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和平措的婚事,定在八月底。

    央金和平措都是土生土長的康巴人,婚禮自然也完全要走舊俗。央金又出身大家族,這場婚禮勢必盛大隆重。傅楊河原來就聽蒙克說過,自訂婚以後他們家就已經開始預備起來了,至今已經準備幾個月了。

    解放之前,當地還多是舊婚俗,其實和內地差不多,也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男女結婚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相貌如何,更不用說人品了,賭的是一個命字。因為是農奴社會,所以等級更為森嚴,哪些人可以在一起,哪些不能,都有嚴格規定。解放以後康巴也開始提倡自由戀愛,但許多婚俗依然保留了下來。

    傅楊河原來以為央金急著嫁人,平措急著娶妻,所以當時婚期應該定的匆忙而隨意的。聽班覺貢布說才知道,當時兩個人也是經過了求婚和訂婚兩道程序的,且求婚之前就先卜合了屬相,求婚之後便請了當地文人起草了婚約證書。婚期也不是隨意定的,而是卜卦得來的良辰吉日,之所以匆忙,是因為這是今年最吉利的一天了。

    央金結婚是大事,班覺家也鄭重對待,所以班覺貢布便很少再到康烏湖來了。他身為家中唯一男丁,需要他忙的事情非常多。

    平措要結婚,家裏人的便來請了蒙克幾次,想把他請迴家裏去。奈何蒙克就是不肯。央金便來找傅楊河,想請傅楊河幫個忙。

    傅楊河就去勸了蒙克,蒙克說:“他們現在把我當一家人了,當初罵我打我的時候,怎麽不記得我是一家人。”

    “如今你大哥要結婚,你要是不迴家,外頭的人少不了要議論,怎麽大哥結婚,當弟弟的寧肯受了傷住在外頭也不迴家呢?你要知道你出櫃的時候家裏人之所以打你罵你,為的就是怕人議論。你想,要是人人都能接受兩個男人談戀愛,你家裏人又怎麽會那麽對你?兩個男人在一起,最大的障礙就是人言可畏,你怕人言,你家裏人也會怕。他們都來請了你好幾次了,你要不迴去,勢必傷了彼此的情分,尤其你大哥,他的大喜事,少不了很多人會問他怎麽不見你,他怎麽迴答不說,這對他來說,總是大喜事上蒙了一層陰影吧。你出櫃的事,你家裏人或許人人都接受不了,但如果有個人是能接受的,肯定是你大哥,不是你阿爸阿媽。血緣是斷不了的,你今天給你哥哥一個人情,他以後才好幫你說兩句。你要是覺得住在家裏難受,等你哥哥婚禮過了,我再找人把你接迴來,你說好不好?”

    大概因為是一個圈子裏的人,又有點師徒的情分在,蒙

    克最聽傅楊河的話,隻說:“那傅老師,等我哥的婚禮舉辦完之後,你一定要去接我迴來。”

    傅楊河點點頭,順便告訴蒙克說:“張老師也收到了請柬,到時候可能會迴來一趟。”

    蒙克一聽,兩隻眼睛都要放光了,可瞬間又黯淡下來,說:“他迴來也不會理我。”

    不過這也足夠讓他高興的了。人的期望降到最低之後,反倒稍微有點安慰就能滿足。這一段時間他整天躺在床上,生活一團糟,也越來越覺得自己配不上張躍。他拿什麽來愛張躍呢,也隻有一顆真心,但就像愛傅楊河的不可能隻有一個張躍一樣,愛張躍的,自然也不可能隻有他一個蒙克。他能再看到張躍就好了。

    下午的時候平措便親自過來將蒙克接走了。蒙克臨走之前還央求傅楊河說:“要是張老師來了,你記得告訴我一聲,我怕我在家裏躺著,得不到消息。”

    傅楊河笑了笑,說:“他要來,肯定要去你們家吃酒的,到時候我帶他去見你。”

    蒙克就笑了,這些天天天躺在床上,人卻瘦了一圈,那雙眼睛卻依然很亮,隻是顯得人更憔悴了。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黃靜晨他們都出來送他,小唐還過來攙扶著蒙克。

    傅楊河為了讓他放心,當著平措的麵朗聲說:“過幾天我去接你迴來。”

    蒙克便笑了,黝黑的臉龐笑起來竟也十分好看,他本來就是個很帥的小夥子。比較之下平措雖然是他的親兄弟,相貌上卻遠不如他。這些康巴男子裏頭,也就班覺貢布的長相比他出色一點。

    八月份是康巴的雨季,三天兩頭便要下一場,不過這邊的雨多是晚上下,白天就停了,今天白天卻陰沉沉的,時不時地便下一會。他們看著車子走遠,小唐迴頭對傅楊河說:“這幾天怎麽都沒見班總?”

