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今天下班晚了!你不會都做好了吧?”

    手機傳出陶禧聲音的那一刻,江浸夜才有了唿吸的實感。他臉色蒼白,握緊手機坐下,掃視眼前的一地狼藉,虛弱地說:

    “沒有。”

    其實直至一小時前,還是“有”。

    今天下午,江浸夜特意打電話給邱檬火鍋店的廚子,遠程指點石鍋杏鮑菇和紅燒鱸魚的注意事項。

    一切順利得讓他有幾分“說不定可以開創副業”的錯覺。

    兩道菜做好,他端上餐桌,又開了瓶紅酒。

    然而陶禧並未按他們約定的時間到達,他正想打電話問問,陳煙嵐突然登門拜訪。

    她穿黑色緊身一字領短衫和水洗白牛仔褲,手裏晃著一瓶藍方威士忌,歪頭衝江浸夜那張冷硬的麵孔說:“不歡迎我?”

    沒等他迴答,她自顧自走進去,一眼看到餐桌上的菜色。

    “看來是我打擾了。”陳煙嵐眼角的眼線柔媚地上揚,舉手投足俱是風情。她放下酒,大大方方地抽出椅子,“那耽誤你兩分鍾,說完我就走。”

    帶來的果然不是好消息。

    江浸夜這次的危機,讓崇喜內部對他早看不過眼的一班老家夥集結起來,向他聯合發難。他們決定以定增股票的方式,收購一家汽車拍賣行,美其名曰強強聯手,在未來的汽車拍賣領域開展更加深入的合作。

    增發股票,意味著會稀釋江浸夜這樣原崇喜股東的股權。

    可他們想到聯合攤薄這招,倒讓他不齒,“這幫老東西,整這麽麻煩,我自己賣了股票不就遂他們意了嗎?”

    陳煙嵐下巴微抬,“你肯嗎?”

    “我已經賣了啊!”視線觸到她僵硬的臉,江浸夜大笑,眼中張狂盡顯,“是不是沒想到?”

    他從不會讓自己陷入過於被動的局麵,賣了股票,派律師與大都會博物館談妥,重金買下那幅《百佛圖》。

    可這樣一來,他又跌向另一個深淵——個人資產所剩無幾。

    幾乎到了舉步維艱的境地。

    以陳煙嵐的了解,當然明白他此時的困境,於是打開那瓶藍方威士忌,分別斟滿兩個杯子。但她並沒有遞給他,而是獨自晃著酒杯,輕抿一口,幽幽歎氣:“你就算變成窮光蛋,我也喜歡你。”

    居然挑這樣的時機告白,不

    可不謂情深義重。

    連江浸夜都不免高看她兩眼,看罷咳笑兩聲:“你說你何苦呢,我正在等的人,將來就是我老婆。你方方麵麵都挺精明,怎麽偏偏非得跟這種事兒較勁?”

    “你以為我想?我從十八歲喜歡你到現在,一看見你就開心,就不知所措,就心潮澎湃!這種感受不是我能控製的!”陳煙嵐語氣激動地大喊,淚水逼出眼眶,“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不就是讓我要臉嗎?我早就沒有了,我一直在等你看我,可你看不到。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就是看不到?”

    她單手掩麵,哭聲隱忍,肩膀篩糠般簌簌抖動。

    江浸夜沉默地看她,片晌也拉開椅子坐下,伸手托起另一杯酒。

    馥鬱的香氣充斥鼻腔,他一口氣灌下小半杯,抹去嘴角的酒液。

    “因為我不想看。”他的聲音殘忍而堅定,“我以為隻是你年紀小,等你見過更多的人就會離開。我幹嘛要讓你抱這種幻想?”

    “可事實就是我很適合你,我也一直朝這個方向努力!我們在一起,能幫助彼此實現利益最大化。”

    “陳煙嵐,你搞錯了,這和利益沒關係。我不喜歡你,連假裝都不行。”

    她精致的妝容遭淚抹花,仍執拗地抬頭看他,眼裏盛滿絕望的冷與靜。

    寧願他暴怒痛斥,也好過如此平淡聲線——一字一字拆開來,全部都在說,她的確從未入他眼。

    好痛快!

    寬大的柚木方桌上墊有粉白格紋餐布,一對典雅的銀質燭台底座為圓形,裝飾緞帶月桂葉花邊,燃燒的燭焰靜默不語。

    陳煙嵐翻檢記憶,不曾記得他對誰如此用心。

    江浸夜坐在距離不過一米外的位置,看向完全變冷的菜肴,眉間不易察覺地皺起。

    哪怕到了這時,他想的也不是她。

    陳煙嵐破釜沉舟地撐住椅子,迅疾吻向他的唇,卻被他更快地用手肘格開。

    可惜不小心手指掀起餐盤,一陣稀裏嘩啦的動靜後,一整盤紅燒鱸魚蓋在陳煙嵐的牛仔褲上。

    “陶禧還有幾條裙子落在我這,我去給你找,你趕緊走吧。”

    江浸夜就勢站起身,匆匆上樓。

    他話裏還有另一層意思:何必留下自取其辱。

    陳煙嵐空腹喝了半杯威士忌,情緒強烈波動,此時跌跌撞撞地赤腳走進洗手間,門也顧不上

    關,一手掌著牆,一手哆哆嗦嗦地脫.褲子。

    江浸夜翻出一條匝有鬆緊帶的百褶半裙,下樓後背過身,在門外等她。

    身後忽然傳來她的冷笑:“今天這種狀況,我也預料到了。確實沒道理被你忽視那麽多年,我深情地哭訴幾句,你就改了主意接受我。”

