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真相的杜學洲當然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他喜氣洋洋帶著考中的喜訊迴來,是要和自己母親共享這喜悅的。


    母親辛苦劬勞一輩子,就盼著他光耀門楣這一刻。


    然而母親卻不在了。


    這是為什麽?


    他無法置信。


    杜學洲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到茭陽的,原打算將焦生的禮物親手交給舒吭,可是也顧不上了。


    他把所有行李都丟在縣衙就往茭陽衝。


    其實姑夫人已經過時多日。


    因為是外嫁的女兒姑夫人的棺槨早被杜家接了迴去,杜家兩姐妹也被接迴了杜家。


    杜學洲到了尹家撲了個空。


    西院人去樓空,經久未有人住都結了蛛網。


    杜學洲的眼淚嘩嘩的。


    身後有仆人的聲音響起:“表公子,老夫人知道您迴來了,請您過去。”


    老夫人自從痛失愛女後就一直病著,臥床不起。


    見到杜學洲,老夫人老淚縱橫。


    而杜學洲幾步開外就跪倒在地,膝行到老夫人病床前,一路哭著喊著撲過去。


    “外祖母!”


    “我的洲洲兒啊,痛死外祖母了!”


    “阿眉啊,你的洲洲兒迴來了,高中會元迴來了,你看到了嗎?你怎麽這麽傻啊?”


    “我的兒啊,痛死為娘了,你叫為娘白發人送黑發人,怎生是好啊?”


    老夫人原就疼愛姑夫人,有了兒媳還是把新寡的姑夫人接到娘家掌管中饋,撥出獨門獨院給孤兒寡母居住。


    可以說,姑夫人的丈夫死後,孩子是娘家幫著養的。


    此刻見到杜學洲,更讓老夫人想到死去的女兒,怎能不痛斷肝腸?


    那麽孝順的女兒,那麽乖巧的女兒,凡事都是她依靠的女兒,與她同心同德的好女兒……沒了。


    老夫人永遠都不能忘記姑夫人被下人從白綾上抬下來的樣子。


    整張臉都發黑,五官已經扭曲,舌頭伸出老長,狀如鬼。


    那麽好的女兒怎麽就尋了短見上吊自殺了呢?


    那一幕無數次出現在夢裏,折磨著一個老年喪女的老母親。


    夢中她抱著女兒痛哭流涕,一遍遍地問:“阿眉,為什麽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啊?”


    此刻杜學洲也抓著老夫人問,鼻涕眼淚流淌了一臉。


    “為什麽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啊?外祖母——”


    為什麽,老夫人也想知道。


    祖孫二人正抱頭痛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腳步聲走進來。


    不止一人。


    “老夫人,您該喝藥了。”進來的是啞巴和她身邊婦人、阿綠、阿蠻等人。


    淚眼模糊中,杜學洲看見眾人簇擁著舒吭走進來。


    幾月不見,她似乎長高還長胖了,氣色看起來很不錯。


    相比痛失愛女的老夫人,豐腴紅潤精氣神飽滿的舒吭簡直與她形成鮮明的對比。


    更加鮮明對比的是麵上的神色。


    一個是哀痛欲絕。


    而她,雲淡風輕,沒有絲毫哀傷。


    怎麽說也是她的親姑母,就算從小在外頭長大,姑侄之間沒有感情,迴府來姑夫人對她不薄,可謂疼愛有加,而她麵對一個寵愛她的長輩的離去竟如此涼薄。


    這讓杜學洲不爽。


    舒吭已向杜學洲投過目光來。


    婦人充當了舒吭喉舌,她道:“表公子,老夫人身體抱恙多時,娘子悉心調養好不容易有起色,你怎麽一迴來就惹老夫人傷心呢?要知道老夫人如今的身體狀況,不宜大悲大痛。”


    一頓教訓。


    杜學洲站起身整個人也暈乎乎的,他看一眼老夫人,覺得這婦人言辭也沒毛病,老夫人的確不宜再受刺激了。


    然而杜學洲看一眼眉目冷淡的舒吭,心裏就分外不是滋味。


    他的母親去世了還不許他哭一哭嗎?


    婦人又道:“不但老夫人不要再哭了,就連表公子你也不要再哭了。”


    杜學洲心裏不悅卻無力反駁一邁腳腿一軟就暈倒在地。


    杜學洲醒來時發現自己住在一個陌生屋子裏,並不是西院原來的屋子。


    朱砂進來伺候他,道:“公子迴來可太好了,奴婢每天都盼望著公子迴來。公子昏倒嚇死奴婢了,公子昏睡了一天一夜……”


    姑夫人去世,兩位表娘子接迴杜家,朱砂不能同去,她以為自此再見不到杜學洲,沒想到杜學洲迴來,舒吭做主依然讓她來伺候杜學洲。


    “如今府裏管事的是大娘子,”朱砂道,“西院已經被大娘子另做他用。”


    他昨日迴來西院還閑置著,今天怎麽就說另作他用呢?分明是不想讓他住。


    杜學洲心裏覺得堵。


    “大娘子是什麽時候迴來的?她不是在郴州縣衙嗎?”杜學洲問道。


    朱砂卻奇怪看著他:“公子做夢了嗎?大娘子早就迴來了,在夫人去世的時候,大娘子就從郴州縣衙迴來了。”


    是該迴來奔喪。


    然而朱砂說道:“二娘子三娘子大公子小公子他們卻沒有一同迴來,大娘子迴來後足不出戶,除了照顧老夫人之外。”


    “這西院一直閑置著,大娘子昨兒才突然說要整理出來給大公子小公子居住,因為大娘子說大公子小公子不小了,不能老和姐姐們擠在一個院子裏,可以獨院居住了。”


    杜學洲訥訥:“這是哪裏?”


    “公子現在居住的是客房。”


    是的了,他不是尹府的公子,他是表公子,是客,客人總該要走的,他已經在這尹府裏居住太久了。


    杜學洲覺得頭痛欲裂,然而朱砂卻依然在他耳邊聒噪不休。


    “公子迴杜家的時候,可不可以把奴婢也帶去?老夫人最疼公子,隻要公子向老夫人要奴婢,老夫人一定會答應的。”


    杜學洲沒有理會朱砂,跌跌撞撞起來,出了客房。


    在外祖家居住多年,他沒有來過客房,所以一時迷了路,他想去找舒吭,卻兜兜轉轉繞去了後院。


    杜學洲遇見了周崇智。


    這個男人讓那一夜不堪的記憶又全都迴來,如果可以他永遠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然而此刻他的腳定住他告誡自己不能走。


    或許眼前這個周崇智能夠知道母親的死因。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對眼前男人的厭惡走上前去。


    他問他:“我母親為什麽會死?是不是因為你?”


    質問中帶著屈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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