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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戶射進屋裏，莫小鹿躺在床上，安靜的睡著，還沒有醒來起床的跡象。莫福生和陳冬梅起早下地了，算算時間也快迴來吃早飯了，門前走過一個路人，蹲在門口的那條狗突然站起身瘋狂地叫起來，“別叫了！”路人撿起一塊石頭，打向那條看門狗，想製止它的叫聲，結果“汪汪汪……”叫得更瘋狂了。
莫小鹿揉揉眼睛，穿上一個短袖，走到大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就一個路人，還在胡同口拐彎消失了。“好好呆著，叫什麽叫呀！”她沒好氣的踢了那狗一腳，狗老實地蹲下了。莫小鹿慢騰騰的走迴屋，躺下，覺得陽光有些刺眼，一骨碌起身看了一眼表，“天呐，快迴來了……”隨便洗了一把臉，紮上圍裙做早飯去了。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學校呀？”陳冬梅剛進家門，看見莫小鹿洗完手正在解圍裙，上去問了一下。
“啊？恩，對。”她睡得有點暈，又著急做早飯，還真差點把這事給忘掉，“不用急，有時間，沒事。”她是怕陳冬梅那急性子又著急的催她吃飯，催她去村口等車，她不喜歡凡事都匆匆忙忙，著著急急的去做，更不喜歡她媽媽催她。莫小鹿曾在她的日記裏指責過她的媽媽的急性子：“人生苦短，匆匆忙忙，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為什麽自己還要刻意把每一個腳步都加快，也加速著自己衰老的步伐。好多事不是自己著急就能過去的，總需要時間，需要慢慢處理，不急不躁，腦袋才不會亂，心才不會煩，才有心情去欣賞我們人生的列車所經過地方的風景，才不枉我們來人世走一遭嘛！老媽竟然還沒有我看得透，哎。”
“填的時候填仔細了，可別出錯，沒人幫你看著了。”
“知道！”
“也別太死心眼，到學校看看別的同學都報的什麽專業，如果聽到好就業的話，報別的也行，你腦子不慢，學什麽都一樣……”
“知道！”陳冬梅的話還沒說完，莫小鹿就有些不耐煩的迴屋了，但是房門沒關，因為莫福生跟她說過，“嘮叨是你們女人的本性，特別是到了你媽這個年齡，你隻要聽著不反抗，她呆會兒就不說了，你要是關起門來不理她，隔著門她也會嚷嚷半天”。她隨便整理著有些亂的屋子，看到桌子上放著的那本還有翻開過的《中國維和警察》，翻了兩頁，然後拿著書趴在床上開始津津有味地看起來，陳冬梅的嘮叨在她的耳邊漸漸的消失了。
“吃飯了，吃完飯快點走……”陳冬梅不知道喊了幾遍，才聽到莫小鹿的迴音，有些氣，又有些無奈，女兒大了，反而更不懂事了。
“知道了！”莫小鹿拿一塊從牙膏盒上剪下的硬紙板夾在看到的地方，那是她的家用書簽。
“剛才我說的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莫小鹿坐在飯桌前看著她媽媽盛飯，聽著習慣性的嘮叨，想著《中國維和警察》裏那幾個人精準的槍法和不凡的身手，感覺到自己當兵當刑警的夢想越來越遙遠，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想什麽呢？盛你飯去，還想讓我給你盛呀！”莫小鹿聽到這話，思緒迴來了，“不是，我又怎麽了，我是你女兒哎，盛碗飯都不行呀，我又沒惹你，怎麽迴事呀？”莫小鹿奇怪的盯著她的媽媽，心裏想，莫福生看到她們兩個的樣子，笑了，擺了一下頭，示意莫小鹿自己去盛飯。
“吃完了就走吧，還想洗完嗎？”
“我沒錢了，總不會想讓我跑著去吧。”
“找你爸要吧。”陳冬梅碗也沒放，筷子也沒放，頭也沒抬，像是還有氣，如果不去看她有些蒼老的臉，絕對不會認為她是做了20多年媽媽的人。
莫福生進屋去拿錢，莫小鹿跟了過去，小聲問道：“爸，我媽怎麽了？很怪哎……”
“沒事兒，你迴來估計就好了。”
“不會是傳說中的更年期吧！”莫小鹿說得很神秘，“更年期”在農村裏很少被提起，即便是在電視裏聽到也不會在意。
“走，走，快去學校吧，你說話得注意點了。”莫福生把錢放到女兒的手裏，把她推到了門口。莫小鹿聳了聳肩，然後對著還在吃飯的陳秋葉嬉皮笑臉的說了一句：“媽，我先出去了。”沒有等陳冬梅迴應，就出了門。
“賴狗，看好門啊！”走到大門口，莫小鹿又踹了那條看門狗一腳，沒迴頭的走了。大狗“汪！”的叫了一聲，一副生氣的模樣，瞪著大眼看著小主人離開。
“肯定是你閨女又欺負狗了，好好地它叫什麽呀！”陳冬梅聽到兒子養的狗大叫了一聲，很不滿的對莫福生說，“帥寧養了它幾年，都沒打過它幾次，小鹿有事沒事就拿它出氣……”莫福生聽著，隻笑不說話。
