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家

    草兒失蹤了,冬枚也走了多日不知去向,人們無邊無際的猜測著,議論著,這一家到底是怎麽迴事,誰也說不清。

    草兒家裏丟下了那個幼小的孩子,八斤又是神出鬼沒的老不在家。這邊廣田帶著兩個正在上學的一兒一女艱難渡日,他無心也沒有能力再經營那塊曾經使他看到致富希望的果園。他心恢意冷了。對他的打擊不隻是八斤騙走了幾乎一年的血汗錢,連鎖得到的僅是冬枚至今不見下落。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他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老天為何如此懲罰他。他唿天怨地哭叫著“老天爺呀,你對我廣田不公啊!”

    廣田的家缺少了冬枚,就像是倒了頂梁柱,家不像個家。他背著沉甸甸的包袱,帶著兩個孩子既當爹又當娘,強打精神忙裏忙外,終於又一次的病倒了。原本一條身強力壯的漢子眼看著一天天地樵粹不堪。疾病對他的折磨他都能忍受,最使他忍受不了的是精神上的打擊。他的思想鑽了牛角,他對生活失去了信心,要不是兩個孩子,他早就起不來了。

    懂事的女兒看到爸爸一天天消瘦的樣子,心疼的對爸爸說“我不上學了,讓弟弟一個去上學。”廣田流著淚說“孩子,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不能耽誤你的前程,你要好好地去上學,爸能撐得住。”廣田的遭遇得到了全村人的同情。同情歸同情,痛苦還得自已忍受。日子就這樣低沉沉的一天一天地過著。

    兩年後,在一個霜打丹楓寒林瘦的秋天,村裏突然來了一位身穿袈沙的出家人。當人們驚訝的發現這位僧尼竟是冬枚時。說什麽誰都無法相信這會是真的,然而眼前這位全身灰色,寬衣束腿的出家人,活生生地出現在人們的麵前,使人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這無疑像原子彈暴炸,一下子哄動了十裏八鄉。

    廣田家的房前屋後被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在人群中同情的有之,惋惜的有之,看熱鬧的有之,猜疑的也有之。然而更多的是人們不能理解冬枚走這條路。

    這時的廣田和兩個孩子朝思暮想的媳婦、媽媽像是從外星迴來的人一樣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廣田望著冬枚顯得消瘦侖白的麵孔,既心痛又恨她,一個大男人在這個是實麵前卻是六神無主。他恨她如此狠心地丟下他和孩子們去解脫她自已。他又理智的想,冬枚是被迫出走的,他自責對不起她。兩個孩子更是無法原諒媽媽的行為。他們認為媽媽從此再也不管他們了。孩子們的淚水像鉛一樣的躑在了冬枚的心上,孩子的哭聲能撕碎她的心。她眼前出現了受法遞度的一幕。這時候她沒有眼淚,她抱著孩子淒楚的說“媽媽對不起你們,雖然媽媽不能早晚都守在你們跟前,可媽媽還是愛著你們的,早晚都會為你們禱躇的,佛祖會保佑你們的”。

    等廣田和孩子們從這個迷糊的現實中醒過來,開始梳理著各自情緒的時候。冬枚低聲對廣田說“我對不起你,現在說啥都晚了,可我並不後悔,我是在佛祖麵前發過誓的,等以後你會知道我走的這條路是對的。為了你,為了兩個孩子,我是專門迴來解除我們的婚姻,離婚吧,你可以再找一個和你合得來的女人,這樣我的心會平靜一些的。”

    事已到此,廣田隻是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流淚。她已選擇了她自已的路,而他又沒有力量能使她還俗,既是這樣還離什麽婚,再找什麽女人呢。

    話說到這裏,廣田的心也死了,這兩年苦苦尋找,期盼到現在也就算有了結果了,對他也算是個解脫。

    說也怪,冬枚迴來的這個晚上村子裏的人們傳出來這樣的怪聞,有人親眼看見廣田家的房子像塗上了塋粉一樣,在黑夜中發亮。

    冬枚在家住了三天,周圍十幾裏內的善男信女,居士佛徒們紛紛前來聽她講述峨嵋山的事。她也是方園數裏唯一的一位在佛教聖地峨嵋山遞度的僧人。

    她向人們講述了上峨嵋山和長老為她落發的經過和她這兩年在峨嵋山上學經念佛的生活。

    她從家裏出走後,盲目的搭上了南去的火車,又盲目地連她都不知道是什麽車站就下了車。這裏已經到了四川,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到那裏去。身上帶的錢也沒有了,連車票住宿都成了問題。

