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他是什麽時候說的?


    她想不起來。


    肯定不是萌發愛意時說的。也不會是情深意濃時說的。那是什麽時候說的?


    她和他甚至都沒有走到正式成親的地步,確認了彼此的心意,但依舊在摸索對方的時期,依舊對對方充滿了好奇心,這個階段的男女雙方,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鳳殊抖得越發厲害了。


    她還是記不起驢打滾是什麽時候和她說的,但卻清楚地知道他對她說過一次。


    僅此一次。


    這應該引起她注意的才對。可她直到此時此刻才想了起來,不同尋常的是,她忘了自己是怎麽迴答他的了。這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她記憶力很好,對於特別的場景記憶力更好,除非是生病,否則不可能會忘掉。


    那些年,除了不可抗力,她並沒有真的生過大病。她一直很注意保持身體健康。本身就是習武之人,不是遇到師傅的仇家,不是遇上天災,她根本就不會出現打不過需要拚命逃跑的慘況,隻要注意這兩種危險,她受傷的可能是很小的。


    可她就是忘記了。


    幾乎就是一幹二淨的程度。


    鳳殊屈指成拳。


    她從來就沒有聽他說起過他的來曆。即便是在確認彼此心意私定終生之後,他也沒有主動和她說起過從前。在他們相遇之前,他生活在哪裏?他有家人嗎?


    他之所以三不五時地短暫離開,是迴家去了嗎?迴家去見他的家裏人,有談起過他們的婚約嗎?聘者為妻奔者為妾,在他的家人眼中,她肯定不是一個合適的妻子人選。


    他麵臨了什麽壓力?又或者,不單純是他們的感情遭到了反對,還爆發了別的更重要的事情,以至於他沒有辦法解決,所以後來才會笑著狀似無意地提醒她,如果最後他沒有辦法再保護她,她可以去找一個新的出路,即便是找一個新的男人庇護她,他也會理解,感到欣慰。


    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以至於他絕望到用親自殺了她來結束掙紮?


    鳳殊抖得太厲害了,以至於沒有注意到肚子隱隱作痛,沒多久,腿間濡濕一片。


    直到鮮血溢出,腥味撲鼻,她才蒼白著臉色,緩緩地躺平,深唿吸數次,告訴自己沒事的,要鎮定,不管曾經發生了什麽,現在在發生什麽,她都沒問題的,總會找到方法,沒有方法也可以迎難而上。


    她本身就是比較克製的人,所以情緒幾乎很快就平靜下來,接著她在空間鈕裏掏出來一顆自己做的保胎丸,就著營養劑吃了。


    她閉著眼睛運行心法,半小時後痛感才消失了,可她依舊沒有起來去清理汙|穢。她曾經聽說過,有些婦人身體強健,但是受到刺激後,卻可能會因為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導致流產。


    “對不起。以後媽媽會小心的。對不起。”


    她撫摸著腹部,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兒,驀地露出了一個似哭非哭的表情。


    她沒有說“為娘”,她直接自稱為“媽媽”,這說明其實她更加適應現在這個身份,她潛意識裏也認同這裏的生活。


    鳳殊閉了閉眼,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將再次的心潮起伏壓了下去。


    “你贏了。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一直都輸給你。師傅說太過聰慧的人於壽命有礙,也許你就是聰慧太過了,所以才會活得這麽清明,這麽疲倦。”


    一幕又一幕和他在一起時生活的場景飛掠而過,有好長一段時間,她什麽都想不起來,腦袋就像是記錄儀,在快速地放映著那些朝夕相處的過往。


    他很少在她麵前露出傷心難過的神情,不,是從來都沒有過。他看著她的時候,從來都是在笑,就好像在她身邊隻有歡喜沒有憂傷,哪怕是在經曆天災人禍之時,他也總是溫柔地笑著,揶揄地笑著,認真地笑著,歡喜地笑著,得意地笑著,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笑著看她,笑著安慰她,笑著支持她。