莫小鹿在村口上了車，找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靠在靠背上，看著窗外出現然後又消失的人和車，感覺那是百看不厭的風景。通往縣城的那條小公路，是五年前新修的，路旁的小樹是路修好後才栽的，莫小鹿上初中時就從這條路經過，旁邊的小樹也是看著一天天長大的，現在已經能形成很大的樹陰了，能遮住些陽光了。看著樹木一棵棵的向後倒去，慢慢的，她的眼睛沒有了焦點，看著遠處的天空，又想起了張楊袁林。
“袁林，你能不能離我遠點，要是跟我去一個學校你就是傻子，那我以後還走不走你家門前呀，看到叔叔阿姨，我還怎麽張口打招唿呀！”鍾晴發了瘋一樣對著張楊袁林吼，從來沒見她這麽瘋狂，就連大聲說話都很少聽到過。張楊袁林站在她的對麵，靠著17班門前的窗台，看著窗外，聽著鍾晴用氣憤的語氣狂轟亂炸，鍾晴累了，不說了，張楊袁林才迴過頭來。
“我想上哪所學校是我的事，我爸我媽不會管的，再說了，我還報清華了呢，錄取不了隻好走下一檔了。”張楊袁林說話的語氣很痞，像個粘上了鍾晴的無賴，那個樣子在莫小鹿看起來壞壞的可愛，壞壞的帥。
“那你等著後悔去吧，就算在一個學校我也不會見你！”鍾晴說完進了教室，把門關上了，蹲在門後哭。門外，張楊袁林壞壞的笑，“我會對你鍾情的，你也是哦！”然後地痞似的晃著身子走開了，路過莫小鹿的時候，使勁撞了她一下，沒有說“對不起”，也沒有迴頭，還是哼著他的小調繼續走他的路。被撞的莫小鹿還暈暈乎乎的站在那兒，竟然把周圍的一切都屏蔽了，專心地看著張楊袁林離開的背影，留下了口水，超級搞笑的花癡模樣……
“縣一高到了，下車的抓緊時間下車了……”售票那阿姨衝著車廂裏的人們大喊，幾個學生下車了。莫小鹿被後麵的乘客不小心碰了一下，驚醒了，看看窗外，幾行大字格外顯眼“熱烈祝賀張夢陽同學以682分的好成績位居全省理科第21名”“熱烈祝賀蘇林同學以631分的好成績位居全省文科第8名”。“啊，到了，今天怎麽這麽快！”迅速地動起來，下了車。
“那是什麽夢呀？昨晚怎麽會夢見那個呀？”莫小鹿下了車，又想起昨天晚上的夢，既奇怪又覺得好笑：一向溫柔的鍾晴發了飆，一向溫順的張楊袁林竟出現了那般形態。
“小鹿，這邊兒……”郝婷婷隔著學校門前的那條小公路向莫小鹿打招唿，莫小鹿也看到了她，穿過公路過去了。
“告訴你我過本一線了，你的四葉幸運草傳說真的很靈，我還跟我媽說我能過本二線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本一線都過了。”郝婷婷拉著莫小鹿的手很興奮地說著，見莫小鹿並不興奮，轉過來又問她，“對了，這麽長時間也沒給我打過電話，給你打電話，你媽還說你不在家。你考了多少分呀，報哪個學校呀？”
“我可沒有你幸運，姐姐我發揮失常了。”莫小鹿說完很不好意思的撇了撇嘴，向四周看看，既沒看到鍾晴，也沒見到張楊袁林。
“不可能吧，怎麽也應該比我好呀。”
“真的，一本的學校我都沒有可能，別忘了你找到的是四葉草，我找到的是五葉草，沒準兒啊，五葉草代表詛咒呢，以後我再也不去那個地了，免得再遇到五葉草的詛咒。”莫小鹿說著把話題轉向了草，不想再被問起那個令她無顏的分數。
“看你也不像沒考好的樣子呀。”
“難不成我應該尋死覓活的呀，對了，你報完名了嗎？”
“沒呢，他們說電腦還沒調好呢。”
“他們？還有誰來了？”
“沒看到，別的班同學說的。”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往校園裏走，校園裏花開得更豔了，樹葉更濃了，低年級的學生還在上課，來報名的學生三三兩兩的走著，聊著，但聲音都不大，不是很吵。
“你怎麽才出來呀？”莫小鹿在樓下等了很長時間，才見郝婷婷從機房出來，等得有點著急了。
“哪有你那速度呀，都懷疑你沒有填。”
“好了，我們去哪轉轉？在這也沒見到幾個同學。”莫小鹿向四周張望，這所學校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閉上眼睛她都知道走幾步是哪個地方，再走幾步又會是什麽地方，有什麽東西，當然是在這兩年學校沒有什麽變化的情況下。
“那兒，你不是一直想去葡萄藤下坐坐嗎，現在可沒人跟你搶地兒了。”郝婷婷指著被濃密的葡萄葉子遮著的長廊，滿臉是遮擋不住的歡笑和幸福。莫小鹿的臉和郝婷婷比起來顯得極其平靜，看不出開心也看不出傷心。看著葡萄藤長廊，她用力地點點頭，“應該還沒有長葡萄……”像是對身邊的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葡萄藤下有太多的迴憶，曾經和陳帥打鬧追逐到這裏，曾經一起在這裏談過理想，都想成為金盾的一員，一起發誓將來在某個刑警隊做搭檔，一起破案，一起為理想奮鬥。那是第一次，和男生安安靜靜的坐下來談理想，沒想到一個整天搗亂沒正行的男生，談起理想來也可以那樣認真和露出神往的表情。聽到“年級主任！”，她起身就走，一副偷了瓜，溜牆根的感覺，陳帥還奇怪的問：“幹什麽？”“白癡呀，年級主任還不知道會想些什麽呢！”雖然是兄弟相稱，但為了避免年級主任誤會為情侶，遭到處分，走為上策。想到當時逃跑的狼狽樣兒，莫小鹿笑了。
