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嶺和胡素雲結婚的第三天,奚洋洋就接到她媽媽的來信。信中她媽媽無可奈何地說:“既然江曉嶺娶了別人,你隻好另行選擇。媽媽爸爸這邊行動都不自由,自顧不睱,無法到你身邊與你商議,你就自訂終身吧!雖然我們覺得在農村結婚似有不妥,這等於給自己斷了後路。可路在哪裏?我們也說不清楚,將來如何?誰也不知道。聽天由命吧!”這封不置可否的信,總的意思還是不同意洋洋在農村結婚的,可不同意又有什麽辦法?女兒大了,遲早要嫁人的,這就是全部結論。雖說不同意嫁給農民,可是媽媽還是隨信寄來二百元錢,以供辦喜事安家之用。

    奚洋洋把匯頴單交給柳三兒,讓他到郵局取出來,給柳三兒媽,就和柳雲青到公社辦了結婚登記。衣服被褥都是準備好了的,當天奚洋洋就到柳三兒家住了下來。沒有任何儀式,也沒請一位客人,這一切都是按奚洋洋意思辦的。柳三兒被這突然降臨的好事鬧懵了,一整天都樂嗬嗬地圍著奚洋洋轉,對她百依百順。奚洋洋雖說沒表現出高興的樣子,可也看不出有什麽不高興。晚上,柳三兒媽把被褥鋪好,又拉上幔帳,北炕就成了新房。迴過頭有些歉疚地對奚洋洋說:

    “閨女,你看,這一輩子的大事,也不辦一辦,媽總覺得怪過意不去的。”

    奚洋洋說:“媽,這是我願意的,我不願像他們似的鬧哄哄的,這樣挺好。”

    “隻要你高興就行,媽就怕委屈了你。” 迴過頭對柳三兒說:“三兒呀,現在你可是有媳婦的人了,別像以前那樣沒個正形。下晚睡覺……啊,那個,別惹你媳婦生氣。聽到沒有?”

    柳三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別操心了,管那麽多幹啥。快上我二哥家去吧!”

    奚洋洋卻攔著說:“媽,您哪兒也別去,就在家睡吧!”

    柳三兒媽說:“這不是屋小嘛,趕明兒咱也蓋個大房子,都寬敞寬敞。”

    老媽一走,柳三兒趕緊湊近奚洋洋,遊移不定地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摸著她的肩頭,心裏直打鼓。

    奚洋洋也不躲閃,也不答理他,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柳三兒臉上陪著笑,試探著說:“媳婦!咱,咱倆是不是該入洞房啦?”

    奚洋洋長舒一口氣,說:“柳三兒,我既然決定嫁給你,今後我就是你媳婦。我以前心裏有人,這你知道。今後,咱們都得收起心來,好好過日子。”

    柳三兒忙說:“對對!我一定好好過日子。”

    “你若是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我絕不答應!”

    “不敢,不敢。哪能呢?”柳三兒嘴裏應付著,心裏卻想著美事,目不轉睛地瞅著奚洋洋,恨不得立馬就把她衣服扒掉,摟到懷裏壓在身下。

    可奚洋洋卻看也不看他,若無其事地關上燈,說了聲:“瞅什麽?老實睡覺!”

    這句話竟然讓柳三兒一宿再也沒敢碰奚洋洋一下。

    這一夜,奚洋洋睡得很實在,她要告別過去重新開始。

    七月二十八日這天,青年點格外熱鬧。這天要開會紀念青年點建點五周年,“六八屆”下鄉一周年也一並慶祝。整個青年點都為這一天忙碌著。點長柴軻夫籌劃好了全部內容:邀請來賓、總結講話、“七、二八”獻辭、新家歌以及夥食安排等等。大清早,柴軻夫拿著單子,走裏跑外地叮囑著。

    蘇裏柯正在食堂在布置會場。紅布橫額上貼著剪好的白字:

    靠山青年建點五周年紀念大會

    柴軻夫看到蘇裏柯便問:“裏柯,學唱新‘家歌’的事,安排好了嗎?”

    蘇裏柯說:“你譜完曲,我就交給奚洋洋了,讓她負責教唱。”

    柴軻夫說:“奚洋洋剛剛結婚, 她能顧得過來嗎?”

