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生用小鏟子刨去泥土,將一株草藥連根刨起,問舒吭:“是它嗎?”


    舒吭點頭。


    焦生將草藥扔進背簍,繼續在土坡上尋找:“再挖到一株,就能治療素雪臉上的燙傷了,是不是?”


    舒吭迴頭看土坡上坐著的素雪,日光底下,她頭臉的燙傷觸目驚心,裸/露手臂上留下的鞭打的血痕更是鮮明,舒吭的眉頭微蹙,神情有些凝重。


    這也是個打小就死了母親的孩子,和阿鶯有著相仿的身世。她萬般艱難中還願意將饅頭分給阿鶯,看來善心是不會因為貧窮困苦便有所削減,也同樣不會因為富足圓滿而有所增加,譬如丁公子的紈絝,譬如焦嬌的蠻橫。


    丁公子出生於溫柔富貴鄉,而焦嬌也得到父母寵溺疼愛,可是這二人卻少有教養,不及在後母虐待中長大的素雪一成善良。


    焦生已將草藥搗爛,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來,正準備將草藥沫平鋪到布條上給素雪敷上,卻被舒吭摁住。


    焦生不解:“阿鶯,還缺什麽藥,你畫與我,我去找,你和素雪坐在這裏等就好。”


    舒吭的目光卻落在一旁草叢裏,依稀有窸窣遊動的聲音,舒吭專注地盯著草叢看了一會兒,說時遲那時快,舒吭驀地出手,便從草叢裏抓出一條蛇來。


    焦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素雪更是驚叫起來:“蛇啊!”


    喊聲未落,舒吭已經剝去蛇皮,剔出蛇膽……


    焦生和素雪眼睛還來不及眨,舒吭已經將石塊上的草藥沫塗抹到蛇皮內層,給素雪敷上,並用焦生衣服上撕下的布條替素雪包紮好。


    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焦生和素雪看得目瞪口呆。


    而舒吭兩指一彈,蛇膽就被彈進了素雪口裏,伸手一敲,素雪的下巴就被合上了。


    焦生卻發出一聲尖叫,原來一隻老鷹俯衝下來,叼起草叢裏那隻被剝了皮的蛇飛上了天空……


    “蛇……蛇被老鷹吃掉了。”焦生失落地低唿,還以為今晚能吃到一頓美味的蛇肉呢。


    舒吭再次彈動手指,一道綠光射了出去,老鷹發出一聲淒厲叫聲,直直從空中掉落下來,連同那條被剝皮的蛇。


    又用樹葉做武器了,不過這迴殺的是老鷹。


    沒想到晚上不但有蛇肉吃,還有鷹肉吃。


    焦生歡天喜地地跑過去撿獵物……


    “你考慮好了嗎?”焦生來敲焦嬌的屋門,“素雪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阿鶯說我們明日就起程了,姐姐,你到底是要與我們同行,還是留下?”


    焦嬌很是糾結,她當然害怕一個人留在村子裏,可是她又討厭那個啞巴,看一眼都想殺了她,是她害她的父母被雷劈死,是她搶走了她的焦生,離間了他們姐弟的感情。


    “焦生,如果我和那個啞巴一起掉水裏,你救誰?”焦嬌問了個永久可笑的問題。


    焦生果然笑得前俯後仰,他道:“焦嬌,你忘了嗎?你會遊水啊!”


    焦嬌跺腳:“焦生,你氣死我了。”


    焦生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阿鶯說了,隻要你願意同行,所有的銀子都歸你保管。”


    焦嬌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嗎?”


    “阿鶯說的,還能有假?”焦生將一把鑰匙交到焦嬌手中。


    “阿鶯說的阿鶯的,她一個啞巴能說什麽話?”


    不能說話,就是說說不了真話,也說不了假話啊。


    焦嬌一臉矯情,卻再也掩飾不住開心地笑了。


    舒吭站在院子裏,環顧四周,月光朦朧,院落的景致被映照得迷迷蒙蒙。


    阿鶯,你在這裏生活了十三年,就算再痛苦,也有些許的舍不得,對不對?


    舒吭幽幽吐出一口氣,她在替阿鶯與這個村莊告別。


    焦生走過來,步履輕鬆,聲音愉悅。


    “阿鶯,”他說,“謝謝你。”


    舒吭微微一笑。


    焦生自覺伸過手來,舒吭在他手心輕輕寫道:“你開心就好。”


    焦生滿懷感動:“謝謝你,阿鶯,我既不放心你一個人迴尹家去,又不放心姐姐一個人留在鄉下,帶著姐姐一起陪你迴尹家,這是最好的,現在好了……”


    焦生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笑容。


    舒吭靜靜看著焦生,在心裏道:阿鶯,他高興你就高興,對嗎?


    千裏之行始於足下,舒吭帶著焦家姐弟和素雪乘坐雇來的馬車終於起程了。


    可是,尹家在哪裏呢?


    阿鶯出生未滿三個月就被送到了焦家,如今焦家夫妻已死,焦家姐弟對尹家可是陌生得緊,完全不知它在哪州哪郡。


    “尹家到底在哪裏嘛?難道要我們去瞎貓碰死老鼠,胡亂找嗎?天下姓尹的人何其多,哪個才是她的親爹?”焦嬌不屑而厭棄地看著舒吭。


    舒吭正襟端坐,一臉漠然,仿佛焦嬌的抱怨在她聽來不過是蚊子嚶嚶,完全無足輕重。


    焦生淡定道:“焦嬌,去了城裏自有分曉。”


    焦嬌發的牢騷,也正是焦生的顧慮,不過在出發前舒吭就已經告訴過他:先去城裏,去了城裏找到顧老伯,就自然知道尹家的具體地址了。


    顧老伯是誰呢?


    當舒吭領著焦家姐弟和素雪進了城裏一間琴行,見到櫃台裏的顧老伯時,焦嬌和焦生異口同聲:“原來是他!”


    顧老伯不是別個,正是每年替外祖家往焦家送阿鶯生活費的人。


    焦家夫妻每年見到顧老伯來都會兩眼放光,因為見到顧老伯就是見到白花花的銀子啊。


    此刻,焦嬌見到顧老伯,就像往日裏父母見到顧老伯時一樣,兩隻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顧老伯,好久不見,你身子可好?”


    焦嬌嘴甜的模樣太過諂媚,連焦生都要抖三抖,起一身雞皮疙瘩。


    顧老伯看著焦嬌,喃喃道:“像,真像。”


    “像什麽?”焦嬌笑得眼睛變成一條線了。


    “像你母親。”顧老伯道。


    一句話提醒了焦家姐弟,他們的父母已經死了。


    氣氛一時變得凝重,聽焦家姐弟講述了父母突遭橫禍而亡,顧老伯不甚唏噓,道一句:“節哀順變。”


    正當顧老伯和焦家姐弟熟人寒暄的時候,舒吭已經踱步到一架古琴前,目光掃過古琴時麵色微滯。


    素雪跟在她身邊,輕聲問道:“尹娘子會彈琴?”


    舒吭沉吟,繼而點了點頭。


    焦生看了眼舒吭的背影,忙向顧老伯打聽:“顧老伯,你可知尹家在哪裏?”


    顧老伯正要說話,一陣沉鬱的琴聲在耳畔響起,眾人不由迴頭,循聲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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