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死了一個多月的人不可能在前天還和你通電話吧?

    我眼光如刃,直直盯她。

    她一把搶過手機,不再看我一眼,扭過頭,一臉冷漠的表情。

    似乎周圍幾米內沒有一個我在這說話。

    還有,我走遍了這個城市的醫院,沒有一家醫院在這幾個月裏有心髒病人過世。

    說,為什麽騙我?

    她終於轉過頭,緩慢地轉過頭。

    輕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看著我,沒有一點感情。

    你想知道為什麽?

    是的!

    “啪”的一聲,她的巴掌落了下來,臉上傳來一陣滾燙的熱。

    我猝不及防,傻站在那。

    終於反應過來,舉起右手,卻不敢揮下。

    因為你沒有資格來找她!

    她交叉起雙手,臉上一副輕蔑的表情,看著我。

    附近的街道上人來車往。

    我咬了咬嘴唇,手縮了迴來,撫摸著發燙的臉頰。

    沉默了一會,終於軟下來,問她。

    我愛她!你能告訴我她在哪裏嗎?

    她冷笑了一聲,別過頭,似乎不打算再理我。

    我語氣平淡,看著她。

    我隻想知道她在哪兒?

    目光裏充滿了懇求。

    許久她從嘴裏擠出一句話。

    你跪下來求我我就告訴你。

    記得許多年前,班裏的一個小霸王對我說。

    你跪下來我就不打你。

    那天我彎下腰。

    他趾高氣揚地看著我。

    我從地上操起椅子,一把砸向他令人憎惡的臉。

    那天迴家,父親拿著竹竿把我從田野這邊追到了那邊。

    始終追不上,因為他不敢踩田裏的稻子,而我卻健步如飛。

    說話算話?我咬了咬牙。

    絕對!她轉過頭來,臉上浮起一絲異樣的笑。

    似乎不相信我一個五尺男兒會在這兒向她下跪。

    那時店裏又湧出幾個女人,看外星人一般圍著我。

    路過的形裝各異的行人,也不時地瞟來幾眼。

    我緩緩伸出手,支撐在地上,曲下身子,朝她跪下。

    仰起頭,目光堅毅地看著她。

    現在可以說了吧。

    她愣在那,一臉驚異的神情,瞳仁在眼眶裏顫動。

    轉過頭,沉寂許久,深深唿吸了口氣,對我說。

    你先起來我再告訴你。

    我站起身,拍也不拍一下膝蓋上的塵土,豎起耳朵,等待著她的答案。

    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

    她歎了口氣說。

    兩個半月前她迴來時,心髒已經治好了。

    隻住了幾天,就收拾行李走人,說要去尋找孩子,天南海北地找。

    裏麵有她的手機號,你先記下。

    她把手機遞給我,聲音不再那麽尖銳和充滿敵意,溫柔了許多。

    心裏一陣強烈的失望湧起,我接過手機。

    原以為已到盡頭,卻不曾想眼前又是一片柳暗花明。

    其實我見過你。她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我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

    從小雨的照片裏看到的。

    她補充說,她經常對著這些照片發呆。

    還有。

    她把眼睛瞟向我,然後我聽到了那句令我負疚一生的話。

    那個孩子其實是你的!

    什麽?我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置信。

    想不到吧。她笑起來,有點殘酷。

    那天你喝多酒後幹的,第二天她在qq裏跟我說,我還祝賀她終於成了女人呢。

    她笑聲裏忽然帶了點淒慘,聲音有點哽咽。

    想不到後來會發生這麽多事……

    我如遭雷劈,呆站在那。

    耳邊一陣轟鳴,我聽不到聲音。

    許久才迴過神。

    孩子叫什麽名字?我問她。

    單個字,帥。她答。

    幾年前的一個晚上,她和我吵了一架。

    我們幾天沒說話。

    一晚,寶寶約我出去逛街。

    說給她的弟弟買一套衣服,讓我去試身。

    在一條熱鬧的步行街上,遇到了她。

    她的身邊,站著一位帥氣成熟的男孩,個子比她高一個頭。

    嗨!她有點不自然地朝我打招唿。

    誰呀你男友?旁邊的帥哥笑著問她。

    不是啦。她看了我一眼說,我弟弟!

