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迴轉山中,一路僥幸自己慌亂中想得奇招能得全身而退,一迴屋就坐在破床上發愣,不時傻笑,每每自語道:幸我走得及時,要是晚些,怕是要出大醜了。末了走出破屋,仰頭看看樹梢縫隙間的薄月,趁著涼風吹得他舒爽,唱道:“那月亮耶,比天大耶,山裏的人耶,仰頭看咯。風高的是葉葉搖喲,搖得嘛,搖得嘛我的頭,頭痛得厲害喲。。。”恰似這俗不可賴的高歌,夜也這般俗不可賴的過去——沒有一點新意。

    這日,小五起了個早,拿了砍刀急急就出了破屋。看看還未破曉的夜,小五頗為滿意。心道:早些把木柴湊足了數,我也有時間去城裏多逛逛,興許能碰見什麽新鮮事,到時小姐問我話我也不像昨日那般木訥了。念及此,嘿嘿傻笑,來了力氣,直往樹林深處跑去。

    柏鬆掛露,露泣薄霧中;幽天連巒,巒墮紅塵裏。守天邊黑幕漸去而含紫,看陰翳煙雲散盡而帶光,百千歲月心老矣,哪得這般逍遙。

    林間早早響起了小五的唱調,從此鳥獸不得安靜。

    “嘿!砍了這麽多了。今天明天的柴都足了。”小五用手拉起汗衫拭了把臉,迴轉看看一路東倒西歪的殘樹枝,滿意非常。又抬頭尋找了個能看見天的縫隙,嘿笑道:“距離送柴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趁早下山,一路尋些希奇的花花草草也不會耽擱了時辰,到時也好給小姐帶去。”想到這裏,未有遲疑,忙收拾了那些被砍倒的樹枝,左右開工,又是拳打又是腳踢的,動作不止。

    你看他行路小心,走走停停,每走一步不忘左右看看,可都快行到山腳了還不見有什麽稱得上希奇的東西,頗為失望,正望著一處草叢愣愣發呆,偶然卻見草叢下的兩塊醜陋岩石中間夾了個紅色事物,不知是石頭醜了襯托得它好看還是真個是有自然之姿,看上去全不似俗物。忙放下木柴,並靠了過去,方才看得清楚。有根有梗,根梗難以分辨,隻在梗中部以下多白須,長短不一,短則一尺,長則四尺。梗以上整齊排列著長著兩排紅色葉片,每排六片,大小一樣,那葉片倒更像花瓣多些,葉片邊緣並不平滑,像極羽毛。再往上,希奇地長著一朵極小的白花,形狀花細長,頂點有小孔,有幽香散出。

    “原來是個沒長肉的,花花草草一類的死東西。倒是希奇好看,小姐怕是沒見過”言罷就要去拔,中途似想起了什麽,停了下來,聽他自語道:“這會兒拔了去,若是見不著小姐,到時怕枯了。還是待見著了小姐和她細說,那時再來取也不遲。”他心想這地方也算偏僻,少有人來了,看看那花長得也算隱蔽,無需再拿什麽遮蓋,定了主意,便迴去拾了木柴,下山不提。

    蘇府,寒惜房。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寒惜身靠床幃,正讀那書中句子,聲音方停,便見玲兒走了過來,搶下她手中的書,苦道:“我說小姐啊,這句你每日念叨不下十次,還不厭煩啊?我耳朵都快生繭了。”寒惜怔了怔,轉而笑罵道:“你哪裏知道這個句子的好處!這是聖人所言,世間萬物無不包含其中,我讀它,就能讀到天下萬物了。”玲兒聽罷,將書奉還寒惜,還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待小姐讀完了這天下萬物,再一個個講給玲兒聽。”寒惜因問道:“你要聽什麽?”玲兒馬上接口道:“老虎,獅子。小姐就把它們的模樣講給我聽罷。”說完一臉壞笑。寒惜聞言歎氣,將書放了,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直直的看著窗紗外模糊的院落。玲兒見寒惜如此,忙上前正要賠罪安慰,卻見寒惜轉過頭來,輕聲道:“哎,書裏說天有涯,我卻無涯,書裏說學無涯,我卻有涯。”玲兒上前拉了寒惜的手,見寒惜眼內朦朧,漸漸地,自己感朦朧了。良久,寒惜轉頭拭了淚痕,換了笑顏,替玲兒拭了淚,佯嗔道:“好你個玲兒,要我這個小姐來安慰你麽?”玲兒別過頭,破涕為笑,向寒惜道:“小姐,我陪你去賞花吧。”寒惜點頭道:“這次可不許你在花園裏亂跑了,得一步不離地留在我身邊。”玲兒笑道:“好罷,這次就聽小姐講一次‘花草經’。”

    小五剛進得花園,四處張望,隻盼望能見著寒惜,張望未果,心下黯然,隻得老實地去了柴房。待他再次經過花園時,又看了一迴,甚至小站了片刻,心道:這花園難得有人來,上次隻是機緣巧合罷。正要出了小門,卻聽見有人言語。忙轉過身,卻見寒惜二人正由大廳迴廊往花園裏來,心下大喜。待要跑上去迎時又覺不妥,當下忙移到一簇花草邊,作賞花姿態。

