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咖啡館是一座古典主義的白色建築物,帝國很流行這種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廊道式大廳,門口還有叫賣香煙的女孩騎車經過,煙霧繚繞,盆栽遍列,雖是小城鎮的咖啡廳,卻也不失時髦感。


    浮士德去過帝都有名的殉道者咖啡館,也參加過一兩次那種文豪、詩人、大畫家和雄辯家們齊聚的沙龍。


    同那種高大、軒敞的房間相比,礁石咖啡館肯定差得遠了。


    這裏沒有亮眼的鯨油長明燈,也沒有擺著講究的長沙發和光亮的橡木桌,更沒有銀質鏡子、油畫、鍍金線腳、女像柱和人造花。


    礁石咖啡館與純正雅致的藝術情趣,一點都不沾邊。


    毋寧說它更像一家啤酒館,說實在的,浮士德之前就在礁石咖啡館的菜單上看到了南方啤酒一類的項目,它還敢說自己不是一家啤酒館?


    浮士德推開了大門進去,今天他來得比上一個“五月七日”要早,咖啡館中尚空無一人,隻有店長獨自在吧台後麵擦拭玻璃杯。


    店長相貌平平,但眼睛顏色如東方煙草,非常深邃,隻是顯得過於專注……唇部曲線很像香農大師筆下的笑容,富有魅力,雖然市井味過於濃厚,但卻讓人感到和藹可親。


    他上穿樸素閃亮的黑外套,下著栗色褲子、白襪、精致皮鞋。整個來說,衣著外表無懈可擊,身材較為瘦削,樣子瀟灑,頭發光溜溜的、一根不剩,露出一顆形狀相當圓滑的光頭來。


    光頭店長笑著歡迎早早帶來的客人,他捧出玻璃杯,整齊碼放在吧台桌上,問候道:


    “先生,要來點咖啡嗎?”


    浮士德亮出報紙,他將那張本地小報用手掌壓在吧台上。


    陽光透過咖啡館寬大的平板玻璃窗,照了進來,讓桌子一陣反光——這些年來,伴隨著帝國工業的興旺發達,街道被拓寬了,許多還鋪了木頭。馬路兩邊不再隻是堅硬的泥地,而是用碎石鋪成的人行道。這樣一來,人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街邊上,不用擔心汙泥濺到身上。煤氣燈的使用產生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效應:城市的燈光。


    咖啡館也因此改換上了大麵的玻璃櫥窗,原來擺放在林蔭下的露天座位,現在都放置到了平板玻璃窗的後麵。


    一杯廉價的醒神咖啡隻需要三十芬尼,一馬克等於一千芬尼,想想浮士德背負著的三億五千萬馬克巨額債務,平民咖啡館的消費還真是廉價。


    浮士德邸裏,光是一瓶瓶裝細長瓶子裏的雷司令葡萄酒,就需要幾十萬芬尼呢。


    “店長,這是你刊登的尋人啟事吧?”


    光頭店長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他先是看了浮士德兩眼,接著才接過報紙,粗略地掃了一遍,最後說道:“是我,我刊登的新聞。您知道維爾納先生到哪裏去了嗎?”


    光頭店長又笑道:“維爾納先生經常在我們這裏賒賬,還欠著好幾個馬克的酒錢呢。幾個月前開始,他就突然失去了蹤跡,我沒有別的辦法,隻好到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總不能就不要這錢了吧?”


    浮士德此刻沒有使用【理發師】職階的易容術能力,而是悄悄發動了【盛世美顏】的能力——


    使用【盛世美顏】需要穿著女裝,所以他先和嘉寶少尉交換了一下上衣,這種舉措一開始還把嘉寶氣得夠嗆,認為這是何等性騷擾的行為。


    浮士德和嘉寶體格近似,實際上嘉寶穿帶跟的鞋子後,還比浮士德略微高一點點,所以交換的女士內搭襯衫也非常合適。


    順便,這點又讓浮士德確定了一件事情,發動【盛世美顏】不一定需要穿裙裝,像嘉寶這件外表非常中性的女士襯衫也是可以的。


    女士襯衫除了版型束縛些,以及扣子的方向和男士襯衫不同外,其餘地方沒有任何差別。


    店長看著浮士德,突然間就感到一陣神魂顛倒的魅惑感:眼前這位少年人的劍眉緊緊鎖著,黑瞳瞳的眼睛炯炯有光,他顯得更可愛了,可愛得難以形容。


    店長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水仙花般的美少年形象,他在反光的水麵上俯著身子,美麗的麵容


    在水中倒映出來,他張開手臂,笑得那麽深沉,那麽迷人,那麽韻味無窮。


    他想去吻自己水影中嬌麗的嘴唇,這個企圖結果落了空。他媚態橫生,有幾分心神不定,那副模樣兒十分迷人。


    店長被自己這種過分的想象嚇住了,浮士德輕輕問道:


    “店長先生,您和維爾納先生是什麽關係?”


    店長鬼使神差,好像是要在人前顯擺一樣,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他是我的好朋友!”


    店長這話說出口後,立刻就後悔了。他感到自己完全不受控製,甚至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了不切實際的渴望。


    浮士德的嘴角拉起弧線,看來自己已經相當接近真實的答案了。


    “店長先生和維爾納先生是朋友?看來您一定很了解他。我……我是亞楠街221號現在的租客,我很想知道維爾納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究竟為什麽失蹤了?”


    店長的光頭上很明顯地流下汗水,他顯得很緊張,猶豫再三,還是拒絕道:


    “不!我什麽都不知道。”


    浮士德聳聳肩膀,他從懷中掏出嘉寶的少尉證件,還有防剿局實習幹員的證件。


    浮士德把證件的背麵亮了出來:“我是陸軍的人,放心告訴我吧。帝國一定會保障維爾納先生的安全,您也不需要擔心黑彌撒教團的威脅。”


    聽到黑彌撒教團幾個字,店長的神情很明顯動搖了。


    他一定知道這個邪教團體,而且也一定知道維爾納先生同這個團體存在什麽樣的危險關係。


    果然,店長很快就說道:“你是防剿局的人?你們終於來了!”


    浮士德有點驚訝,防剿局是不對公眾公開的秘密機構,光頭店長不在意帝國陸軍,卻好像知道防剿局的作用,這並不簡單。


    “沒錯,我是防剿局的高級幹員。”浮士德淡然自若道,“帝國防剿局已經掌握了關於維爾納先生的一切事態,現在就差您的幫助了。”


    ===


    管理限製超凡者的防剿局,和管理限製超凡出版物的書報檢查局是合作關係。如果一本書被去掉了大量書頁,出版者的名字遭人塗黑,多半是出自書報檢查局之手。


    ——《關於書報檢查局的講話》規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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