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男人都愛養狗,有的養的是小型犬,有的養的是大型犬。

    班覺貢布養了一頭藏獒。

    傅楊河經常見人養狗,這還是頭一迴見人養藏獒。

    這頭藏獒是純種的,體型巨大,毛發濃密,雄赳赳,氣昂昂,威風凜凜,他雖然前麵已經見過幾次,但那幾次這藏獒表現的都很溫順老實,軟綿綿地垂著頭。如今乍然看到它劍拔弩張的模樣,才知道這藏獒體型恐怖,氣勢兇猛。好像隨時都能把人撲倒,然後要了他的命。

    嚇人。

    暈頭暈腦地迴到房間裏,傅楊河立即就爬上床鑽進了被窩裏,哆哆嗦嗦一直打冷顫,腦子裏卻全是他看到的景象,心下跟火燎似的,驚慌過後便隻剩下興奮,男人都是渴望征服的動物,他想要征服班覺貢布的這頭藏獒,把這頭藏獒騎在身下。

    傅楊河這一夜都沒有睡好,想了這藏獒一夜,早晨起來的時候眼下烏青,困懨懨的。

    小唐問說:“昨晚上熬夜了麽,黑眼圈那麽重。”

    “嗯。”傅楊河的嗓子竟然有些啞,說,“沒睡好。”

    “不會又失眠了吧?”小唐緊張地問。

    傅楊河有幾年失眠特別嚴重,找了很多方法才治好的。他那幾年狀態特別差。

    “沒有失眠,就是沒睡好。”傅楊河噙著牙刷忽然扭過頭來問,“對了,你覺得我屁股大麽?”

    “啊?”

    小唐驚訝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傅楊河訕訕地笑了笑,說:“沒什麽。”

    傅楊河扭著頭看了看自己的屁股,他覺得他屁股很完美,一點都不大,正正好,又結實又有肉。笑話,他一個舞蹈家,怎麽可能會有一個大屁股,班覺貢布胡說八道取笑他,他竟然也信了,真傻。

    今天的天氣依然不好,雖然雨已經停了,可天色陰沉,烏雲仿佛濃霧一樣籠罩在頭頂,風吹著雲霧飄散移動,好像再站的高一點就能夠得著。小唐過去把窗戶關上,說:“夜裏那麽冷,下了雨就更冷了,你還開窗,小心感冒了。”

    “半夜睡不著,心裏燥火,就把窗戶給打開了。”

    “那你得注意了,別上火了。”

    傅楊河點點頭,小唐又問說:“你想好穿什麽衣服了麽?”

    傅楊河就把他準備穿的那套衣服拿了出來:“還是穿的舒服一點,你說的那身藏袍我覺得有點不合身

    。我是漢人嘛,還是該什麽樣就什麽樣。”

    傅楊河換好衣服給小唐看了看,小唐說:“你最近好像黑了一點,你要不要抹一點護膚品。”

    “抹了還是會黑,還好我身上沒曬到。”他說著就卷起褲腿和袖子給小唐看,張躍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門口,靠著門說:“好白啊。”

    傅楊河說:“沒你白。”

    “我腿毛多。”張躍知道他不愛跟他說這些話,便直接說了正事,“新編的曲子出來了,我發你郵箱裏了。”

    “純音樂麽,還是配人聲?”

    “找孟河唱了demo。”

    傅楊河咂舌。

    孟河可是如今正當紅的小鮮肉,選秀歌手出道,他唱的《少年時》就是張躍作詞作曲,去年作為大爆古裝偶像劇《盛唐》的主題曲傳遍街頭巷尾,如今風頭正勁,能找到他唱demo,可見張躍的人脈。傅楊河很喜歡孟河,他是如今男歌手裏很難得的火山音,深情和粗獷都信手拈來,找他唱《倉央嘉措情歌》,沒找錯人。

    張躍走了之後,小唐小聲說:“有關孟河和張老師,有個傳聞,你聽過沒有?”

    傅楊河問:“什麽傳聞?”

