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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鬱說:“心湖不在了,角端也走了,今生今世,不知何時能再相會。哎,屠天,你相信有來生嗎?”


    “仙曰今生,佛說來世,對於我們這種非仙非佛的人來說,過好當下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你不是仙?那你法力那麽強大,到底屬於六界之中哪一界?”


    屠天凝望著她葡萄晶般清澈無邪的眸子,心想,我自己眼裏不分正邪,隨心而走,可不管她是不是玲瓏轉世,她都隻是個單純的小丫頭。在她眼裏,也許我就是混淆是非、黑白不分,還是暫且不說的為好。於是答曰:“隻要問心無愧,作個凡人又如何?”


    凡人?一個武藝超群、善施法術、憫濟眾生的凡人?


    好吧,他不想講,一定有他的理由。


    蒼鬱一笑,老幹部談話似的拍拍屠天的肩膀,大度地說:“屠天啊,你這麽善良又重感情,你的身份是什麽,對我並不重要,就算你是妖、是魔,也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


    屠天感動又欣慰地望著這個睿智的小丫頭片子,她就像一朵卓爾不群的雪蓮,無視周圍花團錦簇的芳華,在芸芸眾生中獨自清新,獨自悠揚。其實,玲瓏也曾說過類似的話,隻不過當時把“魔”替換為了“仙”,曆史在以它自己的腳步重演著!


    “你呢,願意講講你的過去麽?”


    “我?”


    蒼鬱向記憶深處伸一隻手去,抓了半天,除了九天雲仙的仙姿,除了這是個遊戲,除了待完成的任務,其餘不知為何,所剩的已經不多了,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一時甚至想不起自己從何而來。


    “不想講就不講。”


    “屠天,你可聽有說過九天雲仙?”


    “他?有所耳聞,據說是個悲天憫人的美男子。”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屠天的眼睛故意看向別處,來掩飾心中翻滾的波濤。


    九天雲仙“越雲澤”這個名字,屠天再熟悉不過了。


    三十年前,屠天某次練功,走火入魔致氣血逆流,經絡受損,後遺症是腹部時常痙攣。犯病時渾身冒冷汗,顫抖不已,坐都坐不住。每次足足要熬上一兩個時辰,症狀才會漸漸消失。用了各種法子、各種丹藥都無法治愈。這病雖不至致命,但發作起來還是讓他元氣大傷。


    屠天不與魔無上同住。每當受傷、生病,總是喜歡一個人躲起來,默默“舔舐”傷口,不到任何人那裏尋求幫助。


    但那次,還是被情係他已久的女妖玲瓏發現了。眼見屠天日漸消瘦,玲瓏心疼不已,於是想到了仙界的那麵照人能治百病的“辟疫鏡”,據說由一重天乾仙掌管。身體內部因素發生異變導致的腹痛,“辟疫鏡”應該剛好對症。


    不過,仙界與妖魔向來勢同水火,料想乾仙斷然不會把寶物借給自己,玲瓏便動了別的念想。


    其時,恰逢九天雲仙的幾個弟子在人間曆練,所幸雲仙和仙力最強的首徒六旬,並未一同前往。


    *******************


    仙界沒有大風大浪,沒有顛簸起伏,沒有好吃好喝,沒有美衣華服,弟子們潛心練功,平淡生活。但在修煉成神之前,其實他們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與七情六欲作鬥爭,克製力強的,功力就高;自控力差、易受誘惑的,功力就上不去。


    一些年輕弟子,雖然已躋身仙界,但修心是個任重道遠的事兒,可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大幅度提高的。時不時的,他們還需要到人間來曆練,體驗百姓疾苦,盡自己的能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三男一女淺衣飄飄,並排在走在鄉間烈日下。


    女的抱怨道:“師父讓我們出來行善,可走了這半天,一個需要幫助的人都沒遇到。”


    軒墨說:“師妹不要心急。師父不是說了,萬物在說法,看你如何著眼;一切是考驗,試你如何用心。”


    “嗯,師父的話,字字句句我都記在心裏,不過記是記住了,可能悟得還不夠深吧。”


    山客說:“我們身上帶的銀兩不多,大規模救助窮苦百姓,怕是做不到了。”


    瘦燭說:“方才那個屠夫在殺豬,我們也不能出手相救。若是救了豬,可能就有人要餓肚子。這環環相扣,幫了一方,就要害了另一方,如何是好呢?”


    軒墨說:“恐怕,也隻有擺個攤子行醫了。”


    走著走著,見路邊幾個孩子頭碰頭擠在一起,蹲在地下津津有味地看著什麽,嘴裏還喊著:“快走啊!快點追上去!”


