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或許是困極累極,竟然是蜷縮在床邊兒就側身睡著了。


    牡丹繡金絲大錦被也堪堪隻扯過一小角兒蓋過身子,素手擱在一側的臉旁。


    也不知這樣舒服不舒服。倒還是睡得香甜。


    沈庭遲無奈笑了笑,伸手過去拈住被子一角,想要蓋上。床上的人卻動了動身子,隨即迷糊醒了過來。


    雲醉睜開眼,就見一人身形在麵前,她揉揉眼,看得清楚了許多。


    下一秒她撐著軟枕就立馬起來了,聲音軟軟:“你——你什麽時候迴來的?”邊問邊伸手捏了捏肩胛,嘶……昨晚沒睡好,竟是比沒睡還累。


    沈庭遲沒料到她突然就醒過來了,他很坦然地收迴手起身。


    “方才。”


    “方才?”雲醉驚疑地看了他一眼,昨夜兒莫不是在書房睡了。


    她理了理裙裾,抿唇往門外看了眼,鹿兒竟還沒來叫她。


    “對了一下鋪子裏的賬本,”,他解釋,看得雲醉往那外麵看,他又道:“湯剛好。”


    “哦,”雲醉彎身穿上鞋,沈庭遲垂眸看她不緊不慢地動作,雲醉隻是聽到這話後打算去廚房看看,彎著身子起來後,她才像是想到什麽似地突然看向沈庭遲。


    “額——你怎麽知道?”


    沈庭遲笑著看她,隻勾唇道,“謝謝。”


    雲醉其實還想迴一句不用謝的,卻莫名覺得以他們如今明麵兒上的關係,沈挺遲這話兒著實不必要。她若是正經迴複一句,也怪怪的。聞言她便搖了搖頭。


    雲醉去了廚房,鹿兒已經將杏汁白肺湯盛入了棗泥色瓷碗兒,濃鬱潤滑的乳白湯汁兒裹著瑩潤白肺在這顏色兒的容器裏倒精致得動人。


    她倒也沒有極想上湊著去老太太那裏討賞的意味,喚住戶生,叫他端過去。


    戶生為難地抓抓耳朵,他也不適合把這湯送過去啊,幹嘛不叫小丫鬟去,再說了,小仆子眼巴巴望了望那碗兒,狠狠咽了口口水,他還不知道自個兒能不能控製得了。


    雖說他沒膽子偷喝老祖宗的湯,可保不準兒饞得掉兩顆唾珠子進去……雲醉才不管他想這些,她交給他也就不說旁的話了。


    來自大少奶奶的絕對威懾力。


    小丫鬟服侍著她洗淨了臉抹了蘆薈凝露,梳好了發。


    她搗鼓起朝食來。畢竟她不願意吃宅子裏配套的蔥油大餅和菜粥。她就著廚房裏的麵粉雞蛋和其他材料,做了芙蓉羹同一籠椒鹽花卷。


    沈庭遲自然還是沒離開,戶生找過去,他看了一眼小仆子手上端著的托盤。


    “少奶奶呢?”


    “咦——少奶奶還在廚房咧。”戶生應道。果然少爺還是要少奶奶拿過去兒吧。


    沈庭遲抬腳走了出去,卻看見雲醉帶著小丫鬟兒去了花廳了。


    鹿兒正往小香爐子裏生熏香,雲醉習慣了也就不說什麽。她坐下來時,一手拿著瓷勺兒挖了一口芙蓉羹送到嘴裏,又挽了袖子伸手去取那蔥白淡鹽香的卷兒。


    一抹銀白衣袍卻在眼前滑過,她抬頭看,沈庭遲已經在她對麵坐下。


    額,這人要同她一起吃嗎?