    “沒問題,她挺痛快就接過去了。噢,你看,這首歌我都抄好了,等人來齊了就讓奚洋洋教大夥唱。” 柴軻夫看到牆角有一塊小黑板,上麵有大張白紙抄寫的歌:

    《我們是靠山人》

    正說著,裘泳走進來。柴軻夫忙問:“裘大哥!那幾個結婚的同學都通知到沒有?”

    裘泳說:“吳大哥、金玲、江曉嶺 ,還有剛結婚的奚洋洋。總共四個人,都通知了。”

    “都能來吧?”

    “沒問題,他幾個都是六四年下鄉,在青年點呆了五年,有感情。五年大慶能不來嗎?”

    “哎?鄭永波能迴來嗎?”

    “永波今天一早來電話,說縣裏有車給他送迴來,估計得晚一點兒,讓咱們先開會。就差在公社的丘萍,說是看情況……”

    這時院外一陣歡笑聲,原來,奚洋洋和金玲倆人一起走進院。奚洋洋滿麵春風,笑聲朗朗。她穿著一身新鮮的花衣裳,頭發、眉毛都經過修飾,臉上塗著淡淡的粉妝,顯得格外豔麗。若是平時,這身打扮肯定會引起非議。但這次卻不同,一來是青年點過節,二來她是新娘子,打扮新鮮點也是應該的。大家為此交口稱讚,竟無人說三道四。金玲抱著剛出滿月的孩子,更是引人注目。大夥圍上去問長問短 ,嚷道:“這孩子真招人喜歡!”金玲臉上露出幸福而又滿足的笑容,說:“這孩子就是我的一切,看我女兒多可愛!”

    小燕從金玲懷裏搶過了孩子,夏芳也伸出手想抱一抱,兩人爭著搶著把孩子抱進了女宿舍。

    奚洋洋和金玲在大家簇擁下也進了女宿舍。奚洋洋麵對著才離開三天的寢室,感慨萬千。她走近自己睡過的地方,輕輕撫摸著炕簷兒,心想:“這裏沒有我的地方了!”一絲傷感剛剛掠過,立刻轉過身咯咯笑道:

    “我的地方馬上就給擠沒了!”

    夏芳說:“你要是想迴來,馬上給你騰出來。”

    “那我不成了瞎折騰了嗎!”

    大夥哈哈笑起來。夏芳摟著奚洋洋問:“老柳家對你好不?”

    奚洋洋說:“那還用說?柳三兒他媽那可真是沒說的。我就是衝著老太太好,才答應這門婚事的。”

    蘇裏柯忙接過話岔兒說:“鬧了半天你是嫁給老柳太太了!”

    夏芳又問:“柳三兒怎麽樣?他敢欺負你不?”

    奚洋洋開心地笑道:“柳三兒他欺負我?頭一天晚上睡覺時,我說了句:老實睡覺。你猜怎麽著?他連大氣都沒敢出。”

    “哈哈哈!你也太欺負老實人啦!”

    這邊秦茹英終於搶過來孩子抱到懷裏。蘇裏柯不跟著搶,卻從後麵冷不丁地拍了拍手,說:“讓舅舅看看!”大家嘻嘻哈哈正鬧得開心,突然,蘇裏柯喊了一聲:

    “別吵!”

    大家靜下來,但鬧不清是怎麽迴事。隻見蘇裏柯在秦茹英身後,衝著孩子的耳朵“啪啪”拍了兩聲,那孩子沒有一點兒反映。裏柯瞅了瞅金玲,一聲不吱地走開。

    金玲急切地問:“裏柯!你發現什麽啦?”

    蘇裏柯轉過身,想說什麽,卻又咽了下去。

    金玲抱過孩子,仔細看了看,沒看出什麽。她還是不安地問:“到底怎麽迴事?快告訴我!”

    蘇裏柯吞吞吐吐地說:“我也看不準——這孩子是不是聽力有點問題……”

    金玲睜大眼睛,焦急地說:“不能!不可能!這孩子可乖了,不能,怎麽能呢……”

    蘇裏柯從炕稍拎來個洗臉盆,說:“看著!試試聽力。”拿鐮刀把兒,對著盆底在孩子耳後“當當”敲了兩下,那孩子一點反映也沒有。

    “先天性失聰——隔代遺傳。” 蘇裏柯說。

    奚洋洋驚訝地說:“聾子!”

    金玲哇地一聲哭起來,摟著孩子號啕道:“這可咋辦呐!這可咋辦呐!”