    親弟弟?

    認的啦!她眨了一下眼睛,笑。

    第二天在網吧打cs,被朋友一連幾次爆頭,憋著一肚子火。

    她來找我,開口就嚷,說,昨天那個女孩是誰!

    我沒理她,用僅剩不多的錢買了一把狙擊槍。

    不說我們就分手!

    她的話還沒說完,屏幕就掀起一片血花,又被爆頭!

    我狠勁把桌子一拍,兀地站起,朝她大吼,眼睛瞪得血紅。

    分手就分手,滾!

    高分貝的聲音惹得全網吧人的眼線都朝這邊集中。

    她被嚇了一跳,掙紮了一下眼皮,眼神委屈,看著我。

    然後轉身離去,高聳的馬尾甩了一個很有氣質的弧線。

    找你那個帥高個去!我朝著她的背影大喊。

    她不再往前,轉過身來,走到我麵前。

    你吃他的醋?她問我,含著眼淚。

    不是,姐姐。我答。

    忽然之間覺得做得有點過火,但是嘴巴依然堅硬。

    她像明白了什麽似的,低聲不緩不慢地說。

    昨晚那個是我數學老師,平時就喜歡開玩笑,我不敢承認你是我男友。

    我怔在那,怒氣像被針紮破的氣球釋放出來的一樣,一瞬之間蕩然無存,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滿腹的內疚。

    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走遠,卻沒有勇氣挽留。

    那天我追出去時,她已經走了很遠的路,在一個公交車站前停下。

    我追上去。

    對不起。我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著雙手低著頭站在她的麵前,對她說。

    她不理我,身形往另外一邊人多的地方移動。

    我纏上去,死皮賴臉地一直對她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感覺像條小狗一般。

    她依然不理,一輛公交車朝這邊駛來,是她迴家的那路車。

    人群馬上朝車子湧去,她也動了一下身子,想擠入人群。

    我抓著她的手不放,說什麽也不放,死死抓著。

    她臉憋得通紅,佯裝生氣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那天的結果是,我允諾以後的兩個孩子都隨她一樣姓潘。

    並且即興發揮,取了兩個名字,男的叫潘帥,女孩叫潘靚。

    男孩長大後一定比他的父親帥,女孩長大後就絕對沒有她的母親那麽靚麗。

    我討好地對她說。

    她白了我一眼,難看的臉色總算有了點陽光。

    然後我們一人咬著一個冰激淩,大搖大擺地晃過那個網吧門前。

    晃過那生澀的青春,流年似水的年華,一路走向黑暗的盡頭。

    那個夜晚,離開發廊迴到家,我躲進被窩,顫抖著手給她打電話。

    嘟嘟的聲音像一段走不完的階梯,聽到我窒息。

    就在我快絕望的時候,一個女聲響起,喂。

    是她的聲音!

    我哆嗦著嘴唇,竟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如何麵對曾經萬分熟悉的她。

    她又喂了一聲。

    我終於硬下心腸,擠出兩個字:是我。

    聲音滄桑不堪,連我都懷疑是不是我的聲音。

    她似乎聽出了是我,一陣沉默。我以為沉默盡頭,她會說點什麽。

    沒有,連續嘟嘟幾聲後,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她掛斷了電話!

    再撥打,階梯的盡頭是一個溫柔的女聲。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

    幾天幾個月後都是如此。

    四個多月後,我來到了當年讀書的城市。

    這是我畢業後,第一次迴這個地方。

    我找到了那年租住的小屋,房東似乎還認得我,朝我微笑。

    慶幸的是,恰逢暑假,小屋還空著。

    我又以低廉的價格租了下來。

    這裏麵,有著太多我和她的曾經,一絲一屢如潮水般包圍著我。

    學弟學妹紛紛迴校時,我還住在那。

    依稀記得很早的時候聽過一句話。

    如果你想在茫茫人海裏尋找一個人,那麽最好的辦法是讓這人上門找你。

    一個月零九天後,在市郊的一座山頭,我見到了她。

    她有點氣喘地爬上山頂,然後看到了坐在墳墓麵前的我。

    那時的天很藍,陽光和煦,照在我的臉上,微風拂亂我前額的發。

    我朝她露出笑臉。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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