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頭微酸,眼眶中滾燙的淚液充盈,明明、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柳含清卻覺得心口似有千萬斤重錘落下。


    她像一個不自量力的探秘者,正伸手試探一個必死的結局。


    離情抬手,指尖拂去柳含清臉龐的淚水,神色動容難辨。


    若是可以,他寧願柳含清一輩子不要觸碰這道咒印。可如今兩人行至這般地步,他已經別無他法。


    但是,他還是要將選擇權交到柳含清手中。


    “阿清,我知道,你很難受,若是···你害怕,我們便不破這咒印。”


    柳含清紅著眼問道:“你···你知道這咒印之後是什麽,對嗎?”


    “······”


    “離情,你、你向我保證,解開咒印我不會被竹扶神識抹去,我相信你。”


    “阿清,我保證,絕不會···”


    “好,如何破這咒印?”


    最終,柳含清感受著識海深處的碧色咒印,盡管奇異的排斥感與苦痛百般折磨,她還是想要一個真相。


    離情催動胸口神珠,神力自胸口流向雙手,進入柳含清的身體。


    “這道咒印是神族法訣,隻能用神力解封,你引著我送到你身體裏的神力,送入識海,神力相融,它自然會消解。”


    柳含清依言而動,將離情送入體內的神力緩緩導入識海。


    在離情神力進入識海的一瞬,碧色咒印顫動,柳含清的神識幾乎是自發護著咒印躲避離情的神力。


    兩股力量在脆弱的識海中對抗,精神撞擊的刺痛似針尖入指,幾乎是在一瞬間,柳含清雙眸溢血,眼前之聲一片紅海。


    “阿清!凝神!不要抗拒我的神力!我知道···你不願意···你不願意···”


    離情見狀,慌了心神,他何嚐不知道,柳含清害怕這咒印,也依賴著咒印,如果、如果破不開···


    柳含清臉上血淚溢出,是神力與神識相抗的後果。


    離情一咬牙,算了!此生誤會不解又如何!她在便好!


    離情一手穩住柳含清的頭,一手禁錮住她的腰,額頭緊緊貼在柳含清的額頭上,額頭相接之處,光華流轉。


    他必須將自己的神力引出來!


    柳含清忽然睜眼,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麵孔,她雙手扣住離情的肩膀,將他狠狠推開。


    “不!不要!”


    她揮手辟出一道結界,將離情阻隔在外,跌坐在地上,眼中卻是發了狠:“我能破開它!”


    離情望著苦苦掙紮的柳含清,亦是痛苦掙紮,他幾乎輕而易舉撤掉了柳含清設下的結界,半跪到柳含清身邊,長臂環住幾乎崩潰的人兒。


    他喉頭緊鎖,聲音悲愴沙啞:“阿清···我知道你害怕,你難受,我在的,我會陪著你,一切的一切,我都會與你一同麵對。”


    低沉的聲音是那般沉穩有力,本來不知為何驚慌不已的柳含清突然定下幾分,居然能控製著神識不再抗拒離情的神力。


    神力失了阻礙,遊魚般竄到碧色咒印身邊,如同羽毛般將咒印輕柔包裹,咒印也在神力的作用下逐漸消解。


    瞬時間,時光破碎,千萬年前的餘音似夢似幻。


    “竹扶,我從前最喜你的性子,怎麽嫁與景夜這些年,也變得這般烈性!”


    虛衍嘲諷冷漠的聲音響起,柳含清有些失神,這些畫麵···她似乎在魘中見過,可又欠缺些什麽。


    她有些茫然地抬頭,從前魘中看不清的臉濃霧散盡,秀氣刻薄的麵容,一眼看過去,是溫柔慈悲,眸子裏卻滿是惡毒與癲狂。額間一點嫣紅聖潔又邪惡。


    虛衍居高臨下地瞧著她,眼睛注視著她的腹部。


    低頭,小腹隆起,那裏有一個尚未成形的生命在孕育。


    柳含清幾乎是直覺般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望向虛衍,盛怒難忍:“你想幹什麽!”


    “幹什麽?我勸你為我雌伏,這樣便可以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可你卻非得為他守節,你說說,我能幹什麽?”


    幾乎是直覺般,柳含清厲嗬道:“虛衍,你身為天帝,卻為君不仁,大道輪迴,你會遭天譴的!”


    虛衍顯得嗤之以鼻:“天譴?我不就是天嗎!我為君不仁?大道何曾仁慈待我!竹扶,你是九天之上最仁善的神仙,你為何渡他不渡我?”


    柳含清失語,這個人是瘋了,忽的,她看見虛衍神色詭譎,剜心般的痛楚襲來,再看身下,已是血色彌漫。


    隆起的小腹已然平坦下來,柳含清錯愕、驚懼、惶恐,再抬頭,之間虛衍手裏提著一個還五官都不分明的胎兒。


    “你不是要等景夜迴來給孩子起名字嗎?我怕你等不到,先幫你把孩子拿去問問景夜。”


    柳含清看著虛衍手中肉色的胎兒,刀削斧鑿、萬石碎骨之痛如滔天巨浪,奔湧踏至。


    孩子···孩子···


    景夜是戰神,手上血腥重、戾氣大,這樣的人,命裏本無子嗣。可她去西方與佛祖論經,佛祖可憐她一生善行,用她經年累月所積的功德抵擋了景夜周身惡煞,好不容易才保下這個孩子···


    她一日日在金篦宮中養著,懷孕期間連景夜都少見,生怕景夜戾氣嚇著孩子,便不願意來這世上了。


    還記得景夜為了能見竹扶一麵,需要提前半月去西天念經祈福,消解戾氣,才能陪在她身邊半日。


    這孩子是個活寶,景夜每每拿手指戳戳她的肚皮,孩子都要在那處伸伸手腳,表示對有人入侵自己領域的不滿。


    景夜看見她肚皮上鼓起的小包,已經開始盤算要如何教育這個頗有些叛逆的孩子。


    孩子···


    柳含清失神,猛地嘔出一口心頭血。


    她的孩子···是她沒能護好他!是她沒能護好他!


    眼中景象迷離,虛衍慘厲的麵容褪去,她好像被誰從高處扔了下去,失重的感覺如同直奔煉獄。


    孩子,對不起,是娘親無能,是娘親孱弱,沒能將你帶來這世間。我若不是竹扶、不是司藥之神,是不是,你便不用受這些苦難?


    如有來生,我定如同你爹爹,習武藝、修術法,就算是修羅手下,我也要將你搶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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