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樓說不過她,嘀咕著年輕真好,滿身都是勁兒,就是不曉得體諒老人家,隻一味壓榨,眼見著溫若棠又要反駁,趕緊起身去指揮徒弟們做事了。


    溫若棠就在這裏呆著,不僅僅是監督,還是和眾人同甘共苦,到得午間太陽最盛之時,還專門打發他們都去休息。


    孟樓也很有意思,早上尚且能裝裝樣子,到得下午就原形畢露,隻是抓一把瓜子,邊磕邊看小徒弟們做工,偶爾還問溫若棠要不要來一點。


    溫若棠接過來後,又給丹雪分一些,時不時和孟樓嘮兩句,竟也學了不少建築方麵的知識。


    待到夜幕降臨,月上中天,大家夥兒收拾的收拾,點風燈的點風燈,擺飯的擺飯,溫若棠也不客氣,拿小碗盛了些飯菜,在一旁單獨用完,才帶著丹雪,去玄虎莊住。


    如此優哉遊哉地過了一陣子,小清莊全部修繕完畢,孟樓交付的時候,心不甘情不願,念叨著:“總覺得自己虧了。”


    溫若棠細細地檢查著整個莊子,不得不說,孟樓看著吊兒郎當,卻真的有一把刷子,這莊子如今的模樣,和之前所設計的絲毫不差。


    “嗯,孟五先生果然大才,再過一陣子,我還要登門請先生幫我設計其他鋪子。”


    “你這丫頭,有沒有聽我說話?我說,我覺得自己虧了。”


    “怎麽會虧?以後合作的機會還多著呢,而且先生自己想想,這些日子以來,是不是吃喝不愁,格外舒心?”


    “這倒是……但是……”


    “沒有什麽但是,人生在世,不就是圖個吃好喝好、受人尊重麽,我尊重先生的手藝,花錢去買,又管好了先生的吃喝,先生該當知足。”溫若棠振振有詞。


    孟樓被她氣得吹胡子瞪眼,卻又無可反駁,隻能狠狠地吸了一口水煙。


    唔,還好這丫頭還有點良心,買來的煙絲都是極好的。


    孟樓帶著徒弟們收拾好東西,和溫若棠擺了擺手,就坐上了迴京城的馬車。


    一路上花紅柳綠,陽光甚好,馬車不疾不徐地入京後,繼續北行,直接來到了越國公府的西角門,孟樓從抽著水煙從馬車上下來,隨手往守門的侍衛手裏丟了個玉佩,“我要見你們小公爺。”


    侍衛隻看了一眼,就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先生稍候,屬下這就去稟報一聲。”


    孟樓擺了擺手,示意他快些去,侍衛拿著玉佩進去了一會兒,很快就出來,這下的態度比之前更加恭敬,“原來先生是咱們小公爺的座上賓,這就請進吧。”


    孟樓拿著煙袋子,晃晃悠悠地就進去了。


    走到書房前,孟樓把水煙放在身後跟隨的徒弟手上,又拍了拍衣襟,小聲問身後的徒弟,“我身上煙氣重麽?”


    徒弟道:“我成日和師父在一處,哪聞得出這個。”


    “也是啊……算了算了,無非就是一頓說,臉皮厚點就熬過去了……”


    孟樓撣了撣袖子,緩步走進。


    季忘歸正坐在桌案前寫信,聽到孟樓進來,頭也不抬,隻淡淡地說:“五先生請坐。”


    孟樓剛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季忘歸就說:“先生也該少抽些了。”


    “是,小公爺教訓的是。”


    “你隻是應著,卻從來不肯行動。”


    孟樓“嘿嘿”一笑,“我這麽一大把年紀了,戒水煙實在太難,小公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身體要緊,我說過多次了。”


    “小公爺饒過我,以後定然少抽。”


    季忘歸搖了搖頭,蘸了些墨,但遲遲不落筆,半晌才寫下一行字,完後才道:“罷了。小清莊如何了?”


    孟樓鬆了口氣,“都按著溫三姑娘所說,修繕完畢,溫三姑娘也很是滿意。”


    季忘歸頷首,“那麽她這幾天就該迴來了?”


    “不是明日,就是後日。”


    “知道了。”季忘歸把信紙折疊起來,放在一個空白的信封中,問道,“還有其他事麽?”


    孟樓又是“嘿嘿”一笑,在溫若棠麵前老油子一般的人,到了這裏卻處處都是小心,“小公爺,您也知道,老頭子沒有別的本事,就是這一雙手,能畫個圖,建個屋子,在江湖上那也是小有名氣的。”


    “嗯。”


    “長生門的總堂、岐王的宅子,乃至烏月國皇宮,都是我一手設計建造的,我的技藝,可價值千金。”


    “說重點。”


    “重點就是,我很委屈,溫三姑娘才給了我二百五十兩……”孟樓的嘴角微微往下撇著,眼角也耷拉著,看起來確實很委屈,“那小丫頭片子能說會道,很容就把人繞進去,而且是真的摳門。”


    “這不是摳門,這是勤儉持家。”季忘歸糾正。


    孟樓趕緊道:“那我也是勤儉持家。”


    季忘歸直接迴道:“不,先生是真的摳門,這些年來先生也沒少斂財吧,沒想到這點銀子亦要斤斤計較。”


    孟樓更委屈了,“小公爺……不公平……總不能瞧見人家溫三姑娘貌美如花,就把咱們這些老人兒的心給傷了……”


    季忘歸抬了抬手,把信封遞過去,“先生去一趟南邊,信帶到後就趕緊迴來。”


    孟樓也不問去南方哪座城,更不問帶給誰,直接接到手中,捅到袖子裏,隻問:“急著迴來作甚?”


    季忘歸甚是理所當然地道:“阿棠不知什麽時候又要開新鋪子,先生要是不在,誰給她建鋪子呢?”


    孟樓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過,過分了,老頭子不去了。”


    季忘歸悠悠道:“去南邊之前,可以先去賬房支五百兩。”


    孟樓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個拱手禮,“小公爺真是英明神武,體恤他人,跟著小公爺做事,怎麽都不會吃虧,剛才老頭子那些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望小公爺莫要計較……”


    “好了好了。”季忘歸起身,鄭重道,“願先生一路順遂。”


    孟樓也收斂了嬉笑神色,鄭重應道:“定不負小公爺所望。”


    越國公府外,不起眼的馬車悠悠地來,又悠悠地走,這一次是直接出城,在婉轉的鶯啼裏,向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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