    “傳聞孟河也是圈裏人,喜歡張老師。”

    傅楊河笑著問:“你哪來的小道消息。”

    “傳聞嘛,你知道咱們這個圈子其實特別小。”

    “那你這次真是搞錯了,孟河是直男,隱婚,他老婆我還見過一次呢。”

    小唐露出很可惜的神情來,傅楊河說:“你是不是看到個帥哥就希望人家是基佬。”

    小唐說:“不是,我是替我一姐妹可惜,他很喜歡孟河呢。”他見傅楊河撇嘴,就說,“真的,你看我喜歡班總和蒙克,就知道孟河不是我的菜。”

    傅楊河就問:“那班覺和蒙克,你更喜歡哪一個?”

    “蒙克。”

    “為什麽,我覺得班覺要比蒙克優秀很多啊。”

    “因為我知道班總我夠不著啊,蒙克我蹦一蹦還是夠得著的。”

    “那你蹦一蹦試試看,”傅楊河說,“要是試出來他是同道中人,又不喜歡你,我就把他介紹給張躍,我覺得張躍就是身邊沒人,所以眼睛一直盯在我身上。我真怕要是我哪天戀愛了,他會發瘋。”

    小唐噗嗤一聲就笑了:“我說你啊,別亂點鴛鴦譜了。張老

    師喜歡你,你就知道他的口味是什麽樣的。蒙克哪是他的菜,他們倆肯定屬性相克!”

    “不是你跟我說的,兩攻相遇,必有一受麽?”

    小唐指著他說:“哎呀哎呀,你這人好惡毒啊,為了把張老師支出去,竟然讓張老師做受!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他要是不喜歡,我肯定也不會強迫他,就介紹,介紹,成不成的看他自己。”

    “你總算承認你是個受了。”

    “什麽?”

    小唐悶笑:“我說你總算承認自己是個受了。我剛說蒙克和張老師肯定屬性相克,你就說他們倆是兩攻相遇,張老師既然是攻,他喜歡你,你就默認自己是受了……嘖嘖嘖,以前我每次問你是一還是零啊,你總說,哎呀呀,我不知道呀,我又沒做過,不知道自己是哪個……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姐妹!”

    傅楊河紅了臉:“不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我看你是缺男人了。”

    小唐笑嘻嘻地說:“對啊,我都大半年沒開張了,唉。”

    傅楊河忍不住笑出聲來,和沒羞沒臊的小唐說這些,他一直都甘拜下風。

    “你們昨天有再排倉央嘉措那首歌麽?”吃早飯的時候他問黃靜晨他們。

    黃靜晨點點頭,說:“都按照你說的大致方向調了一下。”

    “這場演出的獨舞很少,可能這首曲子就是唯一的一場獨舞,你們要花心思編排,爭取出來的效果亮眼一點。”

    黃靜晨點點頭,傅楊河說:“晚上迴來的時候看看你們的成果。剛我把張老師新編的版本發到群裏了,你們聽一下,加了幾個拍,最後一節前麵加了一段鼓點音樂,給你們多一點自由發揮的機會。”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班覺貢布進來了。傅楊河和他對視了一眼,立即躲閃了過去。班覺貢布卻和平常一樣端了早餐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班總早上好。”黃靜晨他們跟他打了招唿。

    班覺貢布點點頭,看向傅楊河說:“傅老師吃這麽少。”

    傅老師……

    傅楊河反倒覺得這麽客氣的稱唿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曖昧,低著頭“嗯”了一聲。

    還好班覺貢布也沒跟他說太多話,他的秘書加措來了,跟他談論工作上的事。傅楊河草草吃完早飯就迴去了,正準備上樓呢,看到前麵走著的小唐一直在朝後看。

    “看什麽呢?”他問。

    小唐便臉色微微一紅,衝著他笑。

    傅楊河還不了解他,一看他那花癡般的笑容便什麽都明白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蒙克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馬從遠處走過。

    傅楊河就笑了,拍了拍小唐的肩膀。他們走到二樓的時候,正好看見肖央用頭巾綁著頭發出門。傅楊河立即指著他喊道:“你,又被我抓到不吃早飯!”