    “有我的嗎?”他緩緩問。


    嘴裏含著羹,她輕輕張了張嘴,又趕緊意識到不便,隻愣愣點頭。


    那桃花瓣兒般的小唇微微開合,他移開目光。


    兩人就悶悶用起來。


    戶生聽了沈庭遲吩咐去把湯先溫著,說是這會兒還早,過片刻去給老祖宗送去。


    可他把湯放了迴來,跨花廳兒瞅見裏麵的景象,又聞到那香噴噴的早點味兒,簡直想捂臉痛哭。


    他家少爺是要想陪少奶奶用飯吧明顯。


    這麽不動聲色的樣兒。


    熏香彎彎繞繞兒地在花廳裏飄散,沈庭遲撫袖不緊不慢地吃著花卷兒。竟有種別樣的優雅。


    他突然把目光投向了那香爐,小丫鬟的眼睛閃了閃。心裏有些惴惴。


    “小西喜歡這種熏香?”他果然就問道。


    雲醉抬頭“嗯”了一聲,猶豫了下了,“也並不是,隻是南方的姨遠遠兒帶來,說是養神。”


    雖然她並未覺得有多大助益,若是心中無事,睡得都是好的。


    “原來是這樣。”沈庭遲也沒再繼續問,剛剛那一句,像是隨意般。


    他目光掃了一眼旁邊兒的鹿兒,小丫鬟倒是有些緊張,小臉兒穩著,抿嘴。


    戶生轉腦袋看了一眼鹿兒,也覺著她的反應有些奇怪,悶了悶,也沒在這當口兒問。


    雲醉不願意借著這個由頭去沈老太太那裏多露臉兒,沈庭遲能想到這道,也不強求。帶著小仆子就去那青鬆院兒。


    沈老太太今兒精神更不濟了,腹中空曠,口中也乏味得很,但見廚房送來的朝食卻又怎麽都入不了口。


    眼下沈庭遲說帶了湯來,她擺擺手也要拒絕,可那利索仆子倒是手快,一下兒竟就開了那瓷罐兒,一旁擺著個棗色瓷碗。


    老太太到嘴邊兒的虛虛弱弱的話兒就怎麽都道不出口了。


    那湯的香味兒實在靈氣,勾著老婆子幾頓不進食的胃,要命地誘人,伺候著的兩個嬤嬤也是一驚。


    哎喲,這是個什麽稀奇玩意兒,這般香。


    看老太太的反應,也心領神會,趕緊就盛了一碗。


    那湯汁兒裹著白肺,漂浮又有蜜棗兒,色兒瞅著都讓人極有食欲。


    沈老太太正了正臉色,由著那嬤嬤給她來了一勺,溫溫熱熱的,肉燉得仔細,入口軟軟的。牙口倒也不必憂慮。


    “遲哥兒這是哪裏來的?”沈老太太喝了一小碗兒,才抽出嘴來問他。


    “是小西夜裏燉的,晨間方好。”


    “哦?你媳婦兒還會這個,”老太太好奇,滿是皺紋的笑出褶子,倒也是神了,這湯不隻是有那肺的淡香,入口更帶甜漿味兒。


    她這麽大半輩子倒從來沒喝過這樣兒的,蜀豐外邊兒酒樓的大廚子怕也這幾分功力。


    這雲醉是實打實江南女子,大家閨秀,怎還做些這類活計。


    沈老太太滿意這手藝,那杏汁白肺湯給了她氣力,身子也一下兒暖洋洋的,覺得好了許多。


    同時這下,也有精力來想旁的事兒,她眯起眼來看著沈庭遲。


    沈庭遲不是沒好奇過,聞言倒是很快就迴了話兒,“小西照著那食譜子上做的,稍微改動了些。”


    沈老太太聽他解釋,點了點頭,又抿了口湯汁兒,看著沈庭遲緩緩笑道:“我聽下人說,你讓人在院兒裏重開了個廚房?”


    沈庭遲抬頭,沈老太太眼裏那意味讓人琢磨不清。他也是坦然,把事兒同沈老太太報了報。


    沈老太太不再說什麽,揮揮手讓他走了。


    沈庭遲帶了戶生,“可曾套要到那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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