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沈嘉禾不願憋在車廂裏,便同魏凜一起坐在車頭看景吹風,愜意非常。

    魏凜提議道:“雲姑娘,不如我們以後便假扮夫妻罷,如此能為你擋去許多麻煩。”

    經過昨夜之事,沈嘉禾也有此想法,隻不過由他一個“女子”提出來實在不妥,便沒言語,卻沒想到魏凜竟與他不謀而合,還主動提了出來,他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立即便點了頭,笑著打手語道:若是教你意中人知曉此事,怕是要同你置氣的。

    魏凜笑了笑,沉默片刻,道:“其實,我與他……隻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沈嘉禾微訝,忙安慰道:魏公子豐神俊朗,淑質英才,定能俘獲芳心。

    魏凜笑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哈哈哈。”

    沈嘉禾跟著笑起來,忽憶起他昨夜所言,問道:你昨夜說你是背著兄長逃跑出來的,這又是為何?

    魏凜歎了口氣,道:“這其中原委實在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聞言,沈嘉禾不由猜想,是否他兄弟二人心悅同一女子,故而兄弟鬩牆,同室操戈?他又自嘲一笑,覺得一定是自己話本看太多,才會產生如此荒唐的聯想。

    魏凜頓了頓,接著道:“我父母在我幼年時便已亡故,是我哥哥一手將我撫養長大,長兄如父,我的婚姻大事自然該由我哥哥做主,我原本也並無怨言,哥哥讓我娶誰我便娶誰,可自從遇到了那個人,我便誰都不願娶了,隻想與他同在一處,便是隻能遠遠看著他,我也是心滿意足的。”

    沈嘉禾想起裴懿說過,魏衍曾去驃騎將軍府為魏凜求娶過公羊素筠,裴懿還說過,魏家避居邊陲遠離皇權十分明智,但是,若魏衍真的隻是想老老實實做一個商人,那他一個北嵐巨賈,又緣何會為至親胞弟求娶夏國手握重兵的驃騎將軍之女?還有,當裴懿說起人生在世要活得放縱恣肆時,魏衍眉宇之間縈繞著的惆悵戚然神色,他看得真切。直覺告訴沈嘉禾,魏衍絕不是一個甘於平庸之人,他蟄居邊城,隻是韜光養晦,暗度陳倉,他的野心之大恐怕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但不管魏衍有何野心,這都與他沒有幹係。

    沈嘉禾瞧著魏凜,不由有些羨慕起魏凜的那個她來。

    不知自己此生是否有幸,能遇到一個為他奮不顧身、非他不可的人。

    裴懿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

    他立在船頭,夜風裹著濕氣撲麵而來,卻吹不動他心頭憤恨。這滿腔憤恨無處發泄,鬱積在心,教他直欲發狂,恨不得毀天滅地。

    他灑下天羅地網,尋了沈嘉禾三天三夜,可沈嘉禾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全無蹤跡。但他不能再耽擱下去,他必須趕去京城參加萬壽節,若是遲了,恐怕要給逍遙王府招來禍患。他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乘船最快,若無意外,應當能在萬壽節當日趕到京城。

    待到了京城,他便成了籠中鳥,不能離開京城一步。

    如今想來,沈嘉禾怕是早有籌謀。先是用苦肉計讓他撤掉翳風的跟蹤,又用美人計教他慢慢相信,他心裏有他,他不會再想著離開他。可笑的是,他竟真的乖乖上鉤了。他自詡聰慜,到頭來卻像個傻子一樣被沈嘉禾玩弄在股掌之中,教他怎能不怒,怎能不恨?他恨不得將沈嘉禾千刀萬剮!這一迴,他絕不會再如之前那樣心軟,他定要教沈嘉禾付出慘重的代價。在抓到沈嘉禾之前的這段時間裏,他得好好想想,在抓到沈嘉禾之後要怎麽做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在想什麽?”身後忽有人問道。

    裴懿轉身,看向來人,不答反問:“怎麽還沒睡?”

    “睡不著,”來人歎了口氣,道:“晚間收到家信,說凜兒又離家出走了,真是愁煞人也。”

    來人正是魏凜的兄長——魏衍。

    今日午時,裴懿尋人尋至舟榆,巧遇了魏衍。

    魏衍在他成親那日應邀前來喝喜酒,當晚便走了,不想這麽快又重逢,裴懿也甚覺意外,魏衍隻說來此地巡察商鋪,裴懿正自愁悶,便也無心多想。魏衍問起他為何會來到此地,裴懿冷麵不答,魏衍便也不再多問,隻問他接下來要去哪裏,聽他說要去潯陽,魏衍便道:“巧了,我也要去潯陽,且船已備好,子蒹願與我同路麽?”