“笑什麽呢，有什麽開心事呀？”
“非有開心的事才能笑嗎？我就是想笑，嘿嘿……”說著又笑了笑，陳帥因為什麽原因轉校了，不知道，隻知道高一分文理班之後就再沒有見過麵，“那個聰明的臭小子去哪了，連聲招唿都不打，看來男女生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麽兄弟之情，太不夠意思了……”莫小鹿努力迴憶陳帥的樣子，很模糊，很模糊，難道高三的壓力真的使自己淡忘了曾經玩鬧過的夥伴的麵龐，還是總是想起張楊袁林，而擠掉了對陳帥的迴憶。
“我剛看到鍾晴和18班那個班長了……”兩個人找了個地方坐下，莫小鹿既沒有擦葡萄藤下的木凳也沒有墊紙，一屁股坐下，靠在了柱子上，舒服極了。當郝婷婷提到18班班長的時候，莫小鹿還是稍稍的驚了一下，見她還在擦凳子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變化，裝得很自然。
“那有什麽呀，奇怪嗎？”
“當然，他們兩個人填的學校基本上一樣。”
“什麽叫基本上呀？”有點奇怪，想不到郝婷婷要表達什麽。
“他們除了第一誌願不一樣其餘的應該都一樣。”
“嗬嗬，怎麽，你給人家核對了？”莫小鹿裝得很不屑，裝的很不在乎，可是有哪一分鍾她不在想著張楊袁林，盡管張楊袁林不知道，也盡管自己想忘記，不想成為“傳說”中的第三者。
“不是，哎，不說了，說了你也不會信我。”她覺得自己有些無聊，別人的事，自己在這兒傳播，她抬頭看著頭頂的葡萄藤，尋找葡萄的痕跡，哪怕是青的，這時她都急切的盼望看到。
“也許他們都被第一誌願的學校錄取走了呢？”
“你是相信18班班長能考上清華呢？還是相信鍾晴能考上北師大呢？我看他們肯定會在河師大見麵。”
莫小鹿笑笑，不用問也知道什麽意思了。張楊袁林雖然比自己聰明多了，但考清華還是有點懸，鍾晴雖然很用功，但成績一直不是特別理想，考上北師大的可能性比張楊袁林考上清華的可能性還要小，“昨晚的夢，不會是真的吧……”心裏的想法全反映在她的眼睛裏，眼球機靈的轉了兩圈，想到夢裏張楊袁林怪異的動作和話語，有些想笑，估計再也見不到張楊袁林，那個在莫小鹿眼裏極像汪東城的大帥哥了，又有那麽一點失望。
“你不會真喜歡他吧？”郝婷婷看著莫小鹿的表情，話鋒一轉突然問道，語氣裏帶著些調侃和挑逗，“莫小鹿喜歡張楊袁林”這個新聞雖然不是她的發現，不過班長的八卦新聞總會在背地裏傳起，一不留神傳進了這個情感遲鈍的朋友耳朵裏。
“可能嗎？你不覺得他有點呆板嗎？我那麽喜歡熱鬧怎麽會看上他呢？”莫小鹿及其努力的為自己辯解，突然感覺不對，好像自己被耍了，“你感情不是一直比別人慢半拍嗎，今天怎麽了？”
“你好兄弟告訴我的唄，太不夠意思了，咱倆關係夠好的吧，有什麽新聞也不告我一聲……”郝婷婷像是一下子開了竅，那個一門心思隻顧學習的她不再顯得那麽幼稚，莫小鹿頓時無語，把眼睛瞪圓了盯著她，不曉得她是一直這樣的清楚自己的事，還是最近高考結束了，她的感情門才打開的，如果是後者還好些。“幹什麽這樣看我呀？是不是覺得我聰明了？”
“不會是昊子告訴你的吧？”莫小鹿把和自己關係最好的幾個男生想了一遍，隻有劉昊有這個可能，“你們兩個怎麽樣了？嗬嗬……”說完自己笑了，她最常用的“反攻擊”的策略就是，把“對手”拉進同一個戰壕裏，這樣他們就不會對自己“狂轟亂炸”了。雖然已不能算是早戀，可是提到這些詞語還是讓人感到羞怯，畢竟都是農村的女孩。
“還說呢，是你給他的我家的電話號碼吧？”
“昊子跟我關係不錯呀，他人也很好嘛，我就算是當了一迴紅娘，再說了，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嗬嗬……”說完又遭到了郝婷婷的轟炸，郝婷婷把手裏能扔的東西全都扔向了她，她笑著躲閃著。
“我在小姨家，過兩天迴去……”
“那……”
“小姨家有電腦，我查錄取通知的時候方便。”
“什麽時候迴來？”
“過幾天就迴去，先掛了，我去幫小姨收拾一下房子，她帶的學生要中考了，最近很忙的，你們別吃剩飯，現在天太熱，壞的快，不說了不說了，掛了……”
“……”
莫小鹿沒等陳冬梅說話就匆匆把電話掛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擺脫了什麽。使勁的拍打了幾下沙發站起來，向四周向那個不大的空間裏掃視了一圈，沒有新添的東西，是呀，才幾天呀，能添些什麽。進了自己的那間屋子，習慣性地向窗戶走去，美美的吸了一口陽光，汲取了力量，笑了，想著學校裏，高中的最後一年，有收獲嗎？張楊袁林，高三生活裏記憶最深的，想到沒有未來，想要忘記的，還是他。張楊袁林，莫小鹿，在莫小鹿的眼裏他們是不可能有交點的平行線，可是在她的心裏還是腦袋裏的某個地方，她想盡力將自己這條直線彎一點，就一點點，隻要能和張楊袁林那條線交上一點就心滿意足了。
