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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鬱踉蹌退後幾步,呢喃道:“當日你的腿重傷不愈,心湖與我一起去斷魂池,找饕餮獸索要月光草,還搶著獻出她的手臂。幸而饕餮獸發了慈悲之心,沒要我們的肉,隻吸了些元氣,還多送我們一根月光草備用。其中一根,我用來為你療傷,另一根,交與心湖收藏,留待日後不時之需。看來,那晚她擔心我困得撐不住,浪費了月光草,以免讓你多挨一日傷痛,所以,她也整夜沒睡,洗了出來給你備用,可見對你用情之深。”


    “我實在愧對她的一番心意,更愧對心湖老爹!”


    這個癡情的姑娘!


    蒼鬱潸然淚下,悔恨交加:“我早就感覺不對,又怕她誤會我是想拆散你們,其實我應該攔下她的!”


    說好是一場遊戲,可為什麽每次的失去,都那麽真實地令人肝腸寸斷?


    說好是一場遊戲,可掌控著自己的那隻無形的大手,到底是冥冥中的玩家,還是自己的感情?


    屠天把梨花帶淚的蒼鬱拉近身體,借肩膀給她,兩個人相擁而悲:“責任全在我。”


    在遇到問題的時候,把所有過錯大包大攬在自己身上,也是屠天致命誘惑力的表現之一。他的包容,不知融化了多少女人的心。


    “魔真是太壞了,自己死無葬身之處,還要牽連無辜的生命!當什麽不好,為何非要為妖魔呢?”


    屠天心裏“咯噔”一下。丫頭雖然靠在自己肩頭,但實際上,他們之間的距離瞬間就拉遠了。


    蒼鬱抹眼淚的時候,胳臂一抬,隱約露出了半截手臂,皮膚細膩得像羊脂玉一樣,手腕上的白鬥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屠天望著玉臂出了片刻神,然後想起父王魔無上的叮囑,心念一動——此刻,第一塊逆天行碎片已與自己近在咫尺。可是見蒼鬱如此傷心,他又悄悄將那念頭按了迴去。


    良久,蒼鬱起身離開屠天的肩膀,發現自己的鼻涕眼淚蹭了屠天一身,有點抱歉地看著他。


    “沒事。”


    屠天趁她不注意,手掌隔空掠過,衣服重又幹幹淨淨、平平整整。丫頭靠在自己肩頭盡情哭泣的感覺,卻是奇妙無比。


    “屠天,我忘了給你介紹一位新朋友。點砂,你出來吧。點砂?”


    誰知喚了許久,也不見點砂現身,粉蝶亦無影無蹤。


    “算了,那丫頭貪玩,不知又跑到哪裏逍遙去了。想找我的時候,她自然會迴來。”


    屠天和蒼鬱、角端一起,迴到逸塵鎮,向心湖老爹下跪請罪。


    走的時候是齊齊整整、漂漂亮亮的閨女,迴來時屍骨無存,不能不令人唏噓與心碎。


    老人家聽說女兒已不在人世,一下跌坐在太師椅裏,當場老淚縱橫。從前見他,一直是高高興興、老當益壯的,這一下仿佛忽然老了十歲。


    “心湖這孩子,善良、勇敢、大氣、重情義,”他一字一頓地說,“我相信,她一定是去了更好的地方......你們放心走吧,我沒事......”


    說著,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淚。


    萬語千言湧到嗓子眼兒,蒼鬱與屠天麵對此情此景,竟然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是啊,說什麽呢?人家好端端的鎮子,自己闖了進來,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給人家招來了妖魔,最後把人家獨女的命也葬送了。就算有心替心湖盡孝,也不可能在這裏久留。


    蒼鬱心想,心湖,願你轉世之後,能與心愛的人朝夕相伴;心湖老爹,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也還未履行諾言為你做任何事情,唯有期盼你,好人一生平安。因此,逆天行碎片一定要找齊,這就算是我為天下人盡的一份力!


    屠天知道,有些傷痛,是沒有任何良藥可以治愈的,唯有留給時間慢慢平複。他悲傷地望著心湖老爹,同樣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隻在心裏暗暗想,一切皆因自己而起,自己對這樣的結局卻無能為力。都怪自己以前風流成性。從今往後,不要再招惹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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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屠天以“大”字型躺在水邊草地上仰望天空,角端也悠閑地跪坐在旁。


    這裏青山如黛,流水潺潺,此刻水天一色,他倆都披了滿身的霞光。


    在沒有遇到屠天之前,或者說,在沒有遇到危險而被屠天解救之前,神獸角端,一直過著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的生活。他的壽命比凡人還要長。


    因同類稀少,它自由著,孤獨著,享受著,心裏從未裝過任何人。


    角端


    踏溪澗,嗅花香。


    食野果,枕月光。


    它無拘無束,


    於塵世裏流浪。


    瞳如水,剪斜陽。


    輕豪門,淡官場。


    它了無牽掛,


    不理世態炎涼。


    在遇到屠天之後,角端第一次在這世上有了牽掛。


    “角端?”


