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塵不能確認這個世界對靈文帶來的力量層次,界限在哪裏,但要他卑躬屈膝,予取予求地憋屈活著,還不如為了掙脫奴役的枷鎖奮力一搏。

    後路要留得足,寫那英雄一點靈光不滅,在師父的幫助下,用出生時靈性所感的蓮藕補完血肉筋脈……

    靈文寫多了,他也琢磨出一點經驗,現實狀況與靈文情節越接近,就越容易感受靈性,獲得文靈加成。

    他出生的凡樓樓前,正有一池碧荷蓮藕,寫入文中說不定也有些靈性加持。要是順利過了這一關,迴頭一定要多吃點蓮藕燉排骨,好好補補!

    程塵聚精會神,奮力疾書,酣暢淋漓地寫完了殺惡龍,陳塘關上血肉還父母,師父救靈性,蓮藕塑金身的片段,他這才站起身來。

    全神貫注坐久了,猛地站起來,眼前一陣發黑,一個踉蹌差點栽倒,他趕緊伸手一扶,正扶在正中最高大的那根圖騰柱上。

    咚!程塵小半個人撞在柱子上,發出好大一聲悶響。他顧不得揉揉撞痛的腦袋,心虛地趕緊查看圖騰柱子。決裂是一迴事,在人家主場地盤上,要是把人家最重視的“祖宗”給弄塌下來,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了。

    咦?觸手所及,手感很有些怪,這古老的圖騰似木非木,也不像是石頭。指尖上殘餘的血很快就被柱體表麵吸了進去。

    程塵悚然而驚,媽呀,有古怪!

    他湊上前細細觀察,在洞穴裏跳躍的火光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圖騰的樣子。

    三根圓柱形的圖騰,刻畫的是以人體為基礎造型的誇張神靈或是先祖。

    他碰巧扶到的這根,是正中最高大的。圖騰頂上的人形腦袋巨大,突出的眼睛誇張地占了大半張臉,身體比例奇特,四肢細長,生殖器刻畫得尤為突出。整個圖騰著色豔麗鮮明,黑色與暗紅交織,顯得格外詭異而神秘。

    乍一看上去,似乎與地球上原始部落裏發掘的,那些生殖崇拜圖騰沒什麽大區別,也就是花樣翻點新,造型更古樸些。但是一摸上去,指尖就會感受到極為細密的紋路,非常有規律地轉折迴旋,絕對不像是自然材料的紋理。

    程塵指尖寫“血書”遺留的一點血痕,被這紋理吸得一幹二淨,附近這一塊地方就變成了帶著淡粉的半透明玉色。

    想起那位暴躁的德長老說——塗的血越多,越虔誠,“祖靈”就越愉悅。

    程塵忍不住有

    點方,這山陰越的老祖宗總不會是吸血鬼投胎的吧?

    止住自己的胡思亂想,他凝視那吸入血色的巴掌大的柱體,越看越離奇,越看越吃驚,下巴都快嚇掉了——這要不是個幾千年前出品的遠古老古董,單單隻把這紋路拓印下來,拿給工科或是it男們看,個個都會斬釘截鐵地表示,特莫拿張超大集成電路的變異殘圖來耍人好玩麽?

    而規整的圖紋邊上,環繞刻寫的某種規律文字,哪怕並不能認出半個。前it男仍然直覺地不明覺厲,辨別出這似乎是某種極其先進的交互“語言”,或者說“程序”。

    這個世界的科技樹攀登,大約是地球90年代中期的水平,距離程塵前世的年代雖然時間線不遠,隻差了幾十年,但計算機技術日新月異,代差其實已經相當大。

    在地球上,主流計算機語言已更新換代數次,種種變異發展形形色色。但是萬變不離其宗,計算機語言就是用數學語言和語法規劃,讓人類的語言指令化作至簡的0和1,來讓機器執行命令。

    而這遠古的圖騰上,重複的字符串,美妙而對稱的數學特性,精確的分叉指令和循環變量……

    假設完全摒棄周圍的神秘因素,什麽遠古圖騰、山洞古宗地、祖靈等等,完全用“科學”的眼光來看,吸收血液,分析,辨別——這特莫不是dna識別嗎?

    那這遠古流傳下來的圖騰,越氏的祖靈,祭祀,饕餮……都是些什麽玩意?!這麽幾根對越氏極為重要的東西矗在黑暗的洞穴裏,估計也隻有長老級別以上的老人們能觸碰,族中孩子們畢恭畢敬地辨血時,也不見得能像他這麽毫不恭敬地細細摸來摸去。

    很有可能並沒有越氏中人發現過,他家祖傳的圖騰這個奇特的性狀。

    程塵腦海一片混亂,三觀又又又碎了一地。

    沒等他理清思緒,洞外突如其來地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還是祭祀開始了?!