5
“小姨，快過來，有好消息……”莫小鹿坐在電腦前，高興地對著客廳大喊，正在洗碗的陳秋葉擦了擦手，就走近莫小鹿的身邊，興致勃勃的觀摩她的好消息。“什麽呀？”陳秋葉看了一眼電腦，又看看莫小鹿開心的表情，笑著問。
“師大還有名額，我可以報征集誌願……”她說話的語速明顯的快了許多，夾著表現不完的歡喜。陳秋葉臉上的笑意明顯的減了不少，“就剩下這兩個專業了，有你喜歡的嗎？你不是報的都是法律嗎？”選專業要選自己喜歡的，高考剛結束的時候，陳秋葉就跟她說了好幾遍，不希望她有一天後悔，莫小鹿做什麽都是憑興趣，如果沒有興趣，什麽也做不長，什麽也不會做好，陳秋葉很清楚這一點，於是連著問了幾個問題。
“啊……那不是一本的學校嗎，怎麽也比二本的強吧，嘿嘿……”說著她調皮的笑了笑，看著她的小姨臉上的疑問。
“想好了，你就做決定吧，不過還是好好考慮考慮……”
“知道了，小姨……”
陳秋葉坐在旁邊，看著莫小鹿在僅剩的兩個專業裏會選擇哪一個，人力資源管理？會計管理？莫小鹿心裏裝著猶豫也裝滿了歡喜，最終選擇了會計，畢竟學了三年的理科，學這個肯不會難道自己。
“就選它了？確定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呀，嗬嗬……”陳秋葉笑笑，希望眼前的這個孩子作出的這個選擇是考慮好了的，不要在某一天想起來會責備她這個小姨沒有給她指點。
“不改了，如果不合適的話，還有上帝呢，他會阻止學校將我錄取的。”莫小鹿填好，對陳秋葉吐了一下舌頭，有些調皮的笑著，壞壞的笑著。上帝會管你嗎，從來不信任何東西的她，竟然把上帝搬了出來，可能是習慣了把上帝掛在嘴邊，以求在不安的時候找一些心理安慰，找一個借口，讓自己內心平靜。
何天亮在客廳看電視，對於學習，對於孩子的成長，她一概不管，因為老婆大人是教師，自己就放心的撒手，“讓孩子自由成長吧”他常常這樣說，引來陳秋葉沒好氣的反駁：“就讓我一個人當壞人是吧，你是好人，給孩子自由……”莫小鹿的事兒，何天亮也不會管，一個人靜靜地看電視，看他的《軍旗飄飄》。
“小鹿報了征集誌願……”
“嗯”
“你不想知道她報的是什麽嗎？”
“嗯”
“會計！”
“嗯”
“嗯什麽呀嗯，能不能多說幾個字呀！”陳秋葉走過去，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說話的聲音也壓低了些，有些生氣的盯著何天亮，這兩個人除了管孩子的事兒，沒有鬥過嘴。
“什麽呀，幹什麽關我電視呀！”
“我剛才說什麽了？”
“你能說什麽呀，在學校裏還沒說夠呀，在家還不休息休息。”何天亮說著奪迴遙控器，還沒來得及摁開。
“小鹿報的會計……”
“不是，怎麽突然就成會計了，不是法律嗎？”何天亮把電視打開，疑惑地看著老婆。
“說是一本的，還有名額……”
“哦，那你就別管了，孩子大了，知道怎麽做，改天我再教她點做會計的注意事項，這孩子肯定比我有出息。”做了將近20年的會計，何天亮知道這裏的水深水淺，盡管他在的公司不是很大，“會計會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自己算計進去，是社會這口井太深，還是我們太笨，幸好我隻是在小鎮上，沒有去大城市……”這是何天亮常說的話，因為是地方企業，關係到安定的問題，公司才搖搖晃晃的存活到現在，否則兩年前就倒閉了。
“她是有主意，畢竟是個孩子，不是有些擔心，不知道為什麽。”
“能有什麽呀，你就是操心的命，一會我和她聊聊。”
電視裏馬八一為了不去參軍，正在努力的讓自己的體檢成績不合格，又一點點被他的父親揭穿。本來是挺搞笑的地方，何天亮卻笑不起來，安慰了一下妻子，把頭靠在沙發上，又想起了公司的事，陳秋葉繼續去刷她的碗，水流聲不斷。
“算了，明天再說吧……”何天亮對自己說，也隻能對自己說。
“小鹿，來看會兒電視吧，《軍旗飄飄》……”他把“軍旗飄飄”四個字說得很清楚，他知道莫小鹿喜歡看當兵的，能和他一起坐下看軍事片，不像兒子隻喜歡看武俠。
“來了……”
“哎，夏雨吧，就是帥！”
“哈哈……什麽是帥呀？”
“像姨夫這樣的，就很帥呀！”
“哈哈，秋葉，小鹿說我帥……”何天亮高興地對著廚房喊，陳秋葉正在廚房裏擦來擦去，裏裏外外，一天能擦好幾遍。
“是，你帥。”陳秋葉把頭伸出來，看到何天亮開心的樣子，公司的事麻煩，好久沒見他笑了。
“哎，你當過兵嗎？”莫小鹿一邊看著馬八一折騰，一邊問何天亮。
“沒有，後悔呀，一個大男人，一輩子沒當過兵，遺憾，我一定要文博去當兵，兩年也行，免得和我一樣留個遺憾。”何文博，何天亮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呀，不過文博穿上軍裝肯定帥死了，追他的小姑娘還不排成排呀，嘿……”