    軒墨、山客、瘦燭,以及資曆最淺的小師妹彼岸,入仙門前的童年均是在鄉間如此度過。看到這場麵,心裏莫名生出幾分親切來。


    “師兄們,我們過去看看熱鬧,可好?”話音未落,彼岸人已到了那群孩子身後,“你們在做什麽?”


    孩子們抬頭望了一眼陌生人,友好地給她讓出一條縫,神秘兮兮地小聲介紹說:“我們在給螞蟻引路。”


    “給螞蟻引路?”


    彼岸一腦門子問號。


    “對。你看你看,這隻螞蟻和同伴走散了,正四處尋找它的同伴呢。我們要把它引到它們的隊伍中去,這樣它才可能活下去。”


    另一個孩子說:“螞蟻是群居的動物,大姐姐你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要是落了單,它就活不成了!”


    彼岸很快和孩子們打成一片。軒墨、山客、瘦燭,也好奇地把頭湊過去。幾個大孩子跟幾個小孩子擠在一起,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螞蟻。


    隻見一個小男孩手裏拿著根草梗,輕輕將一隻走散的螞蟻向蟻群引去。那隻走散了的螞蟻迴群之後,歡快地和大家碰著觸角,似乎在慶祝。


    善良的孩子們歡唿起來:“成功嘍!成功嘍!”


    告別了可愛的孩子,軒墨感慨地說:“為迷失的螞蟻引路,不僅是善舉,而且還很有啟示意義。”


    山客說:“沒錯,行善不光是急人所急,更重要的是,為需要幫助的人,指一條光明燦爛的路子,還要維護他們的尊嚴。”


    正說著,路邊來了一位愁容滿麵的年輕婦人,臂上挽著一個竹筐,裏麵裝著許多手工製作的香囊。見他們幾位衣著得體、舉止優雅,便猶豫著攔住他們說:“各位公子、小姐,要不要買香囊?”


    聲音有氣無力,像是生病或幾天沒吃飯的樣子。


    幾位男士自然對香囊本身不感興趣,而彼岸是個姑娘,愛美的天性使然,見到做工這麽美的香囊,不由眼前一亮,心思動了動:這麽美,要不要給師父帶一個?好不容易出門一趟,總該給師父帶禮物迴去的吧?不知師父喜歡何種味道的?嗯,一定是素雅的。


    其實她師父越雲澤,對香囊半毛錢興趣都沒有,就算送他他也不會要,就算要了也不會用,肯定隨手扔在一邊。越雲澤身上自帶一股鵝毛大雪般清冽的寒氣,卓爾不群,才不需要香囊的點綴呢。


    彼岸手裏越拿越多:“這個喜歡,這個也喜歡,都喜歡,還有那個也不錯。”


    墨軒在旁提醒她:“師妹,修行之人,不可有貪念。你買那麽多迴去,當心師父罵你啊。”


    “切,師父會罵人麽?你跟了他那麽多久,幾時見過他罵人了?”


    “是,師父通常不罵人,他會直接叫你去麵壁思過。”


    “那我小心點,不讓師父看到就是了。”


    師兄們在旁等候的功夫,那婦人誠懇哀求道:“小姐,不瞞你說,我丈夫得了重病去逝,家裏還有個孩子要養活。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有別的手藝,就是祖上傳下來的香囊製作手藝,還算拿得出去。我在這裏已經站了大半天,也沒有幾個人買。方便的話,你們可以多買幾個麽?”


    說著說著,似乎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真可憐,”彼岸同情地望了望她,“好,那我多挑幾個。”


    再仔細凝視手中的香包,雕龍繡鳳,四角垂香,巧奪天工。綠荷托紅蓮,朱尾弄銀鉤,那針線活真是精美絕倫!味道也清雅芬芳,確實讓人愛不釋手。


    軒墨聽了婦人的悲慘遭遇,忽然想起了什麽,上前一步說:“方才我們路過鬧市之時,恰好見到一張告示,說宋府的老太太即將七十大壽,隻因她一輩子酷愛收藏錦囊,眼下,宋府的人正四處尋找民間高手,要替老太太作七十個一等一的錦囊祝壽,據說報酬相當可觀。”


    “師兄說得對,我也想起來了,是有這麽迴事!”彼岸歡唿道:“大嬸,你快去看看吧!”


    “真有這種好事?謝謝你們告訴我!”


    婦人眉頭舒展了些,把方才彼岸拿在手裏看的那個香囊,塞迴到她手裏:“這個就送給你吧,好心的姑娘!”


    “哦不,我付你......”


    “不用了姑娘,你們幫了我大忙了!”


    千恩萬謝中,婦人走遠了。


    彼岸開心地說:“學以致用。我們這算不算為人引路?”


    “算,肯定算行善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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