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曲鶴清並不是被女兒的舉動,一時激動衝上來的情緒,而掉眼淚的。

    他是真的心酸,以及,有一種對自己的憤怒。

    父母總是想在孩子麵前,做一個英雄。

    不管是曲鶴清,還是田新梅,兩個人這幾年,其實過得很辛苦,夜深人靜的時候,夫妻兩個也會在想,當時荒地和鹿這一步,邁的有點大,實在是太累了。

    買鹿的時候,正是行情最好,鹿茸、鹿血酒這種東西都是送禮的佳品,但是,這兩年,行情走低,鹿能帶來的迴報,並沒有多少,更別說,需要以年為單位,來慢慢改良的荒地。

    前景不錯,但是,也隻是吊在前方的胡蘿卜,他們現在實在太辛苦。

    曲鶴清在外奔波,田新梅在內操持,兩個人都是咬牙撐,希望熬過這段時間。

    當然,這些辛苦,從來不會給兩個孩子說,曲昱田和曲世辰的世界裏,就是樂趣多多的大園子,每天都沒有煩惱的小快樂。

    曲鶴清希望田田懂事,但是,真的等到妻子送兒子去醫院,身邊也沒有幫忙的人,女兒居然自己開著拖拉機來荒地,他就特別的難受。

    覺得,自己沒本事。

    想把田田寵成小公主,而不是希望田田,像個小英雄一樣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曲昱田大著膽子拍完爸爸的腦袋,立刻就活泛起來,“爸爸,我們吃飯吧,給你分巧克力饅頭。”

    是的,曲昱田還把剛才順手買的巧克力饅頭帶上了,她也沒有吃午飯,正好和爸爸一起吃。

    曲田田喜歡吃肉,不喜歡吃菜,沒有田新梅在旁邊盯著,就特別挑食,把不愛吃的給爸爸,饅頭和菜,還有綠豆湯,吃的肚皮溜圓。

    然後,曲昱田就腦袋一點一點的犯困了。

    主要是剛才繃緊神經的時間太長,一放鬆,又吃飽喝足,整個人就犯困。

    曲鶴清在拖鬥上麵,給曲田田搭了一個小窩,讓她趴在這裏睡一會兒,等下午,他們再一起迴去。

    小窩上麵擋的有衣服,很涼快,曲昱田攤平之後,反倒不困了,睜著眼睛在想,剛才爸爸為什麽哭。

    世界上,也沒有什麽標準,說十多歲的孩子應該懂得什麽,應該是什麽樣子。

    曲昱田自己,是那種扮豬吃老虎類型的,她懂得東西很多,連一些秘而不宣的潛規則都知道,但

    是,她自己表現出來,卻又是一個天天傻玩的小鬼。

    有著恰到好處,討人喜歡的孩子氣。

    心裏的世界,卻是層層疊疊,被掩藏起來,不會被人輕易觸碰的。

    就像現在,曲昱田會去反複的想,爸爸最近的壓力是不是太大了?弟弟生病讓家裏的情緒緊繃,媽媽好幾次累的都坐在廚房掉眼淚,爸爸也是經常很疲憊的樣子。

    她知道,爸爸已經看上一個樓盤,就在她現在的學校附近,三室兩廳,剛開始動工打地基。

    她還知道,媽媽的父母要迴北疆了,因為和自己的大兒媳相處不下去,想來這裏養老,窩囊的大舅舅沒表態,氣的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好幾次都快要罵人。

    她更是知道,弟弟現在的學前班老師,和曲鶴清他們說過好幾次,這孩子反應很慢,經常才上課的時候發呆神遊,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這樣去讀小學,不是好選擇。

    言外之意,就是你兒子笨。

    曲昱田知道家裏,有很多很多煩心事,就像是掩藏在水麵之下的小石頭,但是,她能做的,也隻有快快樂樂的孩子模樣,能讓爸爸媽媽看到她,就覺得欣慰,他們的辛苦值得,弟弟也能有個能帶著他玩的姐姐。

    今天自己放了個大招,就不小心秒到了爸爸,曲昱田剛才故意伸爪子拍爸爸腦袋,也有轉移視線模糊話題的小心思。

    爸爸媽媽希望看到她什麽樣,曲昱田就在潛意識裏,下意識表現什麽樣,隻不過剛才差點破功,好險。

    一骨碌爬起來,曲昱田捧臉,自己要不要去參加個什麽兒童選秀,看電視上類似的節目挺多的,應該挺賺錢的,不過,自己該怎麽狀似無意的提一下呢,爸爸媽媽估計還不願意她參加節目!

    總覺得,賺錢是大人的事情,不用小孩子來摻和。

    事實證明,曲昱田對爸爸媽媽把握的很準確,他們兩個挺反對童星這種節目的。

    “不可控因素太強,而且,這正是孩子要塑造性格的時候,弊大於利。”曲鶴清深知,很多時候,出發點是好的,父母希望孩子去見見世麵,表演一下才藝,但是,推動力就是壞的了。

    一旦進入了商業模式炒作,孩子的才藝,甚至孩子本身,就不再是父母能全權決定了,很多時候,這就是商品,會被多方利益所影響。

    正是小孩子好奇天真,對善惡分辨模糊,三觀不完善的時候,整天奔波在不同的鏡頭前,重

    複機械表演,滿足不同的窺探和好奇,對孩子本身就是折磨和傷害。

    所以,曲昱田提的這個話題,就被否定了,去賣藝掙錢一事,暫時是說不通了。

    那麽,就讓自己的聰明才智,給爸爸媽媽逗逗樂吧!