陽光透過窗戶射進屋裏，莫小鹿躺在床上，安靜的睡著，還沒有醒來起床的跡象。莫福生和陳冬梅起早下地了，算算時間也快迴來吃早飯了，門前走過一個路人，蹲在門口的那條狗突然站起身瘋狂地叫起來，“別叫了！”路人撿起一塊石頭，打向那條看門狗，想製止它的叫聲，結果“汪汪汪……”叫得更瘋狂了。
莫小鹿揉揉眼睛，穿上一個短袖，走到大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就一個路人，還在胡同口拐彎消失了。“好好呆著，叫什麽叫呀！”她沒好氣的踢了那狗一腳，狗老實地蹲下了。莫小鹿慢騰騰的走迴屋，躺下，覺得陽光有些刺眼，一骨碌起身看了一眼表，“天呐，快迴來了……”隨便洗了一把臉，紮上圍裙做早飯去了。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學校呀？”陳冬梅剛進家門，看見莫小鹿洗完手正在解圍裙，上去問了一下。
“啊？恩，對。”她睡得有點暈，又著急做早飯，還真差點把這事給忘掉，“不用急，有時間，沒事。”她是怕陳冬梅那急性子又著急的催她吃飯，催她去村口等車，她不喜歡凡事都匆匆忙忙，著著急急的去做，更不喜歡她媽媽催她。莫小鹿曾在她的日記裏指責過她的媽媽的急性子：“人生苦短，匆匆忙忙，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為什麽自己還要刻意把每一個腳步都加快，也加速著自己衰老的步伐。好多事不是自己著急就能過去的，總需要時間，需要慢慢處理，不急不躁，腦袋才不會亂，心才不會煩，才有心情去欣賞我們人生的列車所經過地方的風景，才不枉我們來人世走一遭嘛！老媽竟然還沒有我看得透，哎。”
“填的時候填仔細了，可別出錯，沒人幫你看著了。”
“知道！”
“也別太死心眼，到學校看看別的同學都報的什麽專業，如果聽到好就業的話，報別的也行，你腦子不慢，學什麽都一樣……”
“知道！”陳冬梅的話還沒說完，莫小鹿就有些不耐煩的迴屋了，但是房門沒關，因為莫福生跟她說過，“嘮叨是你們女人的本性，特別是到了你媽這個年齡，你隻要聽著不反抗，她呆會兒就不說了，你要是關起門來不理她，隔著門她也會嚷嚷半天”。她隨便整理著有些亂的屋子，看到桌子上放著的那本還有翻開過的《中國維和警察》，翻了兩頁，然後拿著書趴在床上開始津津有味地看起來，陳冬梅的嘮叨在她的耳邊漸漸的消失了。
“吃飯了，吃完飯快點走……”陳冬梅不知道喊了幾遍，才聽到莫小鹿的迴音，有些氣，又有些無奈，女兒大了，反而更不懂事了。
“知道了！”莫小鹿拿一塊從牙膏盒上剪下的硬紙板夾在看到的地方，那是她的家用書簽。
“剛才我說的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莫小鹿坐在飯桌前看著她媽媽盛飯，聽著習慣性的嘮叨，想著《中國維和警察》裏那幾個人精準的槍法和不凡的身手，感覺到自己當兵當刑警的夢想越來越遙遠，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想什麽呢？盛你飯去，還想讓我給你盛呀！”莫小鹿聽到這話，思緒迴來了，“不是，我又怎麽了，我是你女兒哎，盛碗飯都不行呀，我又沒惹你，怎麽迴事呀？”莫小鹿奇怪的盯著她的媽媽，心裏想，莫福生看到她們兩個的樣子，笑了，擺了一下頭，示意莫小鹿自己去盛飯。
“吃完了就走吧，還想洗完嗎？”
“我沒錢了，總不會想讓我跑著去吧。”
“找你爸要吧。”陳冬梅碗也沒放，筷子也沒放，頭也沒抬，像是還有氣，如果不去看她有些蒼老的臉，絕對不會認為她是做了20多年媽媽的人。
莫福生進屋去拿錢，莫小鹿跟了過去，小聲問道：“爸，我媽怎麽了？很怪哎……”
“沒事兒，你迴來估計就好了。”
“不會是傳說中的更年期吧！”莫小鹿說得很神秘，“更年期”在農村裏很少被提起，即便是在電視裏聽到也不會在意。
“走，走，快去學校吧，你說話得注意點了。”莫福生把錢放到女兒的手裏，把她推到了門口。莫小鹿聳了聳肩，然後對著還在吃飯的陳秋葉嬉皮笑臉的說了一句：“媽，我先出去了。”沒有等陳冬梅迴應，就出了門。
“賴狗，看好門啊！”走到大門口，莫小鹿又踹了那條看門狗一腳，沒迴頭的走了。大狗“汪！”的叫了一聲，一副生氣的模樣，瞪著大眼看著小主人離開。
“肯定是你閨女又欺負狗了，好好地它叫什麽呀！”陳冬梅聽到兒子養的狗大叫了一聲，很不滿的對莫福生說，“帥寧養了它幾年，都沒打過它幾次，小鹿有事沒事就拿它出氣……”莫福生聽著，隻笑不說話。
莫小鹿在村口上了車，找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靠在靠背上，看著窗外出現然後又消失的人和車，感覺那是百看不厭的風景。通往縣城的那條小公路，是五年前新修的，路旁的小樹是路修好後才栽的，莫小鹿上初中時就從這條路經過，旁邊的小樹也是看著一天天長大的，現在已經能形成很大的樹陰了，能遮住些陽光了。看著樹木一棵棵的向後倒去，慢慢的，她的眼睛沒有了焦點，看著遠處的天空，又想起了張楊袁林。