    吳楚勳為參加青年點五年大慶,請了一天假,一大早就特意收拾了一遍屋子。 下鄉五周年、孩子一個月,怎麽說也讓人高興。李世清送走了娘家媽,迴來洗完了頭,又換了件新衣裳。結婚時啥也沒有,現在丈夫掙了點兒錢,就為她添置了衣服,對孩子也挺好,她很知足。吃完飯,吳楚勳一抹嘴巴,說:“我今天到青年點參加會。”李世清說:“那你換件衣裳吧!”

    吳楚勳說:“我不用換,穿什麽不一樣。”

    李世清說:“脫下來,我給你洗洗。我這體格不爭氣,也不能替你擔點兒分量。今後,我好好侍候你!”

    吳楚勳脫下衣服,嘴裏卻說:“你把孩子侍候好就夠說的了。我不用別人侍候,我這個人天生受累的命。”

    李世清看著他背上那塊紫黑的胎記說:“你受累就累在這塊胎記上了。從小背到大……”

    “一塊胎記嘛,什麽累不累的,再背幾個也沒啥。”

    穿好衣服剛走出門口,就看看見大舅拎著糞箕走來。吳楚勳忙說:“大舅,大舅來了!”

    李世清迎出來:問:“大舅,看見我媽了嗎?她剛走。”

    蘇孝武把糞箕放到門口,進了屋,說:“半路上碰見了你媽,說你出滿月了,我就來看看孩子。哦,楚勳要到哪兒?”

    吳楚勳說:“啊,正要上靠山去,青年點開會……”

    “那,您忙您的吧!甭管我,我呢,就是看看孩子。”

    “也好,您多坐一會兒……”

    吳楚勳走後,蘇孝武便問世清:“楚勳對你和孩子還好嗎?他有沒有嫌棄這孩子?”

    世清說:“挺好,真的挺好,給我和孩子都做了新衣裳……這一陣子,他到糧庫扛扛,挨不少累,也掙不少錢。家裏吃的喝的都不缺了。”

    蘇孝武點點頭說:“我這眼光還不錯,這孩子很能幹,能吃苦,講義氣,這就好。這人哪,窮富、貴賤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義’‘氣’二字。‘義’就是明事理、走正道;‘氣’就是不屈服、骨頭硬。楚勳這孩子兩條都占呢!”

    “瞧我大舅把他誇的……不過我倒真覺得他挺有度量的,這我就知足了……”

    公社黨委書記辦公室,柳雲紅站在辦公室旁。汪雨暉來迴踱著,說:“我始終認為,靠山大隊的階級鬥爭的根子就在青年點。你看看,這個吳楚勳:自從工作隊進村後他就作對,清水溝批判曆史反革命分子蘇孝武,他竟敢上台為他喊冤叫屈;烏拉溝生產隊搞地下黑工廠,又是他帶頭組織的;到糧庫扛扛,他也不老實,到處講三黃四舊、封資修的故事!據說,糧庫還把他調到辦公室,要培養當幹部……”

    柳雲紅一驚:“真有這事兒?”

    “錯不了,丘萍、小黃都跟我說過。”

    柳雲紅氣惱地說:“這個張糧庫,也太沒立場了!”說著抓起電話筒,一手搖了搖把柄,說“給我接糧庫……張主任嗎?你們那裏有個臨時工叫吳楚勳嗎?……噢,你還真把他調到辦公室了,……還想重點培養?算啦!你掌握他的家庭出身嗎?你了解他的現實表現嗎?他在你們糧庫到處散布封資修思想,你不聞不問,……好了,具體問題以後我再給你談,現在馬上把他撤下來!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不能當幹部!”沒等對方說完,柳書記不容分辯地放下了電話。

    “老汪哪,還是你這個軍代表政治嗅覺敏銳哇!”柳雲紅讚歎道,突然一轉話題:“噢,對了,你跟丘萍怎麽還不定下來?很好的一對嘛!快結婚吧!結了婚就一俊遮百醜……啊?哈哈!”

    老汪難為情地說:“嘻!見笑!不過目前遇到點難題……就等軍分區批文……”

    柳雲紅不以為然地說:“老司令員的女兒,還有啥說的……”

    紀秘書敲門進來,說:“軍代表,有你的信!軍分區來的。”

    老汪忙接過來看,迴頭瞅了一眼柳書記,道:“咱們先談到這兒吧!這信大概……噢,我迴去看!”

