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元澤一起進來的還有名警員,聽見馮隊長的怒斥便趕緊過來,在他耳旁小聲嘀咕了句。馮隊長的怒容一霎僵住,僵著脖子轉頭,表情一時看起來有些滑稽。


    青省省委**元明廷的公子?


    雖然兩方各有派係,但就官職來講,馮隊長在元明廷麵前都算不上官。於是他果斷閉嘴,但卻緊張地盯著夏芍和元澤。


    今晚的事,上頭是看好了時間的。如今正值年底,軍區軍演,徐天胤去了地方上,不在京城,現在動手夏芍找不到任何後台。等徐天胤迴來,案子應該就能定下來!但馮隊長倒沒想到,元澤今晚會來。不過想一想,他便放下了心來。


    這裏是京城,可不是地方上。派係爭鬥這麽白熱化,元澤如果敢以他父親的名義鬧警局,那無疑會給元明廷惹麻煩。薑係這邊巴不得拉下秦係一名省部級大員來。


    聽說,夏芍的人脈也挺厲害,但她這次被當權的盯上,那些人脈隻怕都不敢動。


    這麽一想,馮隊長在後頭暗暗一笑,甚至巴不得元澤因為擔心夏芍鬧起來。


    夏芍卻先一步道:「我沒事,你先迴去。放心我,最遲明天中午我就能離開。」


    這話不僅讓元澤愣了,也讓馮隊長等人愣了。


    離開?她憑什麽這麽說?


    夏芍自然不解釋,她深深看元澤一眼。少年還穿著出席舞會的西裝,外套脫給了她,他隻穿了件襯衫和背心。肩頭落著的雪片還沒融,發尖兒眉尾都見得到雪白,他喘著氣,顯然一路走得急。


    「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不管夏芍剛才說的話是真是假,元澤隻是打量著她問。


    夏芍笑著把元澤的西裝外套脫了,胳膊上並沒有看見刑訊的傷痕,元澤卻眉頭一皺,上前便把夏芍的羽絨服給她披了上。夏芍也把元澤的外套遞給他,「穿上吧,別著涼了。」


    「穿的少的是你才對。」元澤看著夏芍,見她披著羽絨外套淺笑而立,看起來心情和精神都還好,「他們都來了,在外頭等著了。你徒弟和衣妮也來了。」


    「勸著他們,別讓他們鬧出事來。等明天。」夏芍深看元澤一眼,便道,「行了,早點迴去休息,別擔心。」


    她這麽說,就是在暗示元澤別妄動。元澤自然聽得懂,但他眉頭還是皺緊了,「你被拘留了?拘留所裏晚上冷麽?你著涼了怎麽辦?」


    夏芍卻笑著看向馮隊長,「放心吧,馮隊長不會讓我著涼的。我若是著涼了,明兒就要就醫。這件案子就得往後拖。是不是,馮隊長?」


    馮隊長聽著夏芍和元澤的話早就不耐煩了,聽見這句臉色一黑,「夏董放心吧,警方不會連這點都不尊重嫌疑人的。」


    夏芍挑眉點頭,臨走前再囑咐元澤,「記著,勸住他們,一定等明天。」說完,夏芍便轉身走了。


    元澤在原地看著離開的背影,眼底有些陰沉,也有焦急擔憂的神色。馮隊長卻怔了一會兒,夏芍的話裏幾次三番提到明天——明天到底會有什麽事?


    他很想認為是夏芍在故作高深,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心裏一直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


    夏芍離開後,元澤走出警局。


    這年的聖誕夜京城的雪下得特別大,元澤才進去一會兒的工夫,地上的雪已經又厚了一層。少年踏著雪出來,警局外頭的燈光裏風雪漫漫,染了少年深沉的眉宇。警局外頭,站著五人,五人頭臉上都落了雪,遠遠瞧著,雕像一般。直到見元澤一個人出來,五人才動了。


    「怎麽樣?」


    「怎麽就你一個人出來了?」


    「他們不放我**?」


    柳仙仙、苗妍、周銘旭、溫燁和衣妮一齊圍上去問。


    元澤搖頭,「她今晚被拘留,但她說明天就能出來。」


    幾人一聽說夏芍被拘留,哪管元澤後麵說的什麽,當即便怒了!


