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原來是季老二啊,怎麽搬到這裏來了。”旁邊有刑警出聲。

    陳淮收迴神思,重新拿起望遠鏡去看,果然樓道口裏又出來兩個人,一個是中年男子,年紀看起來和林簡母親不相上下,身形偏瘦神態祥和,他手上還牽著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另外一隻手上拎著垃圾袋,經過花壇側邊的垃圾桶時隨手扔掉,大概是突然騰出一隻手的緣故,先前剛拎過垃圾桶的那隻手騰開後立馬去揉他自己的鼻翼,無比用力。

    是個癮君子。

    剛才先下來的林簡母親站在那裏等他,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往小區門口走去,尋常的和普通百姓一樣。

    “你們認識季老二?”陳淮開口詢問,他對刑警口中相熟的語氣有點不解。

    “是啊,以前住老城區那邊的時候,都進好幾迴戒毒所了。不過□□這玩意,一旦吸上了,普通人真的是沒辦法徹底戒掉的。而且一般也不是癮君子本身的問題,也許他自己千辛萬苦總算是戒了一段時間,可是你架不住他自己認識的那個圈子,要是吸毒的朋友喊他出去一趟,分分鍾就能複吸迴去。反正我幹了這行這麽多年,沒有見過一個戒毒成功的。”年紀略大的老刑警感慨起來。

    “季老二的家庭背景。”陳淮追問起來。

    “前幾年家裏還有小本生意的,加上是拆遷戶分到兩套房子,家境還勉強過得去,你看他現在又搬家了,八成是把分來的最後一套房子也賣掉了,這邊多半是租來的。不過他這人也不好評價,你說他癮君子吧是不賴,不過在這邊,還是有些混混會聽他的話,聽說這人還挺講義氣的。而且他家裏還有個半身不遂的高齡老人家,看他對老人家一直挺孝順的。以前我們隻是因為他吸毒拘留過他幾次,沒想到這家夥最近變本加厲了。”還是那個老刑警在開口。

    “季老二的妻子背景了解嗎?”陳淮剛才在望遠鏡裏仔細留意過林簡母親的麵容,是歲月正常留下的老去痕跡而已,他在她身上並沒有看到癮君子的跡象,如果季老二牽著的孩子是林簡的母親所生,證明兩人起碼在一起十幾年了。

    這麽長的同居生涯都沒被另一位影響染上毒癮,他對此有點意外。

    “聽說是外地嫁過來的,已經這麽多年了,她會講這裏的方言。我有次去他家裏逮捕季老二,正好看到她幫她婆婆接屎倒尿,應該挺賢惠的吧。季老二吸毒歸吸毒,看樣子對她也挺不賴的。”老刑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樣。我先前看過那個快遞盒子,裏麵的劑量遠不是他一個人的財力能夠購買的,他應該還有下線,或者還有別的毒販讓他經手此事。他本人肯定不是這個交易線的幕後之人。”陳淮發表他自己的看法。

    “嗯。那是肯定的,季老二頂多就是個癮君子,成不了什麽大氣候。”年輕點的刑警讚同陳淮的分析。

    “他剛收取了這麽一批貨,按道理這裏才是發貨地,而他的這批貨卻是從杭州寄過來的,有點反常。不管怎麽樣,他手上收到的貨應該會找機會轉移到下家去的,我們先盯緊他再說。”陳淮交代起來。

    “嗯。”雖然陳淮是跨區域過來和他們共同協作追查此案,他這人務實不來虛的,和他一起辦事的這幾個刑警也都挺佩服陳淮快節奏的模式,大家夥合作起來沒有二話,這對陳淮來說也方便不少。