    “什麽,主人?”


    屠天嘴裏斜叼著一根馬尾草,枕著手臂若有所思地說:“你看天邊雲卷雲舒,多麽恣意逍遙!”


    “是啊,天上的雲朵了無牽掛,風吹到哪裏,它們就去哪裏。”


    “你看天上的飛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從來不為任何人停留。”


    “那是因為,它們還沒找到值得為之停留的人。”角端看看屠天,“主人,你究竟想說什麽?”


    角端的情商和智商均在凡人之上,屠天一直是拿它當兄弟看的。


    屠天坐起來,清了清嗓子,準備要鄭重地和角端談一談:“角端,好男兒誌在四方。你生性不羈,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懷念,從前那種無牽無掛的日子麽?”


    “主人,是不是角端做得不夠好?你又要趕我走?”


    “不是不是,你很好,是我不夠好,我恐怕......不配作你的主人。”


    屠天不知如何才能闡述清楚自己的意思,同時又不會傷角端自尊,到此刻他還沒有告訴角端自己的身份,而角端卻一直對自己掏心掏肺。這也是一件讓他煩惱而內疚的事。


    “我不想聽!說好了生死相隨的,你為何一次次試圖把我趕離你的身邊?就讓角端好好地陪著你,不行麽?”


    “唉,我這個人比較隨性,性子一上來,什麽話都可能說出來。那日在岩洞中,我的確很感動,所以脫口而出說生死相隨,但我,我可不想讓你死啊!”


    “我既認定了你作我的主人,除非你親自開口趕我走,否則天塌下來,角端都會守在你身邊!”


    屠天沉吟了一下,嚴肅地問:“倘若我行惡呢?”


    “行惡”二字格外加重了語氣。


    “憑角端對主人的了解,你不會!”


    屠天心中一驚。


    “那倘若......”他一狠心一跺腳,“好,角端,你看!”


    話音剛落,角端一抬頭,發現主人已不在身邊,方圓半裏地都不像有的樣子!


    角端“嗖”地站起來轉圈喊:“主人!你在哪裏!”


    也就是那麽一個迴眸的工夫,屠天的聲音突然在角端左邊響起:“我在這裏。”


    角端遲疑地望著他,眼神在問,你去了哪裏?


    屠天指尖捏起一顆渾圓雪亮還帶著海水的珍珠:“方才一夕之間,我去了東海,在被衝上岸的一隻貝殼裏,找到了這粒珠子。”


    “東海?”


    角端猶如受了當頭一棒,暗自尋思:東海離這裏,少說也有九萬多公裏,而主人眨眼之間就迴來了!難怪他叫我離開,原來,他道行如此高深,完全不需要我!我的日行一萬裏,在主人看來,簡直就是雕蟲小技!


    “我明白了......”


    角端垂下頭,一隻蹄輕輕捶地,因自己的無用而難過,恨自己會得太少。


    “角端,你可能還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神獸,而我其實......”


    屠天特地在“神”字底下加了重音。


    “不要緊,主人,我真的懂了。你來無影,去無蹤,道行高深,其實並不需要我。”


    屠天內疚地望著這位忠誠的朋友,從功力上來說,他的確不需要它,而它也不再需要自己。


    “主人,謝謝你一直很善良地,在人前替我保守著這個秘密。既然這樣,那角端也就不再班門弄斧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屠天想到自己受重傷之時,是角端充當他的腿,幾番交戰下來,他們已結下深厚的戰友情誼。雖然他平時一個人獨行於世,天馬行空慣了,從沒有人陪伴和約束,但當角端真的要離開,還是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被掏空了。


    他終究不希望有任何人,因為自己而被束縛,更何況,是生性如此奔放的角端。天高地闊,它的世界理應更寬廣:“角端,我真的不是存心要趕你走,有你陪伴的日子,我很滿足。我隻是覺得,沒有什麽比自由重要。”


    “我懂。那角端就此別過了。”角端微笑著說,“但我心裏,就隻有你一個主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


    “為你自己,好好地活!”


    “快刀斬亂麻,我這就走罷,省得明日又舍不得走了。替我向許姑娘道別。”


    屠天用力地擁抱了它。


    角端別過屠天,一步三迴頭地消失在無邊的曠野。


    屠天目送著它的背影,暗暗祈禱,願角端今後不再臣服於任何人,永遠保有一顆屬於它自己的、自由奔放的心,如同恣意的白雲,如同奔放的浪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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