    軍代表老汪從柳書記辦公室走出來,手裏拿著那封信。信封上有印製的紅字:xx軍分區政治部。走到當院,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剛想抽出信瓤兒,丘萍從對麵軍宣隊辦公室裏探出頭來,喊道:“雨暉!你進屋來!”

    汪雨暉對於軍分區來信心裏沒底,不知是兇是吉,不敢當著丘萍的麵看,忙把信揣到下兜裏,蓋好兜蓋,又拍了拍,才進了屋。也不問話,隻是六神無主地來迴走著。丘萍半靠在床頭被摞上,說:“我想好了:打胎。再不下決心就來不及了。”

    汪雨暉長搖搖頭,說:“我知道,你一心為了我,可我不能拋棄你。噢,你爸行的時候,我跟你有了孩子;你爸不行就把這孩子打掉。我成了什麽東西?”

    丘萍說:“可你不能明知道是火炕,還往裏跳。我也不能為自己讓你毀了前程……雨暉,做掉這個孩子,咱們分手吧!嗚嗚!”丘萍失聲痛哭起來。

    汪雨暉上前撫摸著她頭發,安慰道:“萍!別著急,還是等一等,看政治部是什麽意見。”

    丘萍一翻身扭過臉,輕輕抽泣著,說:“都多少天了?政治部不能批準。”

    “我敢保證,今天就能接到信函。”說完下意識地拍了一下衣兜。在屋裏踱了幾步,推開門,想出去看信。剛想邁出門,電話響了。老汪轉身迴來拿起電話:“軍宣隊。你是哪一位?……政治部?馬主任!……噢,是,……是,我已經收到了,剛剛收到,還沒來得及看呢!我不敢看呐!……噢!……我明白……好!謝謝首長關懷!……再見!”

    丘萍止住了哭泣,問道:“政治部的?怎麽說的?”

    汪雨暉不動聲色地擺擺手,坐到椅子了,喝了口水,定了定神,盡量穩住情緒。靜靜思考了一會兒,終於臉上卻露出難以掩飾的激動。丘萍看他那神色,覺得事情有了轉機,也不再打撓他。過了一會兒,汪雨暉一拍大腿,興奮地說:“我真蠢!我還等什麽?我還猶豫什麽?哈哈!根本沒什麽!”

    丘萍半天沒聽出個頭腦,問:“你說的什麽呀!”

    “走!現在,我送你去靠山。”汪雨暉拽著丘萍就往外走。

    丘萍說:“還去靠山幹什麽?”

    “你忘了?參加青年點‘五周年’紀念會呀!”

    “哎呀!都啥時候了,來不及啦!再說河漲水,我可不能趟河 ……”

    “放心吧!能讓你趟河嗎?萬一把我兒子衝跑了怎麽辦?我開車送你。”

    丘萍匆忙洗把臉,一邊擦臉一邊說:“那你得先告訴我,電話裏是怎麽說的!”

    汪雨暉說:“當然告訴你,到車上再詳細說。”

    丘萍興高采烈地來到院裏柳三兒的“大解放”貨車旁。汪雨暉打開駕駛樓的門,讓她上車。自己繞過來,上車坐到駕駛員位置上,發動了車。

    丘萍疑惑地問:“你能行嗎?柳三兒呢?”

    老汪得意洋洋地說:“小柳師傅跟奚洋洋結婚了,正休婚假呢。他的鑰匙就給了我,我都開兩天了,沒問題!”

    丘萍驚喜地問:“柳三兒跟奚洋洋真成了?我怎麽不知道?你咋不告訴我?”

    “嘿!連江曉嶺跟胡素雲也成了。你這幾天愁眉不展,像林黛玉似的。哭還哭不過來呢,哪能愛聽這些事?”

    一邊嘮著,車開出了公社大門,往右拐去。

    “怎麽往右拐?”丘萍問。

    “咱們得繞道走。”汪雨暉把著方向盤,興致勃勃地說:“青年點這個會,咱們得參加。我那兩天情緒不好,江曉嶺和胡素雲結婚也沒參加,奚洋洋和柳雲青結婚又沒參加,弄得我灰溜溜的,好賴我也是介紹人呢!”

