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沒那麽發達的異時空,沒有現代地球辦事便捷,但也有它無可取代的某些“便利”。在大城市的街道上,根本沒有那麽密集的監控“天網”,也沒有什麽gps衛星監控穀哥地圖之類無孔不入的記錄。

    程塵從書包裏掏出件新外套穿上,戴上付時髦的太陽鏡,買好必須的一些小東西,走進了一家中等旅館。

    電腦不普及的時代,隻要塞錢,中小賓館基本不會要住客掏身份證登記,他隨手就在住客名單上填了“安生”。前台的胖大媽隨意看看登記表,瞟他一眼,扯過把鑰匙丟過來,說押金二十,沒早餐,不叫早。轉頭繼續磕瓜子看她的長劇。

    進房間鎖了門,程塵從包裏掏出那份影像“不忍卒讀”的《野天鵝》,輕輕將它放好。他要養精蓄銳,為晚上的戰鬥做準備。

    自從得知這個世界的奇妙設定,他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怎麽運用自己的資源優勢,但前世的閱曆和成長經曆決定了,他絕不可能貿然拿出完全超出“程塵”應該能夠擁有、掌握的東西。

    這不是沒有“靈”的前世地球,文章隻是娛人身心,陶冶情操,傳道解惑。這是“靈文”決定人類生死的世界。

    沒有相應的實力前,鬧市持金隻能是自尋死路。

    可這難得倒看過無數好萊塢英雄電影的男人嗎!在救人、獲取利益、隱身幕後之間,隻要操作得宜,又何嚐不能讓這世界與他共贏?

    “安生”仔細拉上窗簾,再一次檢查門窗鎖扣,將《野天鵝》放在枕下,安穩入睡。

    ※

    “珊妞,幫媽把塵塵的字紙籮收一下,一會兒拿去小區字爐燒了。”

    朱琦珊心緒不寧地躺在臥室裏隨手翻著書,不耐煩地應:“行了,我等會兒就……”哎?!她突然精神一振,大聲喊道:“好的,媽,我馬上去收拾!”

    默不作聲地拿了特地準備收字用的籮筐,朱琦珊走到二樓主臥前,猶豫片刻,握住了門把手,輕輕一轉。心,不知怎麽地突然激烈地跳動起來。

    門開了,沒鎖。

    她掃了眼左右,沒人。閃身進了房間。

    作為一個男孩的臥室,這裏並不算亂,畢竟有住家保姆還有她女兒在天天打掃麽!

    輕輕哼了聲,朱琦珊緩緩打量一圈,房間裏並沒有擺放什麽顯眼的東西。幾本教課書和文具丟在桌上,新買的電腦占據了一小半桌麵。換洗的衣服和臭襪子甩在床尾,字

    紙籮就擱在寫字台邊上的角落裏……

    等等!

    眼光忽地凝結,字紙籮裏……她把手裏的籮筐一甩,快步衝上前,用力把字紙籮整個倒過來,一陣扒拉,顫抖的手緊緊捏住了一張硬紙。

    這是張蕁蔴紙,27元一打12張,產地巴西。

    她知道得這樣清楚,因為這紙是她忍著氣聽著某人這要求那條件,然後親手挑撿,為那個智障兒童買迴來的!

    紙並不出眾,紙麵上的鋼筆字更是一般,勉強夠得上工整清晰,比她的字都有些差距。但是……

    這些字為什麽會隱隱泛著米色的光澤,哪怕不是那麽明顯!

    “光隱色潤,鄉知村曉;字泛靈光,州聞縣達……”朱琦珊掐著那張寫滿字的紙,手不住地顫抖,喃喃地背誦著早就背過不知多少遍的原書等級辨識,隻覺得人生都是一場笑話!三觀都崩裂了。

    ——一個靈合度極低的智障,啟靈不過半年,學會寫字都沒幾天的智障,他隨便寫了個故事,居然……啟靈了!“州聞縣達”!

    可這智障還對這該“藏之於閣,珍而惜之”的靈書不屑一顧,把它丟進了字?紙?籮!

    不,不對!也許他不是“不屑一顧”,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隨便寫的東西會啟靈!

    這不是沒有出現過,靈書課的老師也說起過不少“後啟靈”的例子。

    靈書當場寫出就啟靈的反而是少數,更多是的幾易其稿,才讓文字慢慢融會貫通,蘊靈其中。即便不作修改,有些特殊的靈書在書成之日以後,也會自我覺醒,入靈可啟魂。這樣的例子雖然少,萬裏無一,也不是沒有。

    所以有經驗的文人會把原書草稿仔細收藏,細加斟酌,再慢慢修改,說不定哪一天撞上大運,書就自己啟靈了呢?!

    程塵不過上了一學期的課,還是龍川乙組。即便是龍川的甲組,關於靈書的知識也要等到高年級,能進寫作班時才會詳細講解。

    所以……他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寫出了一本“靈書”!

