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歲的艾德坐在山峰頂端,默默地注視著腳下蒼翠挺拔的山巒,茫然的雙眼懶懶地掛在沒表情的麵容上。

    緩緩翻滾的七色彩雲從遠處湧來,如浪花般拍打在高聳的山體,徐徐飄散,煙霧縈繞。仿佛雲海上的眾神踏浪遠眺。神的身軀化為基石,神的唿吸化為雲水,神的淚滴化為清露,眾神立於天地之間,眾神俱斂。

    神啊……你為何歎息……?

    “唉……”小艾德輕輕歎了一口氣。麵對這夢境般的磅礴景色,心情依然沒有絲毫起伏。

    從出生到現在,他的心總是空蕩蕩的,偽裝成人類,渴望著對人類的感情有感應,可是,明明擁有了渴望,為什麽卻無法充實?幼小的孩子努力保持著那越來越稀薄的渴望,每天在矛盾的有和無中掙紮。當他實在是累了,或者說他覺得這種時候應該是表現為累了,就會找一個沒人的、漂亮的地方靜靜地沉寂幾天。

    這次找到的地方倒是比以前去過的幾處都好看多了,所以說,多看看大自然的景色,浸泡一下純淨的元素對人體的健康還是很有好處的,小艾德也就不再作任何思考,全神貫注地享受這份味道。至於那個在空中不知道幹什麽的人,很理所當然的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科恩漂浮在高空,一道道無形的氣旋如龍蛇般纏繞著他的四肢。雖然外表是人類的軀體,但群山在他的腳下仿佛隻是一個小小的座位,隻要不看臉,氣勢還是非常龐大的。他輕輕開口,聲音卻響徹雲霄。

    “這裏是禁止踏入的領地,要自殺就到別的地方去吧。”科恩看著眼前的小孩,一本正經地說。

    他看起來有那麽像自殺的人嗎?況且,一個小孩子能來到罕無人煙的高峰這件事,應該更讓人感到奇怪吧?真是一個沒常識的家夥!艾德心裏暗暗的想著,依然保持一手撐地,一手搭在膝蓋上的坐姿,並沒有對空中的人加以理會。

    科恩見他沒反應,覺得有點莫名,難道他沒聽到嗎?不可能啊,這是直接傳到人腦裏的心靈波動,也許他腦袋不太靈光?這樣想著,認定腦袋不靈光會影響到心波的科恩隨即從半空中飄到艾德所在的懸崖邊上,大大的國字臉“唰”地移到他的眼前,兩人的鼻子相差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喂,小子!聽清楚了,別被嚇到啊!”科恩叉著彎下的腰,大拇指指著自己說:“我可是神,是位於‘世界’之上的神哦!聽話的就快點離開,不然就別怪我親自動手啦!”

    艾德的臉皮微微抖動了一下,看來是被近距離的大臉嚇了一跳,不過對方的話馬上就吸引了他極大的注意。

    神?雖然這個家夥是有些神經,不過看起來一點說謊的跡象都沒有,而且艾德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他和自己身上的共通點——那沸騰於他身上的訣。

    對於從小就陪伴,囚禁著自己的牢籠,艾德是再熟悉不過了,其他人都沒有這個東西,都會生病,會改變,會死……除了那個一直限製他的死老頭之外,所有的生物都離他越來越遠,然後消失,最後,他的眼睛所能看到的,隻剩下一片空白的茫然。

    艾德從未終止過對於自己身世的調查,無奈年紀還小,往往在中途就因為那隻熊的阻撓而結束。不過今天看到了這個沒常識的同類,再加上他那番話,讓艾德突然悟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不過這也沒什麽好驚訝的,跟他的設想相差不遠,僅僅是為了證實而求證罷了。倒是這個地方居然有神在看守,難道是藏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這樣想著,小艾德站了起來,轉身便在這小小的平頂峰邊緣上走動,眼睛也開始不安分地四處遊移。

    科恩見他繼續無視自己,也就不再廢話了,腳輕輕一提,瞬間閃到了艾德麵前。“離開!不然我——”