    就在她不知去向的時候,正好遇上了一位年過六十的僧尼,這個老人看來有病,顯得很痛苦的樣子。她主動的上去和老師傅接近,老人一看她一個年輕婦女,隻身在外,問其原由,她隻是給老人說,她想出來解脫解脫。但老人從她的麵目表情上就知十有八九。老人對她說道“世路艱險,爭來爭去到頭還是空,世人悟不出這個道理,把一生的精力都化在名和利的爭鬥上,同時也給自已束了一層又一層的煩惱,說的輕這個煩惱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說的重就是他不停地給自已灌迷魂湯,無休無止,何日是個頭。苦海無邊,迴頭是岸。”老人的話冬枚似乎明白,又似乎糊塗,後來她知道了這位長老是峨嵋山上一位僧人,外出雲遊。

    這時的冬枚眼前一片漆黑,她更不知該去何處,當她得知老人要迴峨嵋山,過去隻是聽說過有個峨嵋山,不如先到那裏去,一是有個落腳處,二是開開眼界,也可學經念佛,排除眼前的煩惱。

    眼前的這位僧人慈眉善眼,她便有心和這位老僧尼結伴而行,老人看她很有善根,也是緣分,便幸然答應。兩人整整走了七天,才到了峨嵋山。這裏幾乎和外界隔絕,在晨鍾暮鼓中,清靜的好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切一切地煩惱,一切一切地怨恨全都忘的一幹二淨,她感到從來沒有過的渾身輕鬆,她有了洗心革麵,一心向佛的意念。

    直到有一天她向長老表達了自已的決心之後,寺院裏的長老對她說“這是一個很嚴肅的事,你需要認真的考慮,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

    冬枚靜靜地把家中所發生的事梳理了一遍,她想著兩個孩子的哭聲,丈夫的揪心,妹妹的失蹤,老父親痛苦的的嘶啞聲,無盡地苦海,何處是岸,何日是頭。

    她在這裏當義工,起早貪黑,競競業業,以表自已的決心。三個月後她擦幹了眼淚,掙脫了兒女情長,一步一步地走進大佛殿,在一片佛號的鼓樂聲中,落下了她的秀發。長老賜她法號‘慧靜’。從此她就跟隨師傅念經雲遊,兩年很快就過去了,但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家鄉和親人。

    師傅對她的遭遇非常同情,同意她下山。她這次迴來是受長老之命一是安置家人,二是就地講經說道,弘揚佛法,教化人心,超度眾生。她說了許多,但人們發現她隻字不提她離家前後家裏所發生的恩恩怨怨。她向人們講解佛法中所說的“人為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人為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為善必昌,若為善‘不昌’其自身或祖上必有餘殃,殃盡乃‘昌’。為惡必殃,若為惡‘不殃’其自身或祖上必有餘昌,昌盡必‘殃’”的道理,就是說人們為善或為惡都是有賬可查的,也就是說天不負善人,也不坦護惡人,善惡自有天斷。對她家發生的事情她一笑了之。她深入淺出的說教,使大家心服。

    冬枚出家的決心很使人們感動。有人倡議要為她在當地修一座寺院,隊長也同意在村南劃一塊地修築寺院,由鄉社居士信眾化緣籌資,隊上協建。但她拒絕了大家的好心,她要按長老臨別時的教導,不為名不為利,雲遊四方,講佛說法,普度眾生。然後她帶著長老的信,到當地佛教協會注冊,開始了她獨立的事佛生涯。後來終於成了人人皆知的年輕的慧靜法師。

    慧靜言必行,行必果,她為人做了佛事所得的善款全都捐給貧困人群,或給寺院修建。為此她多受善人們的愛待。她教化人們從善為終生目的。在當地傳說,有一個很有錢的男人,父母在世很不孝順,而且惡跡鄉裏。有一天這個人找到了法師,願拿出重金為亡故的父母念經超度。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可這事引起了眾多的居士和佛徒的反對,都不願意去為他家做佛事。甚至有人誤解她的意思,‘看來出家人也愛錢呀’。她耐心地向她們講解了其中的道理。這個人的惡跡早有所聞,佛說對作惡的人隻要他還有一點善根就不能放棄他。他今天能有這個善願,就說明他有悔悟的表現,既是這樣我們能不去嗎。況且做佛事超度亡靈不光是他的父母,對所有的孤魂野鬼也同時是一個超度。後來她們在這個人的家門口大擺道場念經三天,這個有錢的人為了化解他以前的悔恨,拿出了一萬元的巨資修繕寺院,在當地傳為佳話。她做佛事從不論錢,有了給兩個,沒有也就作罷。

    這樣清貧的生活不知不覺過去了三年。三年中她的老父親懷著對冬枚的不解和對草兒的思念離開了人世。她懺誠地為父親詠經超度,她在父親的墳上說“你老人家安心的去吧,如果草兒還在人世,我一定要找到她”。她發誓不惜一切要找到草兒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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