“袁林，你能不能離我遠點，要是跟我去一個學校你就是傻子，那我以後還走不走你家門前呀，看到叔叔阿姨，我還怎麽張口打招唿呀！”鍾晴發了瘋一樣對著張楊袁林吼，從來沒見她這麽瘋狂，就連大聲說話都很少聽到過。張楊袁林站在她的對麵，靠著17班門前的窗台，看著窗外，聽著鍾晴用氣憤的語氣狂轟亂炸，鍾晴累了，不說了，張楊袁林才迴過頭來。
“我想上哪所學校是我的事，我爸我媽不會管的，再說了，我還報清華了呢，錄取不了隻好走下一檔了。”張楊袁林說話的語氣很痞，像個粘上了鍾晴的無賴，那個樣子在莫小鹿看起來壞壞的可愛，壞壞的帥。
“那你等著後悔去吧，就算在一個學校我也不會見你！”鍾晴說完進了教室，把門關上了，蹲在門後哭。門外，張楊袁林壞壞的笑，“我會對你鍾情的，你也是哦！”然後地痞似的晃著身子走開了，路過莫小鹿的時候，使勁撞了她一下，沒有說“對不起”，也沒有迴頭，還是哼著他的小調繼續走他的路。被撞的莫小鹿還暈暈乎乎的站在那兒，竟然把周圍的一切都屏蔽了，專心地看著張楊袁林離開的背影，留下了口水，超級搞笑的花癡模樣……
“縣一高到了，下車的抓緊時間下車了……”售票那阿姨衝著車廂裏的人們大喊，幾個學生下車了。莫小鹿被後麵的乘客不小心碰了一下，驚醒了，看看窗外，幾行大字格外顯眼“熱烈祝賀張夢陽同學以682分的好成績位居全省理科第21名”“熱烈祝賀蘇林同學以631分的好成績位居全省文科第8名”。“啊，到了，今天怎麽這麽快！”迅速地動起來，下了車。
“那是什麽夢呀？昨晚怎麽會夢見那個呀？”莫小鹿下了車，又想起昨天晚上的夢，既奇怪又覺得好笑：一向溫柔的鍾晴發了飆，一向溫順的張楊袁林竟出現了那般形態。
“小鹿，這邊兒……”郝婷婷隔著學校門前的那條小公路向莫小鹿打招唿，莫小鹿也看到了她，穿過公路過去了。
“告訴你我過本一線了，你的四葉幸運草傳說真的很靈，我還跟我媽說我能過本二線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本一線都過了。”郝婷婷拉著莫小鹿的手很興奮地說著，見莫小鹿並不興奮，轉過來又問她，“對了，這麽長時間也沒給我打過電話，給你打電話，你媽還說你不在家。你考了多少分呀，報哪個學校呀？”
“我可沒有你幸運，姐姐我發揮失常了。”莫小鹿說完很不好意思的撇了撇嘴，向四周看看，既沒看到鍾晴，也沒見到張楊袁林。
“不可能吧，怎麽也應該比我好呀。”
“真的，一本的學校我都沒有可能，別忘了你找到的是四葉草，我找到的是五葉草，沒準兒啊，五葉草代表詛咒呢，以後我再也不去那個地了，免得再遇到五葉草的詛咒。”莫小鹿說著把話題轉向了草，不想再被問起那個令她無顏的分數。
“看你也不像沒考好的樣子呀。”
“難不成我應該尋死覓活的呀，對了，你報完名了嗎？”
“沒呢，他們說電腦還沒調好呢。”
“他們？還有誰來了？”
“沒看到，別的班同學說的。”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往校園裏走，校園裏花開得更豔了，樹葉更濃了，低年級的學生還在上課，來報名的學生三三兩兩的走著，聊著，但聲音都不大，不是很吵。
“你怎麽才出來呀？”莫小鹿在樓下等了很長時間，才見郝婷婷從機房出來，等得有點著急了。
“哪有你那速度呀，都懷疑你沒有填。”
“好了，我們去哪轉轉？在這也沒見到幾個同學。”莫小鹿向四周張望，這所學校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閉上眼睛她都知道走幾步是哪個地方，再走幾步又會是什麽地方，有什麽東西，當然是在這兩年學校沒有什麽變化的情況下。
“那兒，你不是一直想去葡萄藤下坐坐嗎，現在可沒人跟你搶地兒了。”郝婷婷指著被濃密的葡萄葉子遮著的長廊，滿臉是遮擋不住的歡笑和幸福。莫小鹿的臉和郝婷婷比起來顯得極其平靜，看不出開心也看不出傷心。看著葡萄藤長廊，她用力地點點頭，“應該還沒有長葡萄……”像是對身邊的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葡萄藤下有太多的迴憶，曾經和陳帥打鬧追逐到這裏，曾經一起在這裏談過理想，都想成為金盾的一員，一起發誓將來在某個刑警隊做搭檔，一起破案，一起為理想奮鬥。那是第一次，和男生安安靜靜的坐下來談理想，沒想到一個整天搗亂沒正行的男生，談起理想來也可以那樣認真和露出神往的表情。聽到“年級主任！”，她起身就走，一副偷了瓜，溜牆根的感覺，陳帥還奇怪的問：“幹什麽？”“白癡呀，年級主任還不知道會想些什麽呢！”雖然是兄弟相稱，但為了避免年級主任誤會為情侶，遭到處分，走為上策。想到當時逃跑的狼狽樣兒，莫小鹿笑了。