    丘萍忙拉迴話題:“快說,馬主任電話裏怎麽說的。”

    汪雨暉這才解釋道:“馬主任說,丘副司令的事,現在還沒有結論,軍分區也沒接到正式文件,所以對咱們結婚還構不成影響,咱們現在就可以結婚!看看!”從兜裏掏出那封信,說:“這不,信函已經到了!批準啦!”丘萍迫不及待地抓過信函,撕開封皮,掏出信函掃了兩眼,一陣狂喜後,埋怨地說:“你怎麽才拿出來?還瞞著我!”

    “我不知道是兇是吉,不敢當你麵看呀!”

    丘萍探過身去抓住汪雨暉的手,說:“這太好啦!太好啦!”

    “別別,開著車呢!要說問題,也有一點——馬主任說,軍分區首長很重視這件事,也是反複考慮,所以才遲遲沒批準。這個問題就在於將來,一旦丘副司令——你爸爸的問題查清了,有結論了——沒事兒,當然好。假設問題很嚴重。我,可能受到影響,無非是不能留在軍分區機關。出路嘛,兩條:一是下基層;二是轉業。”說到這兒,汪雨暉停住了,瞅著丘萍,看她的反映。

    丘萍卻一時弄不懂這是喜還是憂,木然地望著他。

    汪雨暉忍不住哈哈笑道:“剛才我就想啊——我怕什麽?下基層不過就是吃點兒苦嘛!我不怕吃苦。我是副營職,派下去興許弄個正營職當當;就是轉業,也得同級安排嘛!我汪雨暉和丘大千金結婚後的前途是光明的……”

    若不是在車上丘萍真想立刻擁抱他,激動地說:“雨暉,這麽說,咱們可以結婚了,明天就迴去結婚!”

    汪雨暉說:“對!明天就迴去!”

    丘萍說:“你成全了兩個婚姻,也算是修好積德!要不怎麽咱倆的事兒就轉危為安了呢!”

    “看看,你也迷信上了。這叫山窮水盡——什麽來著?”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對,還是我老婆有文化。”

    “去!別老婆老婆的,太難聽!”

    “當然是老婆。你現在是知青,明天就是我老婆,我汪雨暉的老婆。今天參加完你們‘建點五周年’紀念會,以後再也不用迴青年點啦!咱們結完婚,我就給你辦手續,給你調迴去。哈!別以為你老爸停了職就不行了,薑還是老的辣,憑老關係,解決咱倆這點事兒,還是易如反掌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汪雨暉不覺把車開得飛快。前麵是轉彎處,汪雨暉隻顧說話,忘了放緩速度。偏巧有一群羊趕過來,猛一打輪,轉過了彎,才發現前麵還有一輛吉普車。本應踩煞車,卻一腳踩到油門兒上,車加速撞上去。

    一切都來不及了,“大解放”撞翻了吉普車。

    丘萍驚叫起來。……

    汪雨暉臉色慘白,走下車來。

    丘萍戰戰兢兢地近前往車裏看,立刻喊道:“是鄭永波!”

    汪雨暉嘟噥道:“鄭永波?靠山青年點點長、縣革委會副主任……”伸手把領章帽徽撕下來,有氣無力說道:

    “完了!全完了!”

    已經是下午了。青年點紀念大會已經開完,大家都納悶鄭永波怎麽沒趕迴來。吃完午飯,靠山幾個隊的人,都到隊上去了。烏拉溝的人嫌路遠就沒上工,幹脆再歇半天,反正也沒啥緊要的活兒,快掛鋤了。結婚的四個人中,江曉嶺陪著金玲抱著孩子迴烏拉溝,吳楚勳和奚洋洋都留了下來。

    點長柴軻夫和裘泳、夏芳幾個指揮大夥收拾屋子,把會場重新布置迴食堂的樣子,送迴從小學校借來的桌椅板凳什麽的。

    秦茹英心神不定地守在大隊部電話旁。上午開會時,她就連續打了幾個電話,縣革委會辦公室迴話說,鄭主任一早就出發了,是派車送來的。應該到了,可就不見人影。秦茹英預感到要出事兒。開完會後,問公社辦公室,紀秘書電話裏說,在公社門前大道上發生一起車禍,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從此,她就一步沒離電話機。

    終於公社紀秘書打來電話。

    “喂!我是靠山。是紀秘書嗎?……什麽?……什麽!”

    天哪!擔心的事到底發生了!秦茹英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半天不知該怎麽辦。幸虧大隊通訊員老董正在屋裏,忙問:“誰?怎麽了?”

    “永波出……車禍……在公社醫院……搶救……”

    老董趕忙跑到大隊文化室,衝著青年點喊道:

    “鄭永波出事了,在公社醫院呢!”

