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密室的手法並不複雜,勝在簡潔,也不能算是多麽掩人耳目。


    浮士德一直搞不清楚的並非密室問題,而是自己為什麽遭到了黑彌撒教團的襲擊?


    這著實是一大誤解。


    現在他才完全理清楚了警察局襲擊的順序,黑彌撒教團很早就在調查維爾納先生的情況了,估計維爾納先生最初失蹤的原因,就是被黑彌撒教團抓捕或者殺害。


    工程師維爾納先生之後,住進亞楠街221號的那兩名房客,看來很大可能,也是因為妨礙到了黑彌撒教團在“鬼屋”裏找東西,所以才被設法趕了出去。


    隻是邪教徒沒有掌握到維爾納先生和礁石咖啡館聯係的這條線,所以完全將目光集中在亞楠街221號裏麵。


    恰巧浮士德突然住進亞楠街221號,給了老馬奎爾謀殺繼女的好機會。


    兇殺案發生以後,警方就封鎖了亞楠街221號,黑彌撒教團難以再繼續搜查“鬼屋”。他們猜測警方掌握了某些重要線索,這才在當天晚上就進入警察局製造屠殺慘案。


    浮士德在這個過程裏,既是一個引爆火藥的導火索,也是一個無辜的吃瓜群眾。


    事情其實和他完全無關!


    浮士德此前想不明白的一點,就是黑彌撒教團為什麽要襲擊自己?


    這場襲擊,使他總覺得密室謀殺案、警察局襲擊案和黑彌撒教團全部有關。


    而事實上邪教徒們雖然兇殘至極,但在馬奎爾小姐被殺的這樁案子上,他們確實是無辜的。


    白崖就在海邊,不同種類的海鳥往返飛翔,幾根羽毛在風中緩緩墜落在海岬的岩石上。


    浮士德拾起兩根鳥羽,交叉在一起:


    “就像這樣,少尉閣下。兩樁並無關聯的案件,因為同樣圍繞亞楠街221號發生,而被糾纏在了一起……


    亞楠街221號或許真的是遭到詛咒的鬼屋,源於金錢、財富和貪婪的詛咒。”


    嘉寶心有餘悸,她還耿耿於懷老馬奎爾謀殺自己繼女的事情。


    這件事總讓嘉寶產生一些多餘的聯想,即便走出了昏暗的法拉第研究所,站在熾熱的陽光下麵,耳聽海風吹拂、浪花拍卷,還有海鷗的鳴叫,也不能驅散嘉寶臉上深深的陰霾。


    “就算隻是繼女,身為父親怎麽可能下得去手?”


    馬奎爾小姐是被她的繼父活活勒死的,浮士德曾親自確認過那青紫色的傷痕。


    嘉寶甚至能想象出來,馬奎爾小姐脖頸被父親勒住的時候,她的眼中是多麽驚惶和絕望,她生前必定拚命掙紮,或許還哀求過她的繼父。


    然而老馬奎爾不為所動。


    隻是冷靜地完成謀殺以後,繼續布置密室現場,準備將殺人的罪名栽贓給浮士德。


    浮士德說:“我們的時代,界定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唯一準則,就是金錢。”


    說到這裏,浮士德還有點想笑,他自己身上還背負著三億五千萬馬克債務呢。


    蒸汽機帶來的機械主義革命,打碎了諸侯時代的騎士、城堡和主教,也打碎了諸侯時代的溫情脈脈與道德準則。


    在已經消逝的舊世界,曾有兩種東西令人敬畏:一個是我們頭上浩瀚的星空,另一個就是我們心中的道德律。


    但在大機器轟鳴作響的新世界,能夠讓人敬畏的——隻有金錢。


    “這就是新時代啊。”浮士德嘲笑道,“屬於我們這一代人的黃金時代。”


    機巧的自鳴鍾表叮當不止,恢弘的大機器工業噴湧出灼熱的蒸汽,遮蔽天際的飛艇和乘風破浪的鐵甲艦連接了整個世界。


    主宰這個世界的,隻是一張繪有宰相頭像的馬克鈔票而已。


    白崖上的海風越吹越急烈,那種削斷岩壁、造就海岬的大風,早就吹得細皮嫩肉的莉露露小姐守不住了。


    上流人家的使女,哪怕是專職的戰鬥女仆,也受不了這樣冷冽的北風。


    浮士德搖搖頭:“風太大了,少尉閣下,我親愛而且敬愛的莉露露小姐,我們走吧。難怪白崖擁有如此美麗的景色,卻這樣冷清,以至於成為了黑彌撒教團的巢窟。”


    莉露露小姐被吹得楊柳飄飄,頭發亂成一團,連那條漂亮的發飾都快被吹走了。


    她左搖右擺,兩眼泛白,聽到浮士德這句話時才歡喜道:“少爺會說人話啦!太好了、太好了!”


    嘉寶寵溺地一笑,就解開身上的軍裝製服,將外套披在了莉露露的肩上。


    “小莉露露,不要讓風吹壞了你的皮膚。”


    莉露露一被嘉寶接近,身上就冷不丁地打了個顫。她慌慌張張答謝以後,就趕忙甩開兩條腿跑到了最前麵。


    莉露露小姐的女仆裝裙擺很長,白崖上海岩崎嶇陡峭,很難落腳。


    她隻好兩手輕輕拈起裙角,露出白色的短襪和一小截光滑的小腿。


    體麵人家的女仆,一般是都要求隻能穿黑色長襪的。但白色短襪比黑色長襪便宜得多,浮士德給莉露露買衣服,在這種容易被忽視的細微之處,淨是挑便宜貨買。


    大風吹得浮士德隻能眯起眼睛,他看著莉露露在前麵活蹦亂跳的模樣,臉上還是泛起了幾分真誠的笑容。


    嘉寶和浮士德並肩走著,問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浮士德迴答說,“新時代有新時代的美好,就像舊世界有舊世界的醜陋那樣。”


    “那麽維爾納先生的草稿呢?這東西對新時代意味著什麽?”


    浮士德凝視嘉寶的眼眸,湛藍色的瞳孔非常漂亮,微微翹起的睫毛有一種引人遐想的氣質,這點比小女孩似的莉露露有魅力得多。


    嘉寶被盯得久了,惱怒地捂住飽滿的胸口:“認真迴答我的問題!”


    “你知道維爾納先生的全名嗎?”


    嘉寶搖了搖頭,浮士德對此感覺到一點點的失落:


    嘉寶少尉是專程來調查黑彌撒教團案件的,她提前查閱過三名租客的全部材料,但卻連維爾納先生的全名都沒有記住。


    階級的鴻溝,令人傲慢。


    “維爾納先生是通用蒸汽公司裏非常優秀的工程師,但恕我愚昧,直到我在礁石咖啡館問清楚維爾納先生的全名後,我才想起我曾讀過他寫的書。”


    嘉寶驚訝道:“維爾納先生還寫過書嗎?”


    “書名叫做……《論下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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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學家必須無情、頭腦清晰和擯棄幻想。成功的銀行家擁有取得哲學發現所需的性格特點,即看清本質。


    ——老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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