“笑什麽呢，有什麽開心事呀？”
“非有開心的事才能笑嗎？我就是想笑，嘿嘿……”說著又笑了笑，陳帥因為什麽原因轉校了，不知道，隻知道高一分文理班之後就再沒有見過麵，“那個聰明的臭小子去哪了，連聲招唿都不打，看來男女生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麽兄弟之情，太不夠意思了……”莫小鹿努力迴憶陳帥的樣子，很模糊，很模糊，難道高三的壓力真的使自己淡忘了曾經玩鬧過的夥伴的麵龐，還是總是想起張楊袁林，而擠掉了對陳帥的迴憶。
“我剛看到鍾晴和18班那個班長了……”兩個人找了個地方坐下，莫小鹿既沒有擦葡萄藤下的木凳也沒有墊紙，一屁股坐下，靠在了柱子上，舒服極了。當郝婷婷提到18班班長的時候，莫小鹿還是稍稍的驚了一下，見她還在擦凳子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變化，裝得很自然。
“那有什麽呀，奇怪嗎？”
“當然，他們兩個人填的學校基本上一樣。”
“什麽叫基本上呀？”有點奇怪，想不到郝婷婷要表達什麽。
“他們除了第一誌願不一樣其餘的應該都一樣。”
“嗬嗬，怎麽，你給人家核對了？”莫小鹿裝得很不屑，裝的很不在乎，可是有哪一分鍾她不在想著張楊袁林，盡管張楊袁林不知道，也盡管自己想忘記，不想成為“傳說”中的第三者。
“不是，哎，不說了，說了你也不會信我。”她覺得自己有些無聊，別人的事，自己在這兒傳播，她抬頭看著頭頂的葡萄藤，尋找葡萄的痕跡，哪怕是青的，這時她都急切的盼望看到。
“也許他們都被第一誌願的學校錄取走了呢？”
“你是相信18班班長能考上清華呢？還是相信鍾晴能考上北師大呢？我看他們肯定會在河師大見麵。”
莫小鹿笑笑，不用問也知道什麽意思了。張楊袁林雖然比自己聰明多了，但考清華還是有點懸，鍾晴雖然很用功，但成績一直不是特別理想，考上北師大的可能性比張楊袁林考上清華的可能性還要小，“昨晚的夢，不會是真的吧……”心裏的想法全反映在她的眼睛裏，眼球機靈的轉了兩圈，想到夢裏張楊袁林怪異的動作和話語，有些想笑，估計再也見不到張楊袁林，那個在莫小鹿眼裏極像汪東城的大帥哥了，又有那麽一點失望。
“你不會真喜歡他吧？”郝婷婷看著莫小鹿的表情，話鋒一轉突然問道，語氣裏帶著些調侃和挑逗，“莫小鹿喜歡張楊袁林”這個新聞雖然不是她的發現，不過班長的八卦新聞總會在背地裏傳起，一不留神傳進了這個情感遲鈍的朋友耳朵裏。
“可能嗎？你不覺得他有點呆板嗎？我那麽喜歡熱鬧怎麽會看上他呢？”莫小鹿及其努力的為自己辯解，突然感覺不對，好像自己被耍了，“你感情不是一直比別人慢半拍嗎，今天怎麽了？”
“你好兄弟告訴我的唄，太不夠意思了，咱倆關係夠好的吧，有什麽新聞也不告我一聲……”郝婷婷像是一下子開了竅，那個一門心思隻顧學習的她不再顯得那麽幼稚，莫小鹿頓時無語，把眼睛瞪圓了盯著她，不曉得她是一直這樣的清楚自己的事，還是最近高考結束了，她的感情門才打開的，如果是後者還好些。“幹什麽這樣看我呀？是不是覺得我聰明了？”
“不會是昊子告訴你的吧？”莫小鹿把和自己關係最好的幾個男生想了一遍，隻有劉昊有這個可能，“你們兩個怎麽樣了？嗬嗬……”說完自己笑了，她最常用的“反攻擊”的策略就是，把“對手”拉進同一個戰壕裏，這樣他們就不會對自己“狂轟亂炸”了。雖然已不能算是早戀，可是提到這些詞語還是讓人感到羞怯，畢竟都是農村的女孩。
“還說呢，是你給他的我家的電話號碼吧？”
“昊子跟我關係不錯呀，他人也很好嘛，我就算是當了一迴紅娘，再說了，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嗬嗬……”說完又遭到了郝婷婷的轟炸，郝婷婷把手裏能扔的東西全都扔向了她，她笑著躲閃著。
“我在小姨家，過兩天迴去……”
“那……”
“小姨家有電腦，我查錄取通知的時候方便。”
“什麽時候迴來？”
“過幾天就迴去，先掛了，我去幫小姨收拾一下房子，她帶的學生要中考了，最近很忙的，你們別吃剩飯，現在天太熱，壞的快，不說了不說了，掛了……”
“……”
莫小鹿沒等陳冬梅說話就匆匆把電話掛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擺脫了什麽。使勁的拍打了幾下沙發站起來，向四周向那個不大的空間裏掃視了一圈，沒有新添的東西，是呀，才幾天呀，能添些什麽。進了自己的那間屋子，習慣性地向窗戶走去，美美的吸了一口陽光，汲取了力量，笑了，想著學校裏，高中的最後一年，有收獲嗎？張楊袁林，高三生活裏記憶最深的，想到沒有未來，想要忘記的，還是他。張楊袁林，莫小鹿，在莫小鹿的眼裏他們是不可能有交點的平行線，可是在她的心裏還是腦袋裏的某個地方，她想盡力將自己這條直線彎一點，就一點點，隻要能和張楊袁林那條線交上一點就心滿意足了。
5