    話說到一半,小艾德也憑空在他麵前消失,瞬閃到了對麵,殘像中仿佛還夾雜了點不屑的哼聲。

    科恩有點意外的看向他,再次使出瞬閃,不過這次的速度比之前更快閃到了他麵前,科恩的拳頭對準了他的頭部,纏繞在手臂上的氣旋“試探性”地轟向他。

    一聲巨響,小艾德原來的位置已經化為四濺的碎石,不過他還是穩穩當當地站在大窟窿中心,身上不沾一點灰塵,他發現他有一種不想看到科恩的奇怪感覺,但是又舍不得讓感覺就這麽消失掉,所以眼睛像小老鼠般一會兒看向科恩,一會兒又移開。

    科恩的臉上倒是光芒萬丈,像是發現了什麽寶物似的露出了狂熱的笑容。

    “喂!小子,你很厲害嗎?”

    “……”

    “來跟我打一場吧!”

    “……”

    “喂,你幹嘛不說話。”

    小艾德快步繞著山頂向四周觀察,科恩就跟在旁邊不停的跟他說話。

    這家夥是蒼蠅嗎……小艾德心裏暗暗想道,今天明明是“遠離人類,不使用語言”的日子,他怎麽老在那糾纏,要不是他沒常識我早就解決掉了!

    忍耐著聲音轟炸繞了三圈之後,小艾德終於發現了異常的地方,才決定迴應科恩,於是他站定了身子迴頭。

    科恩除了嘴巴動之外倒也安分,天知道他哪來這麽大的耐性,怕是把看守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吧。見艾德停下來,開心的問:“你終於決定跟我打架啦?”

    小艾德也不要著急,隻是上下掃了他一眼,接著搖搖頭。

    “怎麽?你是覺得不公平嗎?”科恩突然發現他擺頭的角度有點過大,才想起兩人的身形差距。科恩叉著腰歪頭想了想,便驅使訣改變形態,讓它變得膨脹和氣化並包圍住自己,鬧騰了好一會,一個和小艾德年齡相仿的健壯男孩得意地從煙霧中現了出來,孩子的容貌比起之前是順眼多了。

    “怎麽樣,來打吧!”

    看完他的變身過程,艾德終於開口提示他:“打贏了我有什麽好處?”

    “為什麽要有好處?”小科恩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反問。

    “……或者說,給我一個打架的理由吧。”

    “為什麽要有理由?”

    “為什麽要我和你打架?”

    “因為你看起來很厲害啊。”

    “我是問你為什麽要打架!”

    “不知道!”

    麵對科恩對答如流而且理直氣壯的態度,一種陌生的情感突然湧上了他的心頭,驅使他無法控製地做了一個動作——翻白眼。

    也許是從來沒有誰問過他這個問題,科恩也摸著下巴思考起來:“為什麽要打架呢?我覺得我必須要更強,要打敗比我更強的神,這樣的話隻能找厲害的人或者神打架了。”科恩話裏說的人當然就是指眼前的艾德了,因為人會改變主意,至於神,尤其是他認識的上位神都是說一不二,邀戰多了他也覺得沒趣,幹脆不再問他們。

    “那你不要理會對方直接出手不就行了?”

    “什麽?”

    艾德突然覺得還是不要教壞他為好,匆忙改口:“不不,沒什麽了。我是說,人類打架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的,我可以答應和你打,不過誰輸了就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嗯,沒問題。”科恩脫口而出。

    小艾德又補充了一句:“神是不會說謊的吧?”對方還是傻傻的點頭,看來戰鬥對他來說比什麽都重要,看在眼裏的艾德卻有些黯然地想:可惜我會呢……

    科恩沒等他再度開口,抬腳就是一記側踢,腿上的訣如螺旋般緊咬住艾德的手腕,衣袖瞬間便被撕成碎片,還得意地大笑自己學會了艾德說的“直接出手”。

    艾德提起的手臂紋絲不動地抵擋了這一攻擊,科恩的力量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是無愧於神之稱號的力,如果不是艾德迅速用訣來和他抗衡,那麽這一腳足以把他踢得灰飛煙滅。難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也被對方發現了嗎?

    這樣猜想著,艾德的臉上意外地布滿了寒霜,耳邊有一句話越來越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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