    朱琦珊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試圖潤澤自己火燒般的喉嚨。

    也許,也許……

    “珊妞,你在塵塵的房間裏?趕緊把塵塵的垃圾筒和字籮都收一下,我一起去倒。”連姨說著,推門而入,正瞧見女兒捏著張字紙呆呆出神,臉白得跟個鬼似的。

    朱琦珊被母親驚到,渾身一抖,像是被什

    麽燙到似的,紙從她的手裏掉落在地。

    ※

    “叮鈴鈴……”

    淩晨一點,鬧鍾響起。

    程塵迷惘地睜開眼,晃了晃腦袋,把鬧鍾按掉。深吸口氣,行動!

    千詩街的這家小旅館離詞裏有點距離,二裏地得走上十來分鍾,半夜三更的路上也少有出租車,更沒有那種車站碼頭停候的三輪、摩的。謹慎起見,他還是打算用一雙肉腿趕路。

    詞裏這地確實是老街,為了營造人文古跡的氣息,政府連路邊的路燈都仿古,那叫一個幽暗幽靜,濕漉漉的青石板地襯著慘白黯淡、時有時無的路燈光,幽深細長的巷子,十足的鬼片場景——啊!對了,這世界管鬼片叫《死靈片》。

    程塵稍費了點勁找到詞裏12號,這實在不能怪他,好多地方白天一個樣,晚上又是另一個鬼樣。這地方他隻來過一次,彎彎長長的巷子又都長得一個模樣,跟迷魂陣似的,怎麽搞?

    望著緊鎖的大門,程塵十分鄙夷地從鼻子裏噴出口氣——防君子不防小人!

    嗯?這麽說……呸呸呸!被自己一不小心套上“小人”帽子的小少爺,麻利地從背包裏掏出個雙尖彎頭的榔頭,木柄上早已牢牢捆好了繩子。飛爪弄不到,自製個爬牆工具還是挺簡單的。

    拎著繩子用力一甩,“唿”地榔頭就飛越一人多高的馬牆,牢牢扣住了牆頭。程塵使勁拽了把,挺牢。感謝前世他業餘時間最喜愛的運動——攀岩,就算不是那麽專業,用來爬牆鑽洞綽綽有餘。

    收了工具穿過院子,判斷下方位,他走到廳堂出口的內門處,把兩個門環一並,掏出把鎖頭從外麵把門給鎖上。偷著樂了會兒,估計屋裏父子倆發現狀況想出來,也得折騰一番,足夠自己偷溜了。

    程塵走到東廂房窗下,因為屋子有石基,雖然是古建築一樓,窗子離地卻足有一人多高,窗戶緊閉。

    借著月色,四下找了找,找到塊歪磚墊腳下,他掏出根一尺來長的撬棍,輕輕將窗戶撬開條縫。屋子裏黑洞洞的,牆角邊點了盞夜燈,裝著孩子的大桶放在屋子中間,醫療儀器仍在邊上嘀噠作響,閃爍著綠色的熒光。

    程塵拿出《野天鵝》的書稿,又從包裏翻出個小手電照著。外套上的黑色兜帽遮住大半張臉,慘白的手電光從下巴磕往上映,何老師那樣莊重肅穆的啟靈儀式是別想了,就擔心林家父子萬一半夜上廁所,瞅見他這邪教巫師念咒的形象,會不會嚇出個好歹

    來。

    事不宜遲,也沒啥好增補的,死馬且當活馬醫吧!

    第一次幹這種靈異活的小少爺,深深吸了口氣,用念咒似的低沉嗓音開始了他的頌讀。

    【當我們的冬天到來的時候,燕子就向一個遙遠的地方飛去……】

    淡淡的米色光芒隨著少年壓抑的聲線,從紙麵上慢慢浮現,閃爍著。

    隨著故事的進展,美麗的愛麗莎公主再一次出現在紙麵上方的虛空處。這一次她的虛幻身影似乎更為清晰凝實,能清晰地看到她手上的血漬斑斑。小公主捧著一件織了大半的蕁蔴衣,臉龐清晰可見,蔥籠的金發蓬亂地散著,神情安詳又帶著一種堅韌不拔、一往無悔的堅定。

    夜空中,淡金色的靈光在庭院裏閃起,從地下,從樹梢,從風裏躍出……遠遠近近,大大小小的光點,仿佛銀河中的星芒,以《野天鵝》的原書為中心緩緩湧動著,漸漸形成了一個盤旋的,淡金色的旋渦。

    程塵緊握著他的第一本靈書,聲音開始高昂,他的精神仿佛被星芒淹沒,漂浮在靈性織就的銀河之中,化作了性靈的本身,他已經顧不得其它,隻知道感同身受地誦念著與他靈性緊緊相連的靈書……

    【空氣是溫和的;在花叢中,在青苔裏,閃著無數螢火蟲的亮光,像綠色的火星一樣。當她把第一根樹枝輕輕地用手搖動一下的時候,這些閃著亮光的小蟲就向她身上起來,像落下來的星星……】

    七八點最亮的金芒驟然落下,匯集成閃亮的一點,飛撲到愛麗莎公主的身影之上。那一瞬間,空氣像是被無形的光波所擊中,附近空間都振顫了幾下,形成一道道虛影。

    愛麗莎公主眨眨眼,慢慢升高,她的腳下一串金芒閃爍,就像是她與靈書之間無法割舍的羈絆。金芒猛然一閃,小公主的身影驟然亮起,變成了一顆小小的,凝實的星芒,撲向了最近的那個小小身軀。

    一閃而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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