    不笑的時候,他是什麽表情?想不起來了。他真的,很喜歡笑,或者更確切地說,很喜歡對她笑。


    鳳殊抿唇。


    他是天生就這麽豁達的性情。她一度嫉妒他這麽開放活潑的心態,一度惱怒他這麽無所不能的姿勢,確認感情後卻又總是找機會揶揄他是個笑包,永遠都不知道哭有多麽的好。


    鳳殊覺得冷意竄上了脊梁骨,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她下意識地轉過身去,抱住了君臨的手臂。


    君臨不這樣。


    君臨會和她吵架,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折騰她,嘲笑,譏諷,冷戰,無視,克製著撕碎她殺死她的衝動。


    君臨會哭。他不是喜歡哭的人,可卻會在她麵前哭。得不到迴應時羞惱的哭,憤怒的哭,冷靜自製的自嘲的哭,進入她時歇斯底裏的哭,欣喜若狂的哭,絕望的哭……


    鳳殊伸手握住了君臨的手,十指交叉。


    他和驢打滾非常不一樣。他也會笑著看她,但笑並不是全部。盡管麵對其他人時他顯得平靜,克製,看起來往往麵無表情,風淡雲輕,但麵對她的時候,他抓狂的時候更多,鬱悶的時候更多,無奈的時候更多,情緒釋放得更多,就好像,在防備了又防備之後,知道拿她沒有任何辦法,拿那樣的自己沒有辦法,所以才會破罐子破摔地將他整個人都朝她敞開。


    他冷酷地讓她決定是要接受那樣的他,還是拒絕那樣的他。她逐漸成為了他的軟肋,他的致命弱點,而他不吝告訴她這一個事實,任性地決定不管她是什麽態度,他都會死死揪著她不放,拖她下水,不管那是幸福彼岸,還是地獄深淵。


    鳳殊難受得厲害。


    她下意識地又深唿吸了好幾次。


    沒有關係的。沒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有的想法都是正常的。時間會過去,隻要安靜的接受情緒的發生就好,它們會消失的,就像這些紛紛亂亂的念頭,最後也會消弭於無形。


    人是不一樣的,哪怕是雙生子,也是不一樣的。


    她隻是遇到了不同的人,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對比。


    驢打滾隻是自控力更強,所以才會笑著麵對一切。沒有辦法笑著麵對她的時候,也可以不讓她看見他的其他情緒。這不是不愛她,這隻是他習慣了的處理方式。


    君臨並沒有比驢打滾更喜歡她。之所以會對她展現方方麵麵,是因為君臨本身就是情感豐富的人。對她以外的人能夠冷靜克製,那也是多年的習慣而然。隻不過剛好,她是打破了他那個習慣的人,所以才會引發連鎖反應。


    初戀往往都是充滿各種各樣的誤解,又因此帶來或甜蜜或沮喪的體驗。驢打滾是她的初戀,她是君臨的初戀。初戀會有很多美好,可也會有很多痛苦。


    驢打滾和她,當初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痛苦。現在去深究他當年為什麽不對著她哭,已經沒有現實意義了,想要去探究她死後他到底有沒有活下去,也沒有可能。


    君臨和她,最起碼是可以避免這樣的結果的。隻要她給他時間,讓他慢慢地度過這個階段,遲早都會迎來平靜。


    會好的。他們已經度過了最差的階段,已經培養起了比較深度的信任,剩下的事情,隻要交給老天爺去決定就好。時間過去了,即便是你情我願的感情,也會過去,更何況是他們這種情況了。


    她握緊了君臨的手。


    她大概,運氣是不錯的,才會在這個時空裏,遇到一個願意全身心地向她敞開的人。


    鳳殊在心底默默地對小鳳殊說了一聲對不起。雖然感到這樣說對不起她,可是她現在真的覺得君臨也是個值得同情的家夥。


    一個願意努力的父親。一個願意以真心換取真心的男人,盡管他對所謂的真心遊戲嗤之以鼻。


    隻要想到他恢複記憶之後,對失憶期間的各種表現黑下臉,鳳殊就嘴角微揚。


    他將來一定會鬧別扭的,一定會對他自己的幼稚行徑感到臉紅。


    知道這個情況後,她二話不說,把裙子折疊包裝好,第二天就讓洪愛國到鎮上趕集時把裙子寄給了洪小星。


    哪怕她如此識趣,丁春花也依舊是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隻是礙著洪愛國的麵,到底也沒有敢再像從前那般對關九大聲嗬斥或者打罵。