“小姨，快過來，有好消息……”莫小鹿坐在電腦前，高興地對著客廳大喊，正在洗碗的陳秋葉擦了擦手，就走近莫小鹿的身邊，興致勃勃的觀摩她的好消息。“什麽呀？”陳秋葉看了一眼電腦，又看看莫小鹿開心的表情，笑著問。
“師大還有名額，我可以報征集誌願……”她說話的語速明顯的快了許多，夾著表現不完的歡喜。陳秋葉臉上的笑意明顯的減了不少，“就剩下這兩個專業了，有你喜歡的嗎？你不是報的都是法律嗎？”選專業要選自己喜歡的，高考剛結束的時候，陳秋葉就跟她說了好幾遍，不希望她有一天後悔，莫小鹿做什麽都是憑興趣，如果沒有興趣，什麽也做不長，什麽也不會做好，陳秋葉很清楚這一點，於是連著問了幾個問題。
“啊……那不是一本的學校嗎，怎麽也比二本的強吧，嘿嘿……”說著她調皮的笑了笑，看著她的小姨臉上的疑問。
“想好了，你就做決定吧，不過還是好好考慮考慮……”
“知道了，小姨……”
陳秋葉坐在旁邊，看著莫小鹿在僅剩的兩個專業裏會選擇哪一個，人力資源管理？會計管理？莫小鹿心裏裝著猶豫也裝滿了歡喜，最終選擇了會計，畢竟學了三年的理科，學這個肯不會難道自己。
“就選它了？確定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呀，嗬嗬……”陳秋葉笑笑，希望眼前的這個孩子作出的這個選擇是考慮好了的，不要在某一天想起來會責備她這個小姨沒有給她指點。
“不改了，如果不合適的話，還有上帝呢，他會阻止學校將我錄取的。”莫小鹿填好，對陳秋葉吐了一下舌頭，有些調皮的笑著，壞壞的笑著。上帝會管你嗎，從來不信任何東西的她，竟然把上帝搬了出來，可能是習慣了把上帝掛在嘴邊，以求在不安的時候找一些心理安慰，找一個借口，讓自己內心平靜。
何天亮在客廳看電視，對於學習，對於孩子的成長，她一概不管，因為老婆大人是教師，自己就放心的撒手，“讓孩子自由成長吧”他常常這樣說，引來陳秋葉沒好氣的反駁：“就讓我一個人當壞人是吧，你是好人，給孩子自由……”莫小鹿的事兒，何天亮也不會管，一個人靜靜地看電視，看他的《軍旗飄飄》。
“小鹿報了征集誌願……”
“嗯”
“你不想知道她報的是什麽嗎？”
“嗯”
“會計！”
“嗯”
“嗯什麽呀嗯，能不能多說幾個字呀！”陳秋葉走過去，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說話的聲音也壓低了些，有些生氣的盯著何天亮，這兩個人除了管孩子的事兒，沒有鬥過嘴。
“什麽呀，幹什麽關我電視呀！”
“我剛才說什麽了？”
“你能說什麽呀，在學校裏還沒說夠呀，在家還不休息休息。”何天亮說著奪迴遙控器，還沒來得及摁開。
“小鹿報的會計……”
“不是，怎麽突然就成會計了，不是法律嗎？”何天亮把電視打開，疑惑地看著老婆。
“說是一本的，還有名額……”
“哦，那你就別管了，孩子大了，知道怎麽做，改天我再教她點做會計的注意事項，這孩子肯定比我有出息。”做了將近20年的會計，何天亮知道這裏的水深水淺，盡管他在的公司不是很大，“會計會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自己算計進去，是社會這口井太深，還是我們太笨，幸好我隻是在小鎮上，沒有去大城市……”這是何天亮常說的話，因為是地方企業，關係到安定的問題，公司才搖搖晃晃的存活到現在，否則兩年前就倒閉了。
“她是有主意，畢竟是個孩子，不是有些擔心，不知道為什麽。”
“能有什麽呀，你就是操心的命，一會我和她聊聊。”
電視裏馬八一為了不去參軍，正在努力的讓自己的體檢成績不合格，又一點點被他的父親揭穿。本來是挺搞笑的地方，何天亮卻笑不起來，安慰了一下妻子，把頭靠在沙發上，又想起了公司的事，陳秋葉繼續去刷她的碗，水流聲不斷。
“算了，明天再說吧……”何天亮對自己說，也隻能對自己說。
“小鹿，來看會兒電視吧，《軍旗飄飄》……”他把“軍旗飄飄”四個字說得很清楚，他知道莫小鹿喜歡看當兵的，能和他一起坐下看軍事片，不像兒子隻喜歡看武俠。
“來了……”
“哎，夏雨吧，就是帥！”
“哈哈……什麽是帥呀？”
“像姨夫這樣的，就很帥呀！”
“哈哈，秋葉，小鹿說我帥……”何天亮高興地對著廚房喊，陳秋葉正在廚房裏擦來擦去，裏裏外外，一天能擦好幾遍。
“是，你帥。”陳秋葉把頭伸出來，看到何天亮開心的樣子，公司的事麻煩，好久沒見他笑了。
“哎，你當過兵嗎？”莫小鹿一邊看著馬八一折騰，一邊問何天亮。
“沒有，後悔呀，一個大男人，一輩子沒當過兵，遺憾，我一定要文博去當兵，兩年也行，免得和我一樣留個遺憾。”何文博，何天亮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呀，不過文博穿上軍裝肯定帥死了，追他的小姑娘還不排成排呀，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