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在保護安大師這樁事上,雖然屢屢失手,整得灰頭土臉,但事實上他自認精明強幹,察言觀色、組織協調、護衛保鏢都是一把好手。隻是完全不科學的安大師遇到的事,也總是那麽離奇古怪,極不科學!這才顯得他好窩囊好麽?!

    短短幾個小時,狗腦殼山下的大好古銀杏林風景區,已經變成了人聲嘈雜的工地。

    陝府地質研究院的劉專家看著地質勘探儀上的反饋數據,眉頭緊蹙:“岩層很厚,武功山各峰基本都是花崗岩,流水沿垂直節理裂隙下切形成的,這下麵的半人工洞穴應該是古人利用不規則的堆洞開鑿而成。根據激光儀的反饋,甬道出口就是在那塊大石頭下麵,由整片的青石板構成,可以用工程機械撬開,或者挖……”

    “胡說八道!”旁邊離州大學考古學院的客座胡教授急了,胡子都翹了起來,“這甬道借用的是流沙墓的格局,挖挖、挖你個頭,一開挖下麵全活埋!你是想救人,還是給他們送葬?!”

    胡老先生家傳“秘藝”,早年也是親自下洞起貨的人物,行的雖是偏門,心中還有杆稱。人到中年為了保衛極珍貴的文物不被外國買家洗走,和政府合作一把,舍身做了大貢獻,身體也因公傷殘。洗手上岸十幾年,教出的徒子徒孫都成了考古教授。

    劉專家下不來麵子,臉色鐵青,索性不說話,瞪著蔣師成等他決斷。

    老蔣看看兩位專家,沉吟了一秒鍾,揮手決定:“劉專家分析的地形地貌極有用,但下洞的專業,還是聽胡老的。胡老,您指派,我們配合。”

    易清在他耳邊低聲道:“萬一,來不來得及?”

    蔣師成哼了一聲,說:“沒有萬一,一定要把大師救出來。我決斷的,我拿命來賠。”

    易清眉頭緊蹙,不再阻止,聽他發號施令。

    “液壓千斤頂把石頭下的入口縫起開。一米以上直徑的鋼圈備幾十個,越堅韌越好,萬一漏沙,可以暫時作梁支撐。鼓風機、送風管、對講電話、紅外線探測儀、夜視鏡全部都要。”

    胡老蹲在大石頭邊伸著幹枯的手指細細摸著岩縫,嘴裏不停分派下洞要用的物什,想想又說了一句:“救護的東西多準備些,要真是白僵給拖到洞裏的,嘖!”他搖搖頭不說話了。

    俞監院也被拎了過來,翻著一堆道書,拚命迴想,真要是有個不科學的“僵屍”,這可要怎麽對付?什麽桃木劍、墨鬥、糯米、雞血狗血,觀裏珍藏

    的先師手畫“靈符”,但凡是傳說裏能和對付僵屍沾上點邊的,他都翻箱倒櫃讓道士們給翻了出來。

    好在不管這玩意科不科學,天師道茅山道都是以降妖伏魔起家的,不缺這些東西,至於現在這雞零狗碎的還有沒有用……隻能念一聲:無上天尊!

    蔣師成想也不敢多想,忙讓人準備東西,要下洞救人,隻希望老天爺別太殘忍,這麽年輕有靈賦的孩子,唉!

    ※

    洞底密室前,程朗捏著小綠狼,放下了大半的心,他的小肉包沒事,沒讓人吞了餡。撐得直打嗝的小綠狼輕輕扭動一下,化作一道光焰融迴他的身體,程朗品味著突然多出來的一股精魂之力,冥思望到了識海中飄浮的一滴金紅“血液”。

    程朗默默念出了一個陌生已久的名字:“囚牛?”

    閉目感受著重新能在意識海中探望到的,溫暖而熟悉的小小一團金色靈魂光澤。程郎皺眉望著眼前厚厚的石壁,不能砸,設置機關的方向也不在這邊,更不知道裏麵還有什麽可怖的東西覬覦他的小肉包,怎麽進去?!

    可恨文靈隻能大體感受意識,並不能傳達明確的信息,什麽叫“安全”?身隔石壁兩邊,見都見不著麵,那隻白毛僵還不知死活,程塵怎麽能叫“安全”?!

    他竭力忍耐焦躁,傾聽石壁那頭隱隱綽綽傳來的敲擊聲,無奈地歎氣,完全不明白程塵在說什麽!他也息了用密碼節奏傳消息的想法。

    哪怕這洞裏可能有通風換氣的地方,憋久了,還不知程塵會怎樣。程朗隻能利用小綠的感知,一寸一寸地尋找縫隙,找到可以進入密室的方法。

    程塵盤坐在石壁之旁,瞎敲了幾下,也沒指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敲擊聲能讓程朗心有靈犀一點通,隻是希望能傳遞出“安全”的意思。

    除了自己,這洞室裏再沒活人,連個會喘氣的都沒有,隻有一盞幽黃的礦燈不明不暗地照著空空的石台。台下坐著一個開膛破肚的老道,台邊躺著個渾身白毛兼開瓢的僵屍,室內還飄蕩著陣陣屍腐臭。

    燈光隻能照一邊,陰影之下,老道低垂的半邊臉上還殘留著古怪的僵硬笑容,程塵渾身打了個哆嗦,忙扭過頭去不再看,也不知這妖道會不會屍變……啊呸呸呸!童言無忌,隨風飄去!