    敲定方案後,先留兩人一班盯守季老二的去向,他們甚至趁著深夜在季老二的住處門口前麵安了攝像頭。

    可是蹲守了一天一夜,都沒有看到可疑人員出入。

    仿佛季老二全盤接收了那一箱裏麵的毒品劑量就沒下文了。

    陳淮這趟過來本來想著速戰速決,一兩天內就能了結迴去的。

    沒想到事情進展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迅速。

    他自己倒是沒有事情,這麽多年都過來了,眼前哪怕是再守上十天半個月,他也不會嫌長。

    他隻是怕自己遲遲未歸,林簡會在家裏胡思亂想起來。

    他自己守了一夜毫無動靜,等到這邊的刑警過來交班後,他就去這邊的當地分局的宿舍那邊補覺去了。

    林簡在家裏幹等了兩天,她知道陳淮這次過去處理的肯定是棘手的毒梟,兇險未知,她努力說服自己沒有一起前往。

    在家裏一個人胡思亂想的確是度日如年,林簡幹熬了兩天,沒辦法隻得過去找周薇。

    周薇一見著她就破口大罵起來,嘮叨林簡讓她空擔心一場。

    林簡知道自己之前一聲不吭失蹤的確是任性了一迴,也不還嘴半句,任憑周薇足足數落了大半個小時。她其實是悶得慌,看到眼前有個人在嘰嘰喳喳的出聲也是好的,至少不會讓她一個人胡亂發散起來。

    周薇講得口幹舌燥,她還很有眼力見的去給周薇倒茶,弄得周薇都沒脾氣了。

    “你家那位之前找你都找得要發瘋了,你迴來了有沒有聯係過他?”周薇對林簡

    和陳淮之間的關係大致是有所了解的,知道這兩個人在林簡沒鬧脾氣之前如膠似漆,她還挺操心這兩人的破事。

    “我們和好了,之前——大半是我造成的,不過他也有不對的地方,兩個人五五分吧。現在沒事了。”

    “這麽快就和好了?我還以為就你這又臭又硬的脾氣,這迴鐵定是要分了。既然和好了,你怎麽還有閑工夫跑我這耗時間?”周薇腦瓜子也靈光得很,反問起來。

    “咳——那是因為他去雲南那邊出差去了,我一個人在家裏胡思亂想有點發慌,才過來找你——”林簡正說著,沒想到陳淮的電話打過來了。

    她怕自己隨便亂打陳淮電話會影響到他執行任務,一直忍著沒有給他打過,不過卻又擔心自己錯過他的電話,因此他離開後她就把震動還有手機鈴聲都調到最刺耳響亮的程度。

    眼前冷不防定震動和刺耳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動靜大的周薇都被嚇了一跳,“弄啥咧!”

    “陳淮打我電話!”林簡激動的溢於言表,剛接通電話就已經往周薇家的陽台那邊走去。

    “切!見色忘友的家夥!”身後的周薇繼續吐槽起來。

    林簡絲毫不以為然,電話剛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問出口,“陳淮,你幾時迴來?”

    “簡簡,行動還沒開始。”

    “這樣。”林簡剛舒了一口氣又提起了心眼,隻是眼前能夠聽到他的聲音,也還是好的。

    “大概還要幾天迴來?”

    “現在還不知道——簡簡,你之前是不是在找你母親的照片?”

    “嗯。我上次去山西的時候弄丟了,你有看到過嗎?”

    “在我這裏,照片卡在床頭和牆壁的空隙裏了,這幾天忘記及時還給你了。”

    “怪不得,我在床上和床底都找過了,都沒找到。”

    “簡簡——你想你母親嗎?”陳淮忽然開口問她。

    “不知道——可能從小就沒見過她的緣故吧,好像也不是特別想她。感覺看看照片就夠了——所以那張照片你可千萬別弄丟,至少我偶爾想她的時候還可以看看她。”林簡叮囑起來。

    果然,如他所料,她其實還是挺想她母親的。

    “簡簡——我看到你母親了——你要不要過來看下她?”陳淮斟酌了下還是開口問她。和毒販子生活在一起,誰也無法預料到最終的抓捕行動開始後會發生什麽意外,而

    且眼前以季老二這淡定的反應來看,這場行動興許是場持久戰。他不想讓林簡會有任何遺憾的概率,還是如實告知了。

    “她——現在好麽?”林簡嗓音有點發抖。

    “挺好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我現在立馬過來,估計到那邊要傍晚了。”

    “沒事,不急,你慢慢來。”