    這迴竟然是苗妍先說話,少女的眉眼裏隻看得見焦急,問:「那怎麽辦?我們得想想辦法。我去打電話給我爸!他認識京城官場上的人,說不定能幫忙把小芍放出來。」


    周銘旭眼神一亮,「對了!小芍不是認識安親會和三合會的當家麽?誰能聯繫上?他們一定有辦法!」


    「不行!」柳仙仙出聲道。幾人裏向來最瘋的她,今晚臉色嚴肅,難道認真,「你想想,小芍和徐將軍的事,京城官場上的人誰不知道?這樣他們還敢動她,對方肯定背景很厲害。這是有意找她麻煩,你讓黑道上的人出麵,是嫌她麻煩不夠多,還想給對方找茬的理由?」


    「那怎麽辦?」周銘旭撓撓頭,急得團團轉,「徐將軍這時候又不在京城!現在軍事演習,他的手機肯定打不通。」


    就是能打通,夏芍也不會願意驚動徐天胤。以徐天胤的性子,要知道她現在在警局,還不得連夜迴來?他在軍演,萬萬不能迴來。


    這點眾人都清楚,因此找徐天胤的事,壓根就不考慮。


    幾個人七嘴八舌討論,沒人聽見風雪裏,一名嬌巧玲瓏的少女從眾人身後走過,恨恨道:「下蠱!下蠱!」


    隻有溫燁耳力好,轉頭看了衣妮一眼,男孩握著拳頭,臉色發寒——他剛拜了**,就有人欺負他**!


    元澤一直沒說話,平日裏溫和的少年今晚臉色一直沉著,直到幾人感覺到氣氛不對,這才轉頭看他。元澤看了朋友們一眼,道:「她說明天中午就會沒事,我想她一定有什麽應對辦法。我們現在先不要找人,不要給她添亂,就等到明天中午。」


    說著話,元澤轉身,望向警局斜對麵的一家酒店,「今晚我不迴校,去酒店住下,就近看情況。」


    元澤這麽一說,柳仙仙等人自然也決定不迴學校。幾人都是大一新生,夜不歸宿按照校規是要警告處分的,但這時候,誰也不理這事。連從來都沒違反過校規的周銘旭和苗妍都沒說什麽,跟著元澤去了酒店。


    五人自然是睡不著的,於是開了間麵對警局的套間,一起住了進去。一進去,衣妮便拍拍元澤,「喂!」


    元澤一愣,轉頭看衣妮。她跟他們最近才認識,也就是吃飯的時候跟著夏芍一起來,說話不多。在元澤眼裏,這女孩子看著嬌小玲瓏,其實並不好相處,沒想到今晚會主動跟他說話。


    元澤怔愣的時候,衣妮一把拉了他往窗邊走。


    把元澤拉到窗邊,衣妮指了指落地窗外。因為就在斜對麵,警局門口看得很清楚,衣妮道:「看著那裏,誰抓了夏芍,出來的時候告訴我。」


    「你想幹什麽?」元澤問。


    「告訴我就行!」


    於是,元澤一晚上就站在窗邊,盯著警局門口。


    衣妮則蹲去窗邊,嬌小的身子掩在窗簾裏麵,盯著警局,目光晶亮,潛伏的山林小獸似的。周銘旭、苗妍和柳仙仙都覺得她古怪,但這個時候,就連最愛惹人的柳仙仙都沒說話。


    房間裏,氣氛沉默。


    下半夜,溫燁也鑽去窗邊,和衣妮一起蹲著,盯著下麵警局門口。兩個人起先誰也不搭理誰,後來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聲音小得連站在窗前的元澤都聽不見。


    然而,兩人的嘀咕卻是充滿殺氣的。


    一個道:「下蠱!」


    一個道:「欺負我**,揍扁!」


    ……


    這晚,馮隊長等人卻沒有離開警局。原因是他總覺得心裏不踏實,眼皮子在下半夜總是跳個不停,總感覺要出事。


    但是一夜過去,拘留的房間裏,夏芍竟然能睡著。反倒是他們這些**一夜沒合眼,這讓馮隊長有些不平衡。也是內心不安的情緒作祟,天一亮,他便跳起來,早餐都來不及吃,就讓人去叫夏芍起來,開始審訊。