    反正不用愁學費,家裏也不愁她一口飯吃,雖然不能每餐都吃上肉,連衣服也總是穿兩位姐姐用過的舊衣服,但能夠繼續讀書,又能夠鍛煉身體,她目前已經很滿足了,所以自覺日子過得相當平靜。


    隻是平靜的生活中也還是有一件對於她來說算是大事的事情發生了,洪衛國一家果然離開了。隻不過這一次,是張彤先行帶了兒子去京都,洪衛國押後。


    大概是出於愛才的心裏,也或者是希望利用她來督促兒子好好讀書,洪衛國這些年來還真的對關九照顧不少,支持她讀書也不僅僅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小學階段可是對她開過不少小灶的。


    如果不是因為洪衛國的耐心教導,關九也不能那麽快就融入到這個新環境中。所以對於這一位老師,她打心眼裏還是很尊重的。


    知道他快要走的時候,她周末迴家時特意到山上去轉悠了一整天,采迴來一些野果,又打了一些獵物,機緣巧合之下還不靠毒箭,單槍匹馬獵殺了一匹瘸腿的公狼。


    因為額外的收獲,她便把一整張狼皮送給了洪衛國,還特意做了一張小弓,讓他拿去給洪陽,表示好歹相識一場,老同學走得急,分別禮物是不能不送的。


    洪衛國對於她的說法好笑不已,原本是不想收下狼皮的,畢竟對她家裏的事情也知道得七七八八,這狼皮對於關九來說也是個賺錢的玩意兒,但是耐不住她執意要送,便收了下來。


    為了表示禮尚往來,他挑了一些書還有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迴贈給她。


    洪衛國算是老一派的知青,喜歡舞文弄墨,並不是嘴上花花,而是真正有本事的,他相當癡迷於書畫,閱讀量非常豐富,對於毛筆字與畫畫也都很是有一手。


    這麽多年來他也執意要教兒子洪陽習字畫畫,洪陽一開始並不是個坐得住的人,無論如何管教也總往外跑,後來見關九成績總是能夠壓過兒子一頭,洪衛國便在她來請教間隙,每一次都也順便教她寫毛筆字。


    關九最初寫的非常不好,總是惹洪陽笑話。但是她毫不氣餒,數年如一日的堅持,加上洪衛國大方地提供了筆墨與紙,還任由她拿迴家裏去練習,初中時她的毛筆字已經寫得相當漂亮了,連帶得她寫鋼筆字也非常不錯。


    洪陽在她的碾壓下,雖然討厭日複一日的練習,但到底還是年輕氣盛,為了贏過關九,或者說至少是保持不輸,他也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字上頭兩人分不出勝負,但在畫畫上卻到底是比關九強多了。


    可惜,每每他炫耀一番畫功時,關九總會在考試成績上頭找迴場子,而且在離開學校迴到家中時,也總是能夠拿打獵的本事來碾壓他,讓他氣得跳腳。


    但鬱悶歸鬱悶,洪陽到底不是個小氣的人,所以在兩人相處的氣氛不錯時,也會時常向關九討教該如何鍛煉才能夠擁有好身手的問題,偶爾臉皮厚起來,還會跟在她到山上去亂竄。


    因為她的存在,洪陽這些年雖然有些鬱悶,但是學習成績保持的不錯,身體也長得不錯。洪衛國對這一切都心知肚明,甚至是樂見其成,所以對她很是和顏悅色。


    讓洪衛國沒有想到的是,在迴到京都不久,另外一個同樣對關九記憶深刻或者說十分欣賞的人就出現了,並且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每每借著他的名義給關九寄東西。


    關九起初收到一係列的輔導書時還沒有多想,後來收到成套的高質量讀書筆記時也隻是內心感激洪衛國父子倆的惦記,但當收到原版的英文書與隨身聽時,她就開始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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