    肖央細長的眉眼還帶著困意,要睜不睜地看了他一眼。傅楊河就說:“早飯得吃啊,說了你這麽久了,你怎麽還總是兩天吃兩天不吃的。”

    “沒起來。”肖央懶懶地說。

    “快去食堂看看吧,還不晚,”傅楊河說著就作勢踹了肖央一下,肖央可能還在犯困,竟然也沒躲閃,好在他及時收住了,那一腳才沒真的踢上去,就伸手拍了一下肖央的屁股。

    肖央登時石化在當地,眼裏的困意也沒有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睛烏溜溜的。

    傅楊河打完卻自顧自地走了,一邊走一邊跟小唐說:“你們怎麽也都沒人喊他起來吃早飯。”

    “不敢喊,他起床氣特別嚇人。”小唐說。

    肖央懨懨的下去了。太陽從雲彩裏一下子跳了出來,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明亮起來了。樓上正準備進門的傅楊河“喔”了一聲,扭頭看外頭的天空,澄淨的陽光照亮了他的臉。

    “楊河,”樓下忽然有人喊他,傅楊河走到走到欄杆處看了一眼,是班覺貢布,“收拾好了麽?”

    “現在就出發麽?”

    班覺貢布問:“你還有別的事麽?”

    “……那你等我一下。”

    傅楊河看了小唐一眼,小唐笑著問:“楊河?”

    傅楊河訕訕地說:“人家是大老板,他不叫傅老師,我也沒辦法……”

    “看你的樣子,不想去?”

    “不是不想去,是不想去這麽早。你說我是客人,這大清早的就去了,在那待一天多累啊,估計來個客人我都得客套兩句,不如快開飯的時候再去,省事。”

    “可是班總不能晚去啊,他得迎接招待客人。”

    “所以真不該跟他一起去。”傅楊河進門說。

    “我倒是想去,可是他們家沒請我。黃靜晨他們也很想去班貢莊園看看呢。他們家怎麽就隻請了你一個人,我們也就算了,張老師居然也沒請。”

    “因為班太太喜歡我吧……當初我去他們家,不就是因為她想見我。”

    傅楊河把他買的那盒冬蟲夏草拿出來,這才想起他幫小唐他們買的日常用品還在班覺貢布車裏呢,就讓小唐下去拿。結果小唐去了好一會也沒迴來,他拎了禮盒出門,結果看到小唐提著一袋子東西正在跟蒙克說話呢。

    “傅老師。”蒙克看到他就打了個招唿。

    “蒙克來了。”傅楊河笑著看了看他們倆說,“小唐昨天還跟我說呢,說你那馬真漂亮,想跟你學騎馬,說你騎馬威風。”

    小唐竟然有些害臊了,說:“……哪有。”

    “我那馬性子烈,昨天還把張老師給摔下來了,小唐要想學騎馬,下次我把我們家另一匹馬帶過來,那匹馬個頭小,性子也老實。”

    班覺貢布的車子就在不遠處停著,傅楊河揮手上了車,又坐到了後麵去。

    “你想學騎馬?”班覺貢布問。

    “你聽岔了,不是我,是小唐想騎馬呢。”

    “哦。”班覺貢布發動了車子,然後問,“那你呢,你想騎馬麽?”

    “你忘了上次在來古騎馬拍照,我被摔了,不敢騎。”

    “我可以教你,我的馬不摔人。”

    傅楊河不置可否,沒有接話,抬頭看到後視鏡裏班覺貢布的眼睛,趕緊又躲閃過去了。

    “我怎麽覺得從剛才吃飯的時候開始你就一直在躲我,”班覺貢布問,“你怕我做什麽?”

    昨夜被傅楊河看到他下半身失控的樣子,他其實也是有些尷尬的,但當時情難自已,男人的下半身有時候並不能由意誌力來控製。他以為傅楊河會害臊,或者會生氣,自己也擔心了一整夜。吃飯的時候故作鎮靜地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地坐到了傅楊河的對麵,其實心裏也在打鼓,想著傅楊河要是生氣了,他要怎麽解釋。

    結果他卻錯愕地發現傅楊河好像不是害臊,也不是生氣,而是眼神熱熱的,又帶著點畏懼。

    班覺貢布真的不知道傅楊河為什麽會有畏懼的神色。傅楊河覺得他身藏一柄血肉做成的能殺人的利器,他自己卻不覺得。

    “我不是怕你……”傅楊河說。

    他又想起昨夜在澡堂看到的景象。傅楊河覺得自己是個見過世麵的人,各方麵。他雖然沒交過男朋友,但是他身邊有小唐這個小妖精在,哪個國家的片子沒看過。

    但他還是被

    自己看到的景象所震驚。

    “那你是怕什麽?”