    “玲兒,你聞這花香正濃,這是其它時候都所不及的。”寒惜拉著玲兒進了花園,在玲兒麵前搖晃手帕,要她也聞聞這花香。玲兒笑道:“小姐怕是忘了是誰提議來花園的吧?”寒惜啐道:“你也隻是誤打誤撞罷了。”正行走間,拉玲兒的手突然一緊,以為她又要跑開,轉頭正要罵她,卻見她輕手躡足往一邊走,形狀頗為詭異,以為希奇,忙跟了上去。

    小五眼角早已瞥見玲兒,見她舉手投足全是小心細致往這邊走,知她早已發現自己,卻不知道這耍的是什麽手段,雖是疑惑擔心卻不敢扭過頭去阻止,隻得心懷忐忑的等著承受。

    見距離差不多了,玲兒忙站直了身子,負了雙手在背,一步一個腳印的走過去,待到了小五身邊,拖長了聲調道:“賞花呀。”這一連串動作被小五看在眼裏,憋紅了臉才沒讓自己笑出來,正要起身迴她話,轉念卻想這樣做的不妥,倒是變得愈發專注那花了。

    玲兒負著個雙手,久不見小五迴話,嘟著個嘴,恨聲道:“你賞花倒是入了境地了!”小五忙轉頭,起身作揖道:“原來是小姐。”玲兒哼聲,道:“未曾想你不光會砍柴,還有賞花的雅致呢。卻不知昨日是誰說自己無閑暇去顧這些的。”小五稍一遲疑,迴道:“小的今日在山中見過一花,那花甚是特別,不似一般的花,走過這裏,偶然想起,隻想看看它和尋常花的差別。也隻是粗鄙的看看,倒不似小姐說的那般。”玲兒撇撇嘴,道:“剛才那專心的態度也叫粗鄙看看?我看你啊,全不像個砍柴的。”小五正要狡辯,卻見寒惜走近前來,問他道:“你說的花是什麽模樣?”小五依言,將那花描述了一番。寒惜愈聽愈心驚,愈聽愈高興,還不待小五講完,便急問道:“你說那花長在兩石縫中,可是真的麽?”小五忙點頭道:“是在兩塊大石間的縫隙裏長著。”玲兒聽了,頗為不屑,撇撇嘴:“長在石頭縫裏就叫希奇了!那樣的話我倒是見過不少希奇的景呢。”寒惜笑道:“你哪裏曉得!按他說的那花的形狀,便有八九分像了,又在石縫裏,哪裏有這樣的巧事。”玲兒希奇道:“小姐說的是什麽東西?”寒惜拍了拍玲兒腦袋,方笑道:“平日裏也不專心念書,這時卻來問我。其實那並不是花,若是不差,那應該就是術草了,這術草又叫山連,或叫天蘇,《異術》言其為山之精,結陰陽之精氣,服之令人長生絕轂。”玲兒吃驚道:“那不就成神仙了?”寒惜點頭笑道:“書裏是這樣寫的。就不知真假如何了。”

    小五聞言大驚,隨即大喜,心想如此寶物肯定是希奇之物了,並不猶豫,就要向寒惜‘獻寶’。要開口,卻怕和昨日的話矛盾了,思量間卻見寒惜神態頗不自然,似是欲言又止,有所顧忌,暗罵自己無用,正要豁出去時,卻聽她問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小五釋然,忙道:“這有何難。”玲兒驚道:“小姐真要去看?可是老爺哪裏允許你去。”寒惜沉默了一陣,方道:“這會兒天色尚早,我隨他去看看,你迴房去,若爹爹使人喚我,你便搪塞了,細問時,就說我身體不適。若老爺親自去尋,你就學著我的聲音隨便迴些話。我去不久就迴來。”玲兒哪裏肯依,卻見寒惜堅持,看了看小五,計上心來,道:“小姐若是跟著他去,我放心不下。你看他,全不似個砍柴的,砍柴的我見得多了,就沒見過這般會說話的!若小姐執意要去,隻答應我一件事。”寒惜愣了愣,問道:“何事?”玲兒上前拉了寒惜的手,道:“我和小姐一起去。”又恨恨地瞪了小五一眼“看他能有什麽花樣。”小五苦笑道:“小姐若不放心,我自去把那術草摘來給你。”

    本來玲兒也想出去,想看看山水,聽得這話,更是氣惱小五了。倒是寒惜如了她願,隻聽寒惜道:“那術草不是一般的花草,若你摘了它,不過盞茶時間,便會枯萎,那樣倒是太過暴殄天物了。”又對玲兒嗔道:“我倒知道你想跟我去看看,卻也不該詆毀人家。”玲兒鬼臉道:“那小姐是讓我去了?我們早去早迴,絕不耽擱,不會讓老爺察覺的。”寒惜無奈,隻得從了她,向小五道:“那就有勞你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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