    但夏芍睡了個覺就像變了個人,態度與昨晚大不一樣,一點也不配合了。她要求洗漱,要求吃早餐,馮隊長被她折騰得暴躁,但為了能讓她配合,隻好叫來梁警員,去單位食堂給夏芍買早餐來。


    而這個時候,徐家。


    徐康國也在吃早餐,老人的早餐是營養師給配的,米粥、雞蛋,一杯牛奶,沒有鹹菜,卻有兩盤小炒的清淡菜食。原本還會準備點心,但是徐康國不愛吃那些,也不想浪費,索性就不叫廚房做了。


    大清早的,兒女們都還沒迴來,老人在餐廳裏獨自用餐,臉上卻笑嗬嗬的,顯然心情很好。


    警衛員進來,看見了笑道:「老**,今天開車去會所接夏小姐麽?」


    夏芍現在還沒嫁進徐家,通行證不好辦,肯定是需要警衛員去接的。今天剛好周末,聽說夏芍現在在會所住,所以警衛員來問問。


    「叫那丫頭自己來吧,你去外頭接她進來就行。」徐康國道。


    「好。」警衛員點頭,轉身出去給夏芍打電話。


    但奇怪的是,她的手機一直沒人接。


    警衛員連打了好幾次都沒人接,他轉身迴去報告,徐康國也愣了愣,隨即笑道:「這丫頭,大清早的,忙什麽?等會兒吧。」


    但等了一個小時,夏芍的電話還是沒人接。


    今天雖然徐天胤不在,但是徐康國卻把子女都叫迴來了,想跟夏芍說說過年的時候,徐天胤去夏家正式拜見的事。反正徐天胤那性子,跟他商量他也話不多,還不如直接跟夏芍商量。


    徐康國也知道夏芍年紀不大,夏家人站在長輩的立場上,未必希望孩子這麽早結婚,所以老人今天叫夏芍來,也是想問問她父母對這件事的意見。


    可是左等右等,等到徐彥紹、華芳夫妻和徐彥英、劉嵐母女來了,夏芍的電話還是打不通。


    「這孩子,是不是在公司開會?」徐彥英納悶道。但隨即她也覺得這不可能,之前都跟夏芍說過了,她既然答應今天上午來徐家,中午在家裏吃飯,怎麽會在公司開會?她絕不是那種遲到或者臨時有事不知通知的人。


    「喲!不會是出事了吧?」華芳這時開了口。


    徐彥英看向她,見她皺著眉頭,看起來竟然有些擔心。這讓徐彥英的眼神頓時變得有點奇怪——華芳不是一直不太喜歡小芍嫁進徐家麽?她這時候,不是應該怒斥小芍不守時麽?


    今兒怎麽這麽奇怪?


    「要不,怎麽能現在都沒來?」華芳也覺得自己表現得痕跡太明顯,所以立刻就拉下臉來,「我倒希望是有點什麽事拖延了,不然,可就是不守時。年輕人不守時,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徐彥英這才把目光收迴來——她就說嘛!果然,華芳關心小芍?那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我也覺得,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不然怎麽會電話不接?要不,找人去看看吧。」徐彥英馬上就不理華芳了,轉頭看向老爺子徐康國。


    徐康國這時早晨的好心情全都變成了憂心,老人臉色嚴肅,氣度威嚴。半晌,點點頭,叫來警衛員,「你去看看。」


    警衛員立刻就出去了,華芳望著張叔的背影,難掩眼底正中下懷的光芒。


    人去了,徐家客廳裏氣氛寂靜。徐彥英著急著,劉嵐在一旁低著頭,一句也不插嘴。她起先對夏芍嫁進徐家也是反應很大的一個,但現在跟夏芍有關的事,她都很沉默。徐彥紹不住地安慰著老爺子,稱讓他放寬心,夏芍肯定不會有事。華芳卻在一旁哼道:「沒事最好,不過這不守時的習慣可不好。」


    「你少說兩句!」徐彥紹轉頭,壓低聲音斥責妻子,覺得她越來越沒眼力勁兒了,沒看見老爺子擔心著嗎?