    顧不得撿起自己碎成渣渣,亂成一團麻的世界觀,程塵忙奔了出去,穿過幽暗的洞廳和走廊,在值衛武從訝異的目光下,衝出了陰森的山洞。

    洞外的青石台上,參與的越氏族人已著祭服,整整齊齊地圍成三層大圈,正中的饕餮石刻圖上,跪坐著一個少年,瘦弱而瑟縮,正是越泉。

    青灰色的陰霧籠罩在他身周,他顫抖著,忽地又慘聲長叫。

    牧長老站在他幾步遠處,正

    拖著長音,神色不動地念著祭文。越峻三兄弟和另外兩位族老站在稍後些的地方,神色凝重,越岩的臉蒼白得簡直像個死屍。

    “……伏維尚饗。”牧長老已經念到了結尾,周圍靈光廖廖幾點,轉瞬即逝,他皺著眉,顯然不甚滿意。

    程塵出來時,正看到這一幕,他厭惡地轉過頭,在人群中搜尋大狼的蹤跡,程朗不在這裏,他未被允許參與越氏族祭,隻能在外圍遠處旁觀。

    程塵有些失落,眼角似乎掃到什麽在動?轉眼卻看到山體後側的隱秘角落裏,阿郎正衝著自己悄悄揮手。

    看到阿郎,程塵舒了口氣,輕輕頷首示意。

    德長老側目正瞧見程塵,他勃然大怒,低聲喝道:“你怎麽敢出來?還不去祖靈前跪伏!”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的話音都轉了過來。

    “德長老,莫急。”牧長老放下祭文,眯起眼睛探究地看向程塵,“你,有什麽話說?不敬祖靈,罪在不赦。”

    程塵昂首走上前,朗聲道:“越宗主,各位族老,我剛才文思突發,寫就了一篇嘉文。雖然還沒來得及跪伏辨血,但我以為,嘉文敬獻祖靈,祭祀饕餮才是當前的要務,我個人的事倒是不急。”

    程塵拿著的祭文紙上靈光湛然,顯然是等級頗高的靈文,看他手指緊握,也不像是願意先讓人一睹的樣子。

    想起這“鬼種”少年,小小年紀已是鎮國,牧長老倒也不為己甚,都是越氏血脈,難不成還能翻出天去?

    他親自再三斟酌寫出的祭文,現在看來還不夠好,就隻怕饕餮不滿,越氏的血脈也經不起三番五次的折騰了。

    倒是能讓這鬼種試試。

    計較已定,牧長老微微一笑,道:“好,我等且聆聽你的佳作。”他略一停頓,又低聲道:“若是饕餮不滿,祖靈發怒,不隻你性命難保,整個越氏都有傾覆之虞,你可知曉?”

    程塵露出八顆小白牙:“我知道。”

    “好!你且誦讀!”牧長老拉住麵色不善的另兩位族老,退到一旁。

    越峻神情複雜地看著小小少年,手握靈書昂然自若地邁向祭台,再看看癱在台下縮成一團的越泉,幽幽輕歎一聲。

    程塵在低台上站定,看著麵目可憎的族老們、外強中幹的主脈諸人、僵若傀儡的越氏族人們,以及台下隻比死人多口氣的“祭品”,他嘴角劃過一個微諷的角度,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大聲誦讀:

    【陳塘關總兵李靖,其妻殷氏,孕三年六個月,產下一個肉球……】

    哪吒傳奇本來就生動曲折,程塵又將自己滿腔熱血激情盡情融入,更加引人入勝,讓聽者仿佛身臨其境,置身那神奇而激情的故事之中。不要說普通的族人,連族老都凝神側耳傾聽。

    隨著跌宕起伏的劇情,周圍集聚的陰靈猶如滾水沸騰,激烈震蕩起來。幾條惡龍在漫天靈光飛舞之中,突然從靈書中躍出,張牙舞爪,引得陰靈如濤!

    沒等越氏眾人失色驚唿,一道金光閃過,【頭戴乾坤圈,臂繞混天綾,腳踏風火輪,手持火尖槍】的少年英雄已躍出紙麵,尖槍之下,惡龍無聲慘嚎,被抽筋拔骨,變作一堆爛肉!

    風起雲湧,方圓之地靈光閃爍如電,陰靈滾滾如雲。

    程塵心下暗歎,幻境未真,離鎮國隻差一線,也許以後補全係列,還會有所進階吧?

    幾位族老看情況似乎有些失控,驚慌失措起來。

    寒長老咒罵不休;牧長老陰沉著臉,奮力穩住身形;德長老頂著陰靈織就的狂風滾雲、靈光交織的雷電,艱難地往祭台邁近,一邊嘶吼:“停下,住嘴!你,你怎麽敢?!”

    程塵穩穩挺立祭台中央,陰靈靈光的風雲雷電奇妙的躲避著他,他隻當沒聽見德長老怒極的狂吠,繼續大聲念:“……一人做事一人當,血脈還奉父母,斬斷一世生恩!”

    念到這裏,他稍做停歇,緩緩抽出匕首。

    程朗站在遠處擔憂地望著,他堅信程塵不會打無把握的仗,又怕有個萬一,不敢打擾他誦讀,隻是趁著越氏眾人驚慌失措,悄悄地潛伏前進,越走越近。

    離程塵還有幾十步遠時,他目眥欲裂地看到他的少年,將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割下。

    那一瞬間,鮮血橫流,強烈的金光閃過,半空中征戰的哪吒,揮槍一頓,瞬間化作一團靈光,與程塵合為了一體。

    程塵手臂上流出的血液仿佛停滯了時空,在半空之中,突然飛濺開來,化作一片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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