注視窗外太久的視線,上身前傾,托著下巴,笑容略帶嫵媚,狡黠問道:


    “卡洛斯,那欣賞別的姑娘也會讓你的胃口變好嗎?”


    “不,那樣的話,即使是霍米斯夫人做的三明治也隻會讓我倒胃口……”沐雲峰斬釘截鐵道,語氣不允許絲毫質疑。


    這是沐雲峰在地球上學到的為數不多對付女孩的經驗,麵對死亡問答,你的語氣必須足夠堅定,反應也必須足夠快速。


    “哈哈……”奧莉薇婭沒有控製自己,輕笑起來,不得不通過喝口熱茶來冷靜自己,隨後敏捷地看了看周圍,舉起手指,做出輕聲說話的動作。


    “噓……小聲點!”


    “你這樣說,霍米斯夫人可是會傷心的,她早上還向我推薦她新改良的三明治,正準備給你嚐嚐”


    說著,奧莉薇婭雙手齊動,將沐雲峰眼前的湯碗撤在一旁,換上了一份色澤分明、令人胃口大開的三明治。


    “吃吃看,我會如實記錄下你的表情,並如實報告給霍米斯夫人”


    看著奧莉薇婭俏皮的表情,沐雲峰又輕舉起手中的三明治示意,反應很快道:


    “不,即使霍米斯夫人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她也會寬恕我,畢竟這份優秀的三明治,是為愛情作出的犧牲”


    “噗……”


    聽到這句突如其來的豪言壯語,奧莉薇婭差點噴出茶水,眼睛睜大,詫異地看著沐雲峰說道:


    “月神眷顧,看守所發生了什麽,你這個黃銅做的固執腦袋怎麽會變得這麽靈活,我都有點不太習慣了”


    糟了!誇得太過,掉人設了……


    正欲與三明治奮戰的沐雲峰身體一僵,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不斷在腦海中尋找最優的處理方法來掩飾自己,最後抬起頭,故作釋然地解釋道:


    “奧莉薇婭,你知道的,人的成長總是在一瞬間,而我的成長就發生在踏進看守所的那一刻”


    “我的執拗和因貧窮而產生的自卑有著分不開的關係,而當你沒有放棄我,將我保釋時,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奧莉薇婭微皺黛眉,有趣地看著眼前仿佛換了個人的卡洛斯。


    “人總是要作出適應環境的改變,執拗與自卑不利於我們接下來的生活,就像一名合格的指揮家總是會調整樂曲的高潮以及走向”


    沐雲峰一邊說,一邊做出交響樂指揮的手勢,引得奧莉薇婭又輕輕發笑。


    “哈哈,你還增加了好多優點,比如學會了幽默,但它一點都不冷”


    “沒辦法,看守所的環境和夥食幾乎弄垮了我的精神和記憶,我現在隻希望多來幾個霍米斯夫人做的羔羊肉豌豆三明治”


    說完,沐雲峰終於拿起三明治,啃下一大口,充分感受著肉汁的濃鬱、豌豆的清香和麵包的鬆軟在嘴裏同時爆炸。


    “吃慢點”


    奧莉薇婭心疼地看著狼吞虎咽的沐雲峰,順手將檸檬汁遞到他的眼前。


    咕嘟……


    咕嘟……


    喝下一大杯爽口的檸檬汁,勉強將三明治咽下的沐雲峰學著旁邊一桌紳士的動作,照貓畫虎地擦了擦嘴,繼續沒話找話地問道:


    “對了,奧莉薇婭,在我不在的時間,你做了些什麽?”


    “或者說,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在西蒙斯先生的家裏做臨時家教,他的兒子剛剛接觸曆史學,有著諸多不明白的問題”


    “西蒙斯先生人很好,幫我在短短幾個月便攢夠了你的保釋金,但就在前不久,他的家裏遭遇了意外”


    “非常遺憾,我本不想引起你的傷感”


    “我沒事”奧莉薇婭淡然地擠出笑容,雙手握住微微發涼、已無多少茶水的茶杯。


    “幸虧我沒有被扣上侵害他人財產的罪名,不然你得多忙活幾個月了”沐雲峰認真聽著奧莉薇婭的講述,感同身受地自嘲一番,最後深情說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這是我必須達成的使命,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說完,奧莉薇婭低著頭停頓了一會兒,收拾好心情後繼續說道:“接下來幾個月我需要迴到哈立德大學,迴到喬恩教授的課堂,準備曆史係的論文,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兼職家教”


    “親愛的卡洛斯,你需要做好你的職業規劃,盡快迴到正軌,我們的房東同意延緩了租金,但最多三個月”


    “尋找工作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我肯定會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聽著這份發自內心的信任與傾訴,沐雲峰拍胸立誓道。


    看著奧莉薇婭欣慰地將茶水飲盡,再給她續上一杯後,沐雲峰突發奇想,又主動找到了可以聊天的話題。


    “奧莉薇婭,你的論文主題是什麽?看看我能不能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


    迴憶起自己現實中也被論文摧殘過的經曆,沐雲峰想聽聽這個世界的論文和自己的世界搭不搭邊,找機會給奧莉薇婭提供一點湊字數的技巧。


    不對,她是個學霸……沐雲峰轉念想到,內心一陣心虛,話一出便已經做好了被知識轟炸的準備。


    “關於消失的‘克勞狄烏斯’”


    奧莉薇婭沉靜說道,宛如一名在台上講述曆史的教授。


    克勞狄烏斯?這個世界怎麽也有這麽名氣響當當的家族,結局會不會同樣悲慘……


    沐雲峰一邊榨取著卡洛斯的小腦瓜子,一邊認真聽取奧莉薇婭的專業講述。


    克勞狄烏斯家族以格涅·克勞狄烏斯為代表人物,建立於第四紀元,也就是“榮光紀元”早期。


    這位天生適合統治的君主當時不僅一手建立了聖卡爾帝國,同時也整合了大陸所有的大貴族形成同盟。


    之後又得到了自然教會的支持,與其達成了某種交易,麵對從西大陸邪教涎靈會的侵犯,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戰爭,最終勝利,將這群臉上塗抹著黑白色彩的怪胎趕迴了老家。


    正是格涅·克勞狄烏斯統治期間,鄰近豐富自然資源的阿朗索帝國,以擅長神秘學著稱的希亞帝國,以及煤炭能源大出口量的賽卡頓公國幾乎在同一時間崛起。


    但資源帶來了利益,利益肯定會引發衝突,崛起的各國在邊郡歸屬問題上產生了長時間的糾紛。


    最終,以武力讓鄰國低頭、令聖卡爾帝國成為修斯大陸第一強國的格涅·克勞狄烏斯就在這時被妻子格爾皮娜背叛、毒殺,成為聖卡爾帝國曆史上第一位隕落的君主,隨之整個家族在曆史的長河中被湮沒,統治階級徹底換血。


    “據說他還有個女兒……”沐雲峰低頭重複著奧莉薇婭方才的講述,不知不覺陷入沉思。


    咣……


    咣……


    咣……


    熟悉的蒙特羅大鍾接連響起,悠遠長久,將沐雲峰從曆史的思考中拉出。


    “我們該迴家了”


    靜靜聽完鍾聲的奧莉薇婭提議,提起裙擺,與一同起身的沐雲峰向霍米斯夫人告別,離開了越來越多人落座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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