    “那走之前,我再告訴你幾件事。”陳煙嵐把牛仔褲一甩,緊身一字領短衫下隻剩一條白色底褲。她徑直走出洗手間,長發披散地站在江浸夜麵前,“那幫老東西能這麽猖狂,全拜你爸爸,江震寰大人的首肯。”

    江浸夜眸色驟冷。

    “但他不知道你現在的困境,因為我沒有說。這些年,我和你媽媽走得很近,她視我如己出,你的很多事情由我負責上達天聽。說什麽,不說什麽,不小心說錯什麽,全在於我。不好意思,你和你父母之間不少的誤會,可能和我有關。我以為你被孤立,會來找我,真遺憾。不過誰叫你自己不肯溝通,他們現在大概以為不過給你一點小教訓。”

    江浸夜懵了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嶼安和北裏相隔千裏,他又確實堵著一口氣,一直以來,默認被父母輕視的事實。

    誰知竟是陳煙嵐從中作梗。

    她五指纖纖撫過他的喉,細嗓利刃一般貫穿他的心髒:“我是你撣掉的煙頭,燙你最後一下,要你忘不了我。”

    喉間隨即梗起刺痛,江浸夜揮開她的手,瞳中憤怒的狂暴唿之欲出,恨不能將她從頭到腳寸寸剖開,再一把火燒個精光。

    但他強抑住,生硬地扳過陳煙嵐的肩膀,將她掃垃圾一樣推出門去。

    再“嘭”地關上。

    “咦?江小夜,你怎麽不開燈?”陶禧推門被撲麵的酒味襲中。

    觸目便是大敞的窗口,獵獵勁風攪動落地紗簾,似台上水袖拋接,淒淒惶惶。

    她打開玄關的燈,快步走去關窗。關前探頭往下望,一片高樹在風雨欲來的昏暗中無助地搖晃。

    手上還拎著袋子,陶禧反身走向餐桌,眼風掃過坐在沙發上雕像一般的人影。

    她停下,脆聲問:“我買了涼麵、軍艦卷和牛肉便當,你要哪一個?”

    “便當。”

    餐桌空空如也,連陶禧挑選的那塊粉白格紋餐布也失蹤,隻剩一塊光禿禿的桌麵。

    她放下袋子,逐一取出食物,困惑不已地用眼神詢問江浸夜。

    他消瘦的臉龐斂去鋒芒,眉間透著弱倦,一雙眼無波無瀾,疲憊地開口:“怎麽了?”

    “沒事。我……我要不要給你熱一下?”

    江浸夜遲疑,“……好。”

    茄汁牛肉便當加熱後,翻滾騰騰的香味,挑逗人的食欲。江浸夜似乎餓極,埋頭幾分鍾,碗裏少了大半。

    陶禧拿筷子拌涼麵,被他的樣子吸引,饒有興致地瞧了好一會兒。

    許久才想起來問:“我剛才在樓下看到林知吾和陳煙嵐了,他們怎麽會在這?”

    林知吾?

    江浸夜動作一頓,猜測陳煙嵐被趕走後,大概給他打了電話。

    “不知道。”他嘴裏塞滿食物,含糊不清地說。

    “我們公司最近特別忙,可能顧不上你了,江小夜,你要振作一點。”陶禧拌好涼麵,低頭吃一口。

    “我這樣子很糟糕嗎?”

    陶禧抬眼,撞見他整張臉罩在駭人的低氣壓下,悚然一驚,連手中的筷子都掉落,她慌張地揀起,“還、還好。”

    之後誰也沒有說話,氣氛令人窒息地凝固。

    食畢江浸夜收拾碗筷,抬去廚房的水池。

    “你放著,我來我來!”陶禧站在門外焦急地叫嚷,匆忙用發圈束起長發。

    廚房同樣黑著,客廳的光微弱融進江浸夜身後的黑暗,淺淺勾勒他挺拔的身影。龍頭旋開,水聲清晰。

    他站立許久,沒動靜。

    陶禧不敢開燈驚擾,走去小心推開他,戴上水池旁的手套,說:“你要不要去睡一會兒?這幾個碗我來洗。”

    水流衝過手套,她拿起百潔布和碗,聽到腳步輕響,猜他大概真的迴房休息,便頭也不迴地說:“幫忙開一下燈。”

    然而下一秒,勉強爬到水池邊緣的薄光被遮,江浸夜將陶禧整個人都籠入他的影子裏。

    他伸手摘掉陶禧的手套,覆上她兩隻手,手指插入她指間,在冷水中輾轉糾纏。

    半低下頭,江浸夜幾乎要吻上陶禧的脖子,卻始終拉開幾厘米的距離,氣息撲打她頸間的皮膚。

    陶禧如遭人點穴般一動不動,屏住唿吸,顫顫地出聲:“江……”

    “噓……”

    作者有話要說:涉及一點點商戰,相關專業的小仙女還請高抬貴手。

    陳和夜叔當然什

    麽都沒有啦,作者哭唧唧地寫下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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