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塘邊一戶人家走出一個胖女人,眉目兇悍,狀如夜叉。


    她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豬食向屋子右邊的地窖走去。


    地窖裏黑咕隆咚,依稀看見角落裏貓著一個人影,隨著地窖的門被打開,帶進來的幾縷天光才讓人看清那人影是個小娘子。


    胖女人從梯子上爬下來,走到小娘子身邊,小娘子本能蜷縮了身子。


    胖女人的身型像堵牆,襯得小娘子越發小得像顆沒肉的螺。她不敢抬頭看那胖女人,隻是抱緊了頭做好了挨打的準備,而胖女人不負所望抬腿就給了她幾腳,腳力太重,小娘子吃疼地悶哼出聲。


    “光吃不幹的東西,還要老子娘伺候你,也不怕你無福消受和你那下賤的娘一樣要短命的?”


    胖女人惡狠狠地咒罵,將手裏的那碗豬食往小娘子頭上重重一扣,小娘子立刻被燙得哇哇大叫起來。


    胖女人上前一把揪住小女孩的頭發,發出恐怖的笑聲:“吃,我叫你吃!”


    小娘子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由著胖女人肥大的手將自己的身子拎到東又拎到西,最後像摔死一隻小貓一樣舉起她的身子砸向牆角。


    這樣的折磨已是家常便飯,隻是奇怪,今天被扔向牆角時為何不疼?


    小娘子奇怪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呆在另一個娘子的懷裏。


    那娘子不比她健壯多少,卻穩穩當當將她抱住。


    小娘子的心雀躍起來,地窖裏昏暗的天光讓她看清了來人:是焦家的那位尹娘子。


    這尹娘子竟然力氣如此之大,居然能將她抱起來,印象中她因為長期吃不飽飯,身子虛弱,哪怕輕輕刮過一陣風都能將她吹倒的啊。


    焦生更是愕然地看著舒吭,她她她竟然抱起了另一個娘子……而且她適才是和他一起從梯子上爬下來的,怎麽一眨眼功夫她就已經在地窖的另一端抱住了一個娘子?


    舒吭已經將小娘子放在了地上,小娘子卻慌了,她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將舒吭往外頭推去:“尹娘子,你快走!你快走!你不能留在這裏!她會打死你的!”


    舒吭的眼前驀地閃過一幕:餓極了的阿鶯蹲在地上捏起一隻螞蟻就往嘴裏塞去,一隻清瘦、骨節分明的小手握著一個饅頭伸到她跟前來。


    “不要吃螞蟻,吃饅頭。”小娘子甜美而和善的聲音。


    “素雪,你這個殺千刀的死丫頭,是不是你偷了廚房裏的饅頭?”胖女人殺豬般的嚎叫傳來。


    素雪急忙將饅頭塞進阿鶯手中,慌亂地推她離開:“快走!快走!如果被她抓到,她會打死你的!”


    阿鶯接過饅頭一邊往嘴裏塞,一邊拔腿就跑。


    跑著跑著她放慢了腳步,迴頭看時,素雪已經被胖女人踢倒在地上,胖女人手裏的鞭子亂紛紛落在素雪身上,素雪哭著求饒:“娘,饒了我,饒了我,我太餓了才會偷饅頭吃……”


    “誰是你娘?你娘是個短命鬼,早就被你這個克星克死了,你叫我娘是不是也想把我克死?”


    “我不叫你娘了,我錯了,我錯了……”


    阿鶯,一個饅頭的恩情是活命的恩情,須還!


    眼前,素雪就像記憶中那樣急哄哄向外推她:“尹娘子,你快走!你快走!她會打死你的……”


    素雪帶著哭腔的聲音提醒了胖女人,她使勁擦擦眼睛看清地窖裏果然多了兩個人,這兩個狗崽子是怎麽闖進來的?


    胖女人已經猙獰著麵孔撲向舒吭和素雪,嚎叫著:“好啊,素雪你這個死丫頭,你居然在地窖裏藏人!”


    說時遲那時快,焦生疾步上前擋在了舒吭和素雪前麵。


    “給你!”焦生的聲音堅定有力地在地窖裏響起,還有了迴聲,“給你,給你,給你……”


    一道白光晃得胖女人的眼睜不開,但她必須睜開,因為她好像看見了銀子。


    沒錯,銀子!


