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江陳丁,小團體的第四個人就是湯越。

    湯家不是豪門,但在嶼安也算家底殷實。然而湯越死後,他們一家就銷聲匿跡,聽說受人威脅,搬走了。

    事情的起因是湯越在ktv包房,撞見當時正交往的女朋友和江浸夜拉扯不清。

    周圍一圈人的起哄讓他很沒麵子,一言不發地掉頭就走。

    而此後的幾天,湯越麵色如常,對那晚的事也絕口不提。

    大家都以為他沒往心裏去。

    沒想到當江浸夜約人去盤山公路飆車,忘了叫上湯越,便如一顆微不足道的火星引爆了油桶,將他激怒。

    湯越把自己灌了個酩酊,高聲叫罵著闖入陶家小院。

    陶禧那時尚在病中,虛弱地打開門,被他一把推開。

    湯越沒有找到江浸夜,恍然記起他們去飆車了,念頭一轉,把火撒向陶禧。

    後來陶禧逃到閣樓,將門反鎖,以為躲過一劫,豈料湯越竟然縱.火。

    酒醒後,他深知犯下大錯,打算畏.罪.潛.逃,駕車途中被丁珀攔下,挨了一刀。湯越沒去醫院,而是帶著一個血窟窿,死在高速公路的收費站。

    江浸夜想過,包房的事或許隻是一根導火索,附著於湯越內心暗處的潰爛,讓彼此看似和睦的關係已然大廈將傾。

    但是不該殃及陶禧。

    “早知道他那麽在意,哪怕下跪我也會跟他認錯。”江浸夜聲音漸低,臉上聚起頹敗的悔意,“我……寧願是我在火場裏。”

    “都當上演技派了?”丁珀冷笑,“你離桃桃遠一點,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甭對我那麽大偏見,我是認真的。”江浸夜神情稍斂,“我本職修複,在我這兒打碎的,我負責修補。”

    丁珀眉間一凜,問:“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通知你一聲,好歹你逼著我發過誓。”

    “你他媽還記得?”丁珀壓著怒火,攥緊電話,指節突起白色的經絡,“你們這種花.花公子想怎麽玩愛怎麽玩隨便,但是桃桃不一樣,我警告你,別亂來。”

    真遺憾。

    江浸夜本以為丁珀蹲四年大牢,蹲明白了,能心平氣和地好好商量。

    敢情他一直憋著氣,心裏的怨恨不見消解,反倒愈演愈烈。

    可從前江浸夜沒和丁珀計較,如今

    隔著堅硬的鐵窗玻璃,更不會。

    他無奈地輕歎:“我會好好待她,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你個王.八蛋!我早該知道,你那時候整天跑我家裏就沒安好心!”丁珀火冒三丈,拿電話砰砰砸玻璃,“白叫了你那麽多年叔叔,真他媽禽.獸不如!冒牌貨,不要太拿自己當迴事了!我才是她舅舅!”

    江浸夜活了二十九年,除了他爸江震寰,沒人敢這麽罵他。

    但丁珀已陷囚牢,江浸夜看去的眼中隻剩平靜。

    隨即頭也不迴地離開。

    大廈食堂一到中午,就是一片兵荒馬亂。

    容瀾帶陶禧和其他同事一起吃飯,鼓勵她“不要總一個人悶著,多和別人接觸”。

    因為吉芯比別的公司提早半小時下班,四下窗口人潮推擠,一群人悠然入座。

    陶禧一邊吃,一邊聽同事們聊起公司的困境。

    “公司已經申報了國家核高基項目,再有兩個月專家組就要來檢查,要是不出意外,老唐會拿到一大筆專項資金。”

    “難怪他一向不過問公司的事,今天竟然叫大家都加班。”

    “我們流片成功了嗎?我怎麽記得還沒出結果?”

    容瀾原本插不上話,在一旁默默扒飯,聽到這句接了一嘴:“聽蔡姐說,唐老板從美國請了救兵過來。”

    一個略有不屑的聲音冒出:“需要一點時間而已,就那麽信不過我們。”

    容瀾放下碗筷,向對方笑了笑:“張工,你別小看人家了,他是斯坦福博士,導師當年是arm芯片研發團隊的leader。”

    陶禧一塊牛腩沒夾起來,吃驚地問:“他叫什麽?”

    “姓林。”

    “林知吾?”

    容瀾意外,“你認識?”

    “我師兄。”陶禧精神地點頭,“老板真有本事,他在那邊做分布式虛擬現實,這樣都能挖來。”

    圍桌吃飯的其他人臉上寫滿了困惑,有人問:“做分布式虛擬現實,和做芯片不一樣吧?”

    陶禧解釋:“他寫kernel(操作係統內核)。”

    這下沒人再有異議。

    吉芯要能入選核高基項目,將會增加員工的期權激勵。

    前景大好,誰來都不稀奇。

    作為即將加入的團隊成員,大家

    對林知吾產生一點微妙的興趣,問容瀾:“他什麽時候入職?”

    “我這樣的小蝦米怎麽會知道。”容瀾略為赧然地撩起耳側的頭發,用小指勾到耳後,“他要是下個月來,還能趕上我們出去玩。”

    “誒?我們要出去玩?去哪?”

    話題隨即轉了風向,一桌人興致勃勃地討論嶼安周邊的旅遊地。

    唯獨陶禧瞥見,容瀾手腕一條極細的金色手鏈,大大小小係上幾顆珍珠,光澤盈盈動人。

    下雨了。

    天空像團蘸飽水的棉絮,洇開邊緣不清的淡墨色。老天爺戲謔心起,大手一擰,人間便又是一陣白雨跳珠。

    餐後陶禧陪容瀾去咖啡店,兩人躲在一把傘下。

    容瀾握住傘柄,手鏈不可避免地露出。

    她察覺到陶禧的目光,抬起腕子,“還行吧?tasaki的。”

    “真好看,什麽時候買的?”陶禧拉過來細細端詳。

    容瀾遲疑地說:“我……我男朋友去日本出差,送我的禮物。”

    “噢,你有男朋友?”

    “我大學同學。他也不是嶼安人,我們說好了一起努力,賺了錢在嶼安買房子結婚。”

    陶禧眼中閃過欣羨,感歎:“結婚啊!你們都想那麽遠的事了,我還在考慮多久從家裏搬出來。”

    容瀾嚇了一跳,“你要搬家?”

    “誰誰誰?誰要搬家?”

    身旁湊來幾個同樣去買咖啡的同事,半開玩笑半八卦地打聽。

    陶禧下意識說:“我……”

    “小陶,打算搬家?”一個戴眼鏡的腦袋靠過來。

    “找好了嗎?我最近也準備搬家,要不……咱們合租?”另一個腦袋緊隨其後。

    他當即遭到一連串抨擊——

    “合你妹啊,你小子少渾水摸魚!”

    “快收起你那小心思,屁.股往哪撅,我就知道你要噴什麽樣的屎。”

    “……咱能講點兒文明嗎?”

    一群人笑聲不斷,很是熱鬧。

    連陶禧也受到感染,不時湊上幾句。

    行人如織,他們依次走過路口。誰也沒有注意到紛雜的雨傘中,一把黑色長柄傘下高挑的身影。

    雨中的空氣幹淨柔涼。

    江浸夜上午外出處理

    畫展事務,返家途中路過科技園。

    一想到這裏是陶禧走向社會的起點,他忍不住興起隨處逛逛的念頭,卻竟然聽到,麵目如畫的少女憧憬搬家。

    雨點敲打傘麵的脆響清晰,他眼底寒涼如凍結的冰原,懷疑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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