    華芳閉上嘴,眼皮子一耷拉,眼底卻有算計的笑。


    她剛剛有些心急,險些惹徐彥英懷疑。所以此時即便是冒著被老爺子罵的風險,她也要說幾句對夏芍不滿的話,這樣才不會引人疑竇。


    華芳不說話了,徐家客廳便隻剩下徐彥紹徐彥英兄妹安慰老爺子的聲音。但徐康國卻擺了擺手,不用他們安慰,自己拿起電話來給警衛員打電話,問警衛員到哪兒了,見到夏芍沒有。


    老爺子政壇裏摸爬滾打半生,莫說是這點事,就是泰山崩於頂,他也能麵不改色。想想前幾屆換屆的時候,政壇傾軋的風雨,他哪迴不是端坐局外,看政局變幻?政局的變幻都沒讓他麵色改過,今天卻為了夏芍電話沒人接而急得像個普通老人一樣在客廳裏團團轉。


    見這情況,徐彥紹目光深了深,華芳則垂著眼,眼底神色憤慨。


    還沒嫁進徐家,老爺子就這樣待她如寶。要讓她嫁進來,還有她的位子?


    但隨即,華芳的情緒便平靜了下來,她抬眼望向門口,等。


    等了一個多小時,警衛員迴來了。


    「老**,出事了!」警衛員一進來便道,「夏小姐昨晚在京城大學舞會上,被三名警員帶走了,至今未歸!」


    「什麽?」不待徐康國反應,徐彥英就站了起來,急問,「因為什麽事?」


    「聽學生們說,是因為國慶期間華夏集團慈善拍賣會上,出了贗品那件事。當晚的警員來帶走夏小姐時,說有人指控她此事是她指使,然後她就被帶走了。」


    「小芍指使?」徐彥英皺眉。別人不知道這事的內情,她是知道的。車行那事的晚上,夏芍和徐天胤迴來,是說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的。


    徐彥紹也愣住,他也聽說過,所以說夏芍指使,這對**敏感度極高的他來說,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事兒是圈套!有人有意為之!


    「砰!」徐老爺子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此刻臉色沉著,又恢復了威嚴,對警衛員道,「查查!怎麽迴事!」


    徐康國要查一件案子的情況,那報告來得自然是極快的。十分鍾,警衛員就迴來了,將案子情況如實敘述。


    徐家人卻都愣了。


    華芳第一個站了起來,怒道:「我就說她年紀輕輕的,企業做這麽大,定然有蹊蹺。果真是無奸不商!這種造假的事也能幹得出來!」


    客廳裏,氣氛沉默。


    華芳繼續道:「商業競爭有是有,可也不能這樣不正當競爭!怎麽能用這種手段打擊競爭對手?那跟誣陷有什麽兩樣?而且誣陷的還是王家的西品齋。」


    「這女孩子,經商不用正路,這**敏感度也太低了。徐家雖還沒承認她,在外界眼裏,她就是徐家的人,她這麽對付西品齋,置王家和徐家的關係於何地?老爺子早就說了,徐家子弟是不參與派係爭鬥的,她這樣一鬧,別人可不以為徐家要和王家過不去?這不是逼著咱們牽扯進派係之爭裏?」


    「她莫不是以為,有天胤給她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了?荒唐!」


    「這案子要真是這樣,這女孩子真是好大的心機!請專家鑑定作假,連什麽公園的古董局她都能編個故事出來矇騙拍賣會上賓客,她還有什麽不敢……」


    「砰!」華芳一句一句,正說得起興,說得義憤填膺,客廳裏忽然重重一聲!


    華芳倏地住嘴,轉頭,看向徐老爺子。


    徐康國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臉色威嚴裏帶著怒氣,聲如洪鍾,「誰說公園的古董局是編出來的?!」


    啊?


    華芳愣住。


    徐彥紹、徐彥英和劉嵐都看向老爺子。


    老爺子聲如洪鍾,「一群混帳!我那天就在!」


    「……」啥?


    華芳一時沒反應過來,有點發懵。臉上還帶著憤慨和抨擊的表情,僵在那裏——一個鬥誌昂揚卻瞪著眼的表情,很滑稽。


    徐家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徐老爺子霍地從椅子裏起身,手杖敲在地上,砰然一震,看向警衛員。


    「走!去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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