    裴懿沉默片刻,答了聲“好”,故而兩人才會在一條船上。

    “既然你我都無心睡眠,不如共飲幾杯,魏兄意下如何?”裴懿問道。

    魏衍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自有下人擺好酒桌,端上美酒小菜,二人對坐,也沒興致行酒令,隻是你一杯我一杯地悶頭喝酒。

    酒過三巡,魏衍瞧了一眼裴懿的臉色,這才緩緩道:“驃騎將軍府的大小姐不合你的心意麽?怎麽剛成親就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不是因為她。”裴懿晃著杯中酒,將裏

    麵的月影搖得支離破碎。

    “那是所為何事?”魏衍感興趣道:“竟能讓你裴懿苦悶至此,我還真得洗耳恭聽。”

    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崽子反咬一口這種丟臉的事裴懿說不出口,他皮笑肉不笑道:“能讓我苦悶的事情多了,你若想聽,我可以給你講到明天早上。”

    魏衍勾唇一笑,道:“你既不想說,我不問便是。不過若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隻管開口。”

    裴懿沒說話,和魏衍碰杯,一飲而盡。

    過了許久,裴懿突然道:“幫我找個人。”

    魏衍道:“商者無域,相融共生。我魏家世代經商,關係網遍布各國各地,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無所不包,幫你找個人又有何難,你隻說找誰罷。”

    裴懿本不想將魏衍扯進這件事裏來,但他實在太迫切了,一日不將沈嘉禾抓迴來,他便一日不能安枕。他知道魏衍人脈極廣,手眼通天,若有魏衍相助,必定能事半功倍,故而他也顧不得旁的許多,隻求能早達目的。

    “沈嘉禾。”裴懿沉聲道:“幫我找到他,越快越好。”

    竟是為了那個仆從。

    這實在出乎魏衍的預料。

    魏衍心中千迴百轉,麵上卻不露聲色,道:“既是找人,自然要有線索,比如他的出生年月、身世來曆等等,將你能提供的所有線索盡皆告知於我,我保證一個月之內將人送到你手裏。”

    聽他如此問,裴懿才猛地意識到,他對沈嘉禾的了解竟微乎其微。

    默然半晌,他道:“我從未打聽過他的身世來曆,隻知道他在十三年前以罪奴之身被押送入宮,原是要淨身為監的,卻被我要來收作書童,帶迴王府,之後便一直在我身邊伺候。”

    “十三年前,便是昭文五年。”魏衍沉思片刻,道:“這點兒線索已經足夠。對了,你作畫功力如何?”

    裴懿道:“粗通而已。”

    魏衍道:“若要你畫一幅沈嘉禾的畫像,能否辦到?”

    裴懿道:“我姑且一試罷。”

    魏衍喚人拿來筆墨紙硯,裴懿作畫,他便在一旁自斟自飲,覺得寂寥,便又喚來樂師在旁撫琴助興。

    潮平岸闊,風正帆懸,船行如箭,碧波重疊。

    冷月皎皎,夜風浩浩,琴聲瀟瀟,人心寥寥。

    裴懿執筆揮毫,不消一刻鍾,便停了筆。

    他瞧著紙上人,心中千頭萬緒,滋味難明。

    魏衍端著酒杯走過來,低頭瞧了一眼,笑道:“子蒹,你實在過謙了,你這哪裏是‘粗通而已’,明明是技藝精湛,這人像畫得與真人幾乎沒什麽差別嘛。”

    裴懿從未畫過人像,若要他畫別人,他定畫不出,可沈嘉禾的臉早已鐫刻在他的腦海深處,就算閉上眼他也能畫得惟妙惟肖。裴懿麵無表情地丟了筆,伸手將魏衍手中的酒杯奪過來,仰頭一飲而盡,道:“我困了,先去睡了。”語罷,徑自離去。

    魏衍的視線從裴懿離去的背影落到沈嘉禾的畫像上,唇角慢慢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kkw的腦殘粉no.1、我要和李易峰啪啪啪打賞的地雷。

    ps:明天的更新時間推遲到下午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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