    “昨天晚上的時候迴來了,早上又走了。”

    提到這個,傅楊河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昨天班覺貢布迴來,理由竟然是習慣和他一起睡了,兩天不見他,便有點睡不著。

    傅楊河以為他隻是甜言蜜語,迴來目的恐怕不單純,誰知道班覺貢布往他身邊一躺,竟然真的很快就睡著了,今天早晨一大早便起來走了,估計他家裏人都不知道他有出來這一趟。走的時候親了親他的額頭,他尚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看著班覺貢布開門出去,他揉著眼直起上半身,隻看到微亮天色和隨即關上的房門。

    蒙克走了之後雨便下大了。傅楊河今天休息,因為平

    時太累了,於是便睡了個懶覺,起來之後外頭的雨下的更大了,天色也很暗,他就打開燈,看起小說來。

    小唐推薦的這本小說,他已經放下很久了,前麵的劇情都快要忘記了。小唐進來送東西的時候見他在看那本書,便笑著往他床上一趴,問說:“看到激情戲了麽?”

    傅楊河吃驚地問:“有激情戲麽,我看這文寫的很帶感,可是到關鍵時刻都拉燈了。”

    “它是出版小說,肯定不能寫的太露骨啊,你得去作者微博看,這年頭看小說想看床戲還不知道關注微博,那不是笑話麽?”

    傅楊河笑了笑,他覺得看不看肉都無所謂。

    “你得去看啊,不然這文就缺了點味道。而且這文裏的攻家夥超級大,二十,超級man,行走的荷爾蒙,保你看濕褲子!”

    傅楊河就行想起來上次倆人一起看這本小說的時候,小唐突然問他班覺貢布大不大的問題,難道是因為這個?

    “這文前麵很克製,不過前頭越克製,後頭越放肆,跟脫韁的野馬似的。”

    “別跟我劇透,我要自己慢慢看。”

    小唐說:“那你看吧,看完我再跟你交流,這文三觀和人物爭議挺大的,可能你會很喜歡,也可能你會很討厭,披著耽美的皮,講了個同誌的故事。”

    傅楊河笑了笑,沒說話。其實他覺得這就是一部耽美小說,裏頭有童話的核,一個不缺愛的天之驕子,一個極度渴愛的灰姑娘,和兩個長腿叔叔。六叔是虎狼之態,但有憐子之心,梁先生被引誘入煉獄,依舊是溫潤君子。大概每一個受的心裏,都渴望有這樣一個男人味十足的,可以給自己依靠和保護的長腿叔叔,所以小唐會喜歡。

    不過他看這文經常想起張躍,大概是年代的關係,和他幼年的一些經曆很像。

    想到張躍,他就問小唐:“央金婚禮,張躍會迴來麽?”

    小唐問:“你不知道麽?”

    “他沒主動聯係過我,我也不好主動聯係他。你打聽打聽,蒙克走的時候還問到他呢。”

    “說到蒙克,剛才他走的時候,他哥的神色可不大好看,好像很尷尬的樣子。也不知道他迴到家會怎麽樣,他家裏人會不會難為他。”

    “平措就要成婚,家裏有喜事,大概也不會太難為他吧。”傅楊河將枕頭拿高了一些,枕在背後,扭頭看著窗外的雨,“等到平措舉辦完婚禮之後,我就去接他迴來。”

    央金來尋他,礙於和班覺貢布的關係,他不好拒絕,其實多少是有一點私心的。

    “你還喜歡蒙克麽?”他問小唐。

    小唐衝著他笑了笑,說:“我看他那麽慘,怕了。我要跟他在一起,他家裏人會撕爛我吧,哈哈哈哈。”

    小唐走了之後,傅楊河又看了一會小說,便把窗戶給推開了。外頭的雨更大了一些,他看到小唐撐著傘從橋上走過,湖麵上蕩起一圈一圈的微小漣漪,這樣清冷的雨天,就適合和愛的人依偎在一起,隻可惜,班覺貢布不在他身邊。

    就是那麽巧,他正想著班覺貢布,班覺貢布的電話便打了過來。他笑著抓起手機,趴在窗上說:“我正想你呢。”

    班覺貢布在電話那頭笑著問:“想我什麽?”

    傅楊河手指頭劃著窗欞上的水珠子,低聲說:“想你現在在做什麽。”

    “我在想你。”班覺貢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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