    留在屋裏的人,唿拉一下都跑了出來。秦茹英是從大隊院裏出來的,所以跑在最前頭。跑到村口時,女同學一個個就跑不動了。秦茹英看見五隊大車正在大坑旁卸土,便跑過去,跟車老板兒一說,老板子二話沒說,磨過車就走,大夥便一擁而上。

    到了河邊,車老板站起身,跨到車轅上,一手緊拽韁繩,一手猛搖鞭子,拚命吆喝著。男同學都跳下車,在兩旁推車。車到河心,水沒過車廂板,淹過了車軲轆。車上女生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依仗人多力大,把車推上了岸。

    公社醫院簡陋的病房外,圍著不少人。廣播員小黃從病房走出來,看見秦茹英他們過來,忙說:“你們可來了,縣裏說是來人,現在還沒到,公社領導都忙著那邊的事呢!把我扔到這兒,也不敢拿主意呀!”大家一擁而入,進了病房。鄭永波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繃帶,已經清醒過來。秦茹英撲上前,叫了聲:“永波!”就哭起來。大夥圍上前,七嘴八舌地問道:“大夫!鄭永波怎麽樣?有危險嗎?傷到哪兒啦?”鄭永波努力睜開眼睛,做出笑臉,氣力虛弱地說:“我這不活過來了嗎!沒事啦!”說著猛地一抽搐,皺了一下眉頭,忍著疼痛說:“可惜,沒趕上開會。咱那會開得怎麽樣?” 柴軻夫說:“挺成功……你就放心吧!”身旁的小護士說:“你們這樣吵不行!看見了就行啦,都出來吧!” 大家隻好跟鄭永波告辭,秦茹英輕輕說了聲“我陪你。”也退了出來。

    醫院孫大夫走出來——小地方,醫院的幾個醫生大家都認識,不用介紹。站在走廊,孫大夫說:“鄭主任受的是腦外傷,雖然現在沒太大問題,但是還得觀察一段時間。待會兒縣醫院能來人,會診一下。要不要轉院得最後定。咱們這地方條件差,最好家屬留下來協助護理。有些事也好能做主。”

    大家互相瞅了瞅,柴軻夫說:“咱們這裏也沒家屬哇!”

    蘇裏柯說:“怎麽沒家屬?未婚妻還不算家屬?”

    秦茹英騰一下臉紅了,張口結舌地說:“我,這,誰說是啦?”

    奚洋洋、夏芳、小燕幾個姑娘順水推舟地起哄道:“什麽是不是的,你就留下護理吧!照顧點長還不應該嗎!”

    大夥扔下她就往外走。蘇裏柯喊道:“家鼠留下,田鼠走吧!”

    鄭永波沒啥危險,又有秦茹英護理,大家都鬆了口氣。小黃也跟著上了大車,順路迴公社。路上給大家講起車禍的原委。

    “軍代表老汪?是他?這小子不幹好事。專門愛整人。這迴看他怎麽收場?……”大家氣憤地議論著。

    小黃說:“這迴丘萍可就慘了……”

    柴軻夫說:“丘萍好辦,再迴青年點唄!”

    “跟你們說,丘萍懷孕了,都好幾個月了!”小黃神秘地說。

    “啊?這可咋辦?”大家又都跟著犯愁了。

    路過公社,小黃下了車,大家也要看看丘萍去。盡管青年點裏都對丘萍有意見,但遇到難處,又都同情起來。

    剛進公社院裏,就看到一輛軍用吉普車。軍宣隊隊員們都在車旁守候著,默不做聲。汪雨暉從軍宣隊辦公室垂頭喪氣走來,頭發淩亂,軍裝不整,紅領章也不見了。身後跟著兩位軍人,寸步不離地走到車旁。公社書記柳雲紅走過來,說:

    “老汪,這是個意外事故。你這段工作,我們公社黨委還是肯定的,我們一定如實向軍分區反映。”

    汪雨暉交給柳雲紅一卷稿紙,說:“這是我的工作總結還有對下一步工作的設想。由於我的問題,軍宣隊明天就要撤走了,可是階級鬥爭這根弦兒不能放鬆,希望黨委能考慮我的意見。”

    柳書記說:“放心,黨委會認真研究你這份報告的。”

    丘萍哭喊著從屋裏跑出來:“雨暉!你別走!雨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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