    林簡剛掛了電話,就火燒火燎的要迴去拿身份證去機場。

    “又出什麽事了?”周薇無端被她弄得一驚一乍的。

    “沒什麽事,陳淮說在雲南那邊好像看到我母親了,我趕過去看下。迴來再和你解釋。”林簡出門前倉促的和周薇交代起來。

    “那是好事,不管如何你自己過去的時候注意安全。”周薇不放心的叮囑起來。

    “我知道的,放心吧,迴頭我和陳淮一起來看你。”林簡說完後就離開了周薇的住處。

    當天傍晚,她果然到了陳淮所在的縣裏。

    陳淮在機場接上她後,直接往她母親黃琴住的那個老小區開去,路上順便和林簡大致提及了下黃琴現在的家庭情況,有個念初中的兒子和一個複吸的癮君子老公。

    她來的還真是時候,每天這個時候黃琴都會出來在小區的廣場那邊散會步。

    “那位就是你母親。”陳淮指著廣場上其中一個舒筋活骨的婦人說道。黃琴保養的還算不錯,看上去應該要比她的真實年齡小幾歲。

    “嗯。”林簡點點頭,深吸了口氣,一步步往黃琴麵前走去。

    察覺到有人往她麵前走近,黃琴停下手上的動作,轉身去看身後的林簡。

    下一秒,她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因為麵前的林簡近乎是她年輕時候的翻版,甚至比她年輕的時候還要美豔動人。

    “你——你父親是誰?”黃琴臉色刷得慘白起來。

    “我和林勝同姓。”林簡開口應道,其實已經迴答了黃琴的疑問。

    “你是囡囡?都長這麽大了?”黃琴腳步明顯站立不穩,聲音早已哽咽的快出不了聲,她下意識的要去擁抱比她自己高出一截的林簡,然而林簡已經避開。

    “囡囡你一定是怨媽吧,是媽的錯,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迴去看過你和哥哥。你哥人呢?他有沒有來?”黃琴下意識的往周遭打量了一番,看到不遠處的陳淮她愣了一下,因為不知道陳淮是不是她惦記多

    年的林疆。

    “他來不了。”

    “林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你勸著他點,凡事不要太拚,吃穿不愁就行了。林疆今年都三十多了,娶媳婦了吧?有沒有小孩了?是兒子還是女兒?”黃琴接連追問起來。

    “他沒結婚,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去世了。”林簡一字一句說來,直勾勾的盯著黃琴的反應。

    果然,下一秒,她就親眼見著黃琴腳步踉蹌,漸近暈厥,這也許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帶著報複的天性,至於她心裏有沒有舒坦點,林簡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是怎麽意外去世的?”黃琴一瞬間就像是蒼老不少,然而還是邏輯清楚的追問起來。

    “他在緝毒科當臥底幹了好多年,身上本來就有很多舊傷後遺症,活著也不輕鬆。還是他想得開,吞槍自盡一了百了。”林簡平靜應道。

    她話音剛落,麵前的婦人就已經捂著嘴巴失聲慟哭起來。

    “林疆一定想不到,他為了緝毒毀掉了他自己的人生乃至付出生命,而他的母親,卻還嫁了個癮君子過著安穩日子。”林簡繼續開口,字字誅心。

    “囡囡,對不起,對不起——”黃琴語無倫次的就這幾句話。

    林簡冷眼看她,轉身要往迴走。

    然而黃琴已經拉住她的胳膊,“囡囡,你來都來了,媽媽給你做頓飯吃了再走。”黃琴泣不成聲,然而還是要拉著林簡的胳膊。

    林疆的去世已經令她重創,她舍不得自己的女兒繼續消失。

    “放手!”林簡語氣不善。

    “囡囡,林勝那樣忘恩負義的人,媽當年離開是真的有苦衷的,他從骨子裏瞧不起我——媽不奢望你能原諒我,但是至少讓媽給你做頓飯,這麽多年,你和林疆都沒吃過媽媽燒的一頓飯菜,媽雖然有現在的家庭,可是做夢都想著你們現在怎麽樣了。媽這麽多年都不敢迴去看你們,是因為怕自己看一眼就會迴不來這裏了——”黃琴痛哭流涕,在祈求她的諒解。

    林簡本來想要直接甩掉黃琴的胳膊,然而看到不遠處的陳淮,她忽然改了主意。

    他現在因為黃琴丈夫的毫無動靜導致行動推遲,不過是吃頓飯而已,這頓飯,她讓陳淮替林疆吃上。

    “陳淮。”她喊了不遠處的陳淮一聲,沒有抽走被黃琴拉住的胳膊,之後對黃琴開口介紹,“他是我男朋友。”

    “囡囡都有男朋友了。”黃琴聽到這

    個消息後,果然從先前的悲慟中抽離一些,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痕,往朝她走近的陳淮打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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