    傅楊河臉色通紅,把車窗給打開了。

    這個問題他不能迴答。

    幸好班覺貢布也沒有再問。班覺貢布自己也有些忐忑不安,昨天在澡堂一時衝動,事後他也是有些窘迫懊惱。他還太年輕了,二十出頭氣血旺盛的年紀,輕易就被衝動控製了頭腦。事後想他行事魯莽荒唐,情未先行,欲卻已暴露。他很擔心傅楊河會認為他是個急進的男人。

    到了班貢莊園大門口,就發現裏頭熱鬧的很。班覺家請了許多人過來幫忙,一溜的藏人,全都身著盛裝。傅楊河跟著班覺貢布先去見了老壽星。老太太今日打扮的格外隆重,隆重到傅楊河都擔心她那一身的金銀珠寶會不會太重了。老太太氣色極佳,笑著說:“我們原還擔心傅老師工作忙,脫不開身呢,冒昧邀請,實在是打擾你了。”

    “阿莫啦過大壽,我也來沾沾您的福氣,祝您身體健康,事事順心。”

    班覺貢布說:“我跟傅老師還有事要談,我先帶他去書房。”

    老太太說:“去吧去吧,你也順便去換件衣服。”

    藏族很重待客禮儀,這麽隆重的場合是一定要著盛裝的。

    傅楊河跟著班覺貢布出來,這才籲了一口氣。他還真擔心自己一直在前廳呆著,等會要跟陸續來的客人一一寒暄客套,都不認識,想想也是頭大。好在班覺貢布貼心,把他帶出來了。

    “等開飯還有些時候,你不喜歡人多,就在書房裏呆著,等會孟韜來了,我讓她過來陪你說話,我得去前麵招待客人,不能陪你了。”

    “你隻管忙你的,不用管我。”

    班覺貢布書房裏藏品豐富,上次看了唐卡,其實還有很多其他書籍畫作和藏族器具玩意,都是在內地很少能看到的。書房和臥室相連,班覺貢布也沒關門,他在書架處找書的時候,不小心看到臥室裏換衣服的班覺貢布,才隻看到他脫了上半身,就趕緊背過身去了。

    那麽寬廣修長的脊背,因為揚起胳膊脫衣服的動作,肌肉僨起,看起來那麽雄渾剛猛。

    班覺貢布換了一身藏裝,端的是富貴英武,俊美瀟灑。他去了前廳之後,傅楊河就在書房裏看書,班覺貢布大概是不放心,隔半個小時就過來看一看,每次來都帶了點吃食過來。

    就這樣到了十一點多,傅楊河看的眼睛都累了,便出了門到後院去溜達,卻見曲珍在

    後院喂藏獒。

    那頭藏獒正在吃食,聽見動靜立即抬起頭來看向他。他嚇得趕緊後退了一步,曲珍便迴頭看到了他。

    “傅老師。”曲珍笑道,“別怕,拴著呢。”

    “它很兇的。”傅楊河頗有些畏懼。

    “它是野生的,性子烈,也就班覺能馴服得了,隻要他不在,我們都不敢放它出來,隻好用鏈子拴著。”

    “你整天給它喂食,它也不聽你的麽?”

    曲珍笑著說:“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傳言,關於藏獒的,說藏獒這東西天性忠誠,一生隻認一主。”

    傅楊河搖搖頭,卻因為這話對藏獒平添許多敬畏。

    曲珍走了之後,他也不敢進院子了,就站在後院門口看著那頭藏獒。那頭藏獒也盯著他看,目露兇光。

    這東西真是一生隻認一主麽?

    傅楊河往迴走,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叫他羞恥的念頭來。

    不知道班覺貢布的另外一頭藏獒,他昨夜看到的那一頭,是不是若屬於他,便也一生隻屬於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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