    程塵雖然自詡完全不害怕哪啥啥,仍是不由自主地往靠近程朗那頭的石壁挪了挪,可是這時候連程朗也不再敲擊,萬籟俱寂……寒毛直豎的程塵把身體緊緊貼著石壁,

    眼神斜瞄老道,保持著萬分的警惕,哭喪著臉在心底呐喊,特麽這這這麽等下去真心受不了啊!

    這麽一挪動,懷裏有個東西,啪嘰掉到了地麵上。

    一本靈書殘卷——《嶗山道士》。

    程塵盯著地上的書卷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之間像是禁閉軍訓七天後遇上了全免費的wifi,也顧不得傷痛,一個虎撲把這本救命的小心肝給捧了起來。

    熱淚盈眶啊!寶貝兒,咋把你給忘記了,嶗山道士最出名的招是什麽?

    【穿牆進去,我穿牆進去,定要將娘子嚇一跳!】動畫片裏可愛的台詞蹦了出來,程塵淚流滿麵啊!他個學了半調子的書生王七都能穿牆而過,我程大怎麽就不能穿牆嚇娘子一跳?!

    沒紙?不要緊,白色絲綢內衣雖然沾了點血,但書寫方便,撕扯更方便,你值得擁有!

    沒筆?不要緊,拿自個兒血當顏料墨水,咱安大師也不是第一次幹了,熟能生巧!

    程塵仔細而迅速地看了遍蒲大大悲催的前文,心中有數,伸手從自個兒腿上沾了沒幹的“墨”,撕下身上的內衣,開始凝神寫書。

    【書生王七向往神仙,去了嶗山學道,不耐吃苦正想逃下山,卻偶爾見到了能穿牆的道長……王七學了一手穿牆術下山迴家,聽著師父教誨,心無雜念,竟然真的穿牆而過,等他心存邪念想用此術作惡,穿牆術再也不靈了。】

    寫著這位王七的心理變化,程塵感覺這簡直就是自己的心靈表述啊!穿牆大法,他也好好好想學!他現在就如剛學成歸家的王七,完全心無雜念,就想著穿牆、穿牆!

    酣暢淋漓的短篇一揮而就,沾滿血字的內衣上靈光漸起,程塵心頭默禱:蒲公在天之靈保佑,借您大作救我脫困,來日一定讓您本應有的光輝再臨此世。

    他大聲地開始誦讀《嶗山道士》完篇。

    一個頂著方巾的猥瑣小圓臉書生,探頭探腦地從內衣上鑽了出來,手捏靈訣,很是神棍地喃喃念叨,王七斜眼瞄了下程塵,不情不願地挪了過來。他又賊眉鼠眼地瞄了瞄邊上,瞅到了慘不忍睹的兩具,嚇得他小圓臉差點變名畫“呐喊”,一溜煙就鑽進程塵體內。

    程塵隻覺渾身一激靈,眼前的洞壁似乎變成了半透明狀,他挪著腿試探著往牆上一摸,咦?還是硬梆梆的。

    莫非,真的要念那猥瑣的台詞咒語?

    念就念吧!拚了!

    程塵伸手按在石壁上,閉眼喝道:【穿牆進去,我穿牆進去,定要將娘子嚇一跳!】

    手下忽然一軟,突地整個人咕嚕咚翻了出去,正撲在某人懷裏。

    他還沒迴過神來,楞楞地瞅著對方,嘴裏仍大聲喊著:【穿牆進去,我穿牆進去,定要將娘子嚇一跳!】

    程朗也驚呆了,他很快迴過神來,輕輕抱住渾身是血的小肉包,低聲道:“嗯,我嚇了一大跳。”

    靈焰映照之下,程塵雙肩雙腿雙腳的傷處觸目驚心,程朗眼眶微紅,陰沉地憋出一句:“害你的那東西呢?”

    “在裏頭,你放心,我真沒事,就是被釘子紮了幾下。那隻白毛僵和指使的老道都死了,死得不能再死,要麽咱先上去?”程塵好言安撫,想抬手摸摸那雙憂鬱的綠眼睛,但卻痛得再也抬不起來。

    唉喲,這一安全,怎麽就矯情了?好累,好想睡。程塵意識有些模糊,喃喃著半暈了。

    程朗凝視著他的臉,俯下頭,深深吻住他,一股龐大無匹的神魂之力,泛著淺淺的金光,通過這個溫暖的通道,撲向程塵的星海。

    那一瞬間,星海璀璨如煙花四放,光芒大作,搖晃的星星們終於又穩穩定住,更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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