    胖女人用自己肥膩的雙手使勁揉揉眼睛,再把圓滾滾的腦袋湊近焦生的手,酒糟鼻子貪婪地吸著,哈哈,她真的聞到了銀子的味道。


    胖女人伸手要去奪那銀子,焦生的手一縮,胖女人撲了個空。


    “銀子可以給你,但是……”焦生頓了頓。


    胖女人盯著銀子吞了吞口水:“你是看上了我家銀杏嗎?那可不行,我家銀杏還小,還未到成親的年紀呢……”


    焦生:“……”


    “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先定親。”胖女人腆著臉笑嘻嘻道。


    真是個財迷心竅的女人,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要出賣。


    焦生在心裏唾棄胖女人,麵上很快鎮定自若下來,他指了指素雪,道:“我不要銀杏,我要她!”


    焦生說完心裏堵得慌,自己這說法不對勁啊。


    焦生急忙改口道:“不是我要她,是我家阿鶯要她,銀子給你,但是她必須跟我們走,從今往後她和你們家再無瓜葛。”


    焦生一口氣說出了阿鶯的囑托,迴頭看了舒吭一眼,仿佛一個完成了任務等待表揚的小孩。


    舒吭給了他微微一笑,表示讚許和感謝。


    胖女人覺得不可置信,盯著焦生手裏的銀子不停地吞口水,話也說不利索了:“你是說……用這麽大錠銀子換那個臭丫頭……你沒有傻吧?”


    焦生還想和胖女人解釋幾句,舒吭已經拿過焦生手裏的銀子往胖女人手裏一塞,拉起素雪就爬出了地窖。


    “等等我!”焦生慌忙追上前去。


    焦生剛爬到梯子的一半就被胖女人拉住了腳。


    焦生迴頭,但見胖女人肥膩的臉上正堆滿笑容,嗲著聲音道:“我家除了素雪,還有銀杏,你一起要了吧?”


    焦生激靈靈一抖,像逃瘟疫似的逃出了地窖:“鬼啊——”


    焦嬌正對著桌上那兩個包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臭啞巴是要卷款私逃了嗎?那是丁家退婚的銀子,她憑什麽據為己有,更可氣的是焦生,居然幫著她……”


    焦嬌越想越氣,打開包裹,將裏麵的衣物扔了一地。


    “焦嬌,你在幹什麽啊?我辛苦收拾了這兩個包裹的衣物,你怎麽全扔了啊?”焦生走進屋子,一邊撿地上的衣服,一邊抱怨。


    焦嬌衝過去,搶過焦生手裏的衣服扔地上,使勁踩著,惱怒道:“我讓你們卷款私逃!我讓你們卷款私逃!”


    焦生無語:“焦嬌,你在說什麽呢?什麽卷款私逃?”


    “那五千兩銀子是丁家對我的退婚補償,那個啞巴憑什麽據為己有?”焦嬌怒不可遏。


    焦生道:“那五千兩銀子明明是丁家付給阿鶯的診金,再說為爹娘操辦後事也花費了不少錢,都是從這五千兩銀子裏開銷的,接下來我們去尹家的盤纏、夥食,天氣轉涼後還要添置冬衣,各種花費,阿鶯什麽時候將銀子據為己有了?她明明是給丁公子治好病之後賺了診金,讓咱們焦家花費……”


    一向木訥的焦生什麽時候變得巧舌如簧,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焦嬌氣得胸口如火燒,她指著焦生罵道:“好你個焦生,你是中了那啞巴的毒了嗎?等等……”


    焦嬌猛地頓住:“焦生,你適才說什麽去尹家,什麽意思?誰要去尹家啊?哪個尹家?”


    “當然是阿鶯的家啊。”


    差點忘了那個啞巴姓尹。


    焦嬌道:“那個啞巴要迴尹家去?尹家的人什麽時候說來接她了?”


    “迴自己家為什麽要別人來接?”


    焦生笑著說出舒吭在馬車上寫在他手心裏的話:“自己家想迴就迴!”


    “那個啞巴是不是瘋了?她不知道她早就被尹家拋棄了嗎?焦生你竟然跟她一起瘋?”


    “不是一起瘋,我隻是要和阿鶯一起迴尹家去,姐姐你也是要一起的吧?爹娘不在了,我可不放心將你一人留在鄉下,這鄉下色鬼那麽多,焦嬌你又有幾分姿色……”焦生邊說邊向外走去,“焦嬌,你抓緊將自己的衣物也收拾一下,順便幫我的包裹也重新整理了,我已經求過阿鶯,她同意帶你一起走,所以焦嬌,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可不要惹惱了阿鶯,她將你扔下,你一個人留在鄉下可是要哭鼻子的,你膽子那麽小……”


    “焦生你……迴來!”焦嬌氣急敗壞。


    “我現在可沒空,我要幫阿鶯挖草藥去!”焦生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門口。


    焦嬌簡直氣到吐血:她的老實敦厚的弟弟怎麽一夕之間就變得這樣油腔滑調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啞女醫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子謝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子謝謝並收藏啞女醫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