    弟弟是有點笨笨的,但是,曲昱田聰明啊!

    她正巧在參加希望杯競賽,雖然前期拖著小夥伴上課講話,落下不少知識點,但是曲鶴清給她補了補,還是追迴來不少,正式比賽的時候,順利進入複賽。

    地方小,老師的教學水平,以及學生們的投入時間有限,曲昱田他們一個輔導班,隻有三個進入複賽。

    現在,老師就是一對三,天天拎著曲昱田練題,看樣子,是對曲昱田報以很大的期望。

    不過,等正式複賽的時候,曲昱田不知道怎麽作妖,唰唰唰的寫到最後一題,看著時間還早,不急著檢查,瞄了一眼身邊還在皺著眉頭,苦惱思索的其他人,在草稿紙上畫起了畫。

    一本正經的,閑。

    曲昱田還在奇怪,自己今天做題速度是太快了嗎?怎麽離交卷子時間還有這麽長的時間?

    反正平時練題的時候,曲昱田也是最先做完的,在考場上,曲昱田沉迷於畫畫不可自拔,掃了兩眼自己的答案,確定沒有寫錯題號,就跑神畫畫去了,表情還一本正經的,時不時露出鎖眉思索狀,不讓監考老師發現。

    結果,還剩半個小時的時候,監考老師提醒大家,抓緊時間,正反兩麵都寫上名字。

    等等,正反兩麵。

    正在專心塗顏色的曲昱田動作一僵,反麵還有題?

    自己剛才中毒了嗎?為什麽沒有翻過來卷子看一下?!

    內心的小人在捶地尖叫,曲昱田立刻趕過來卷子,開始趕題。

    天辣天辣,自己這個烏龍要是被老師知道了,非掐她的臉不可!

    不過,再怎麽樣,半個小時也不夠曲昱田答完反麵的,等她交了卷子,和另外兩個學生去找老師迴去的時候,曲昱田麵上不顯,實際上心虛極了。

    “怎麽樣,難度如何?”考試的地方在市裏,老師請三個孩子吃飯,下午再迴去,看到曲昱田他們不說話,有點忍不住想問一句。

    “難,尤其是後麵兩個要用函數,我沒有畫出來那個圖。”一個同學有些懊惱,明顯還在糾結,那個自己沒有畫出來的函數。

    “我知道你說的哪一題了,我沒有用函數,畫的圖表列舉,但是到後麵,自己繞進去了,也沒有解出來。”跟著歎口氣,這位同學也很明顯,有幾道沒做出來的題,耿耿於懷。

    曲昱田:“……”

    哦,她沒有印象,那這道題應該是她來不及做的裏麵的。

    內心想捂臉,但害怕刺激到老師,曲昱田還是很冷靜的跟著旁邊兩個同學,說這卷子有難度。

    怎麽不難,她前麵的題做的是挺順的,但是,後麵居然忘記了反麵,一定是卷子難到有魔咒!

    對這個結果,老師倒是挺寬心的,他們小團場的孩子,隻補習了兩個月,就能有三個進複賽的,已經很不錯了,帶著曲昱田他們好好吃了一頓,就不再提這個事情,迴學校了。

    結果,等了幾個月,田田快過十一歲生日的時候,老師突然給曲鶴清打電話,“銀牌!曲昱田獲得了銀牌!”

    本來以為全軍覆沒,老師也沒有再關注比賽結果,沒想到,自己一個在教育局的朋友打電話來,問曲昱田這個孩子是誰?怎麽不來參加夏令營?

    和老師父母的欣喜不同,曲昱田心虛加倍,咳咳,看來自己寫過的題裏麵,正確率很高,至於考試的過程,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了。

    但通過這次試水,老師們覺得曲昱田很有天賦,不僅把她塞到了數學希望杯裏麵,還拎去了英語奧林匹克競賽裏,然後,曲昱田炸了。

    為什麽耽誤她放假的時間?拒絕!

    曲昱田是一放學就歸心似箭的典型代表,平時耽誤下午最後一節課,也勉勉強強能答應,但是,現在有兩門競賽等著她,周六周天都要犧牲一半,這怎麽可以?

    然後,逃課失敗,被曲鶴清強行拎著去學校了。

    在學習方麵,曲鶴清就變得特別難說話,他把曲昱田留在了輔導班裏,還給了她一個威脅的眼神。

    大概就是,下次再逃課,就等著挨揍吧!

    結果,曲昱田玩了一個大的,直接帶著輔導班裏的一半人,逃課了。

    理由特別簡單,都已經放寒假了,補二十天左右就差不多了,憑什麽耽誤她過年的時間。

    被老師打了一個電話,知道女兒搞事情的曲鶴清摁了摁突突跳的太陽穴,試圖和曲昱田心平氣和的好好談談,結果,曲昱田態度特別硬,就是不願意去補課,還反威脅爸爸,再拎著她去,她還帶著同學逃課。

    正是一月底快過年的時候,曲昱田臥室的暖氣很足,她穿著秋衣秋褲,囂張的站在床上和爸爸頂。

    “我就不,憑什麽初六開始補習,我要過年!”

    深吸一口氣,曲鶴清試圖最後一次講道理,“田田,推己及人,你以為老師願意給你們補課嗎?三月份就要開始初試,時間太緊了,她們連學費都不收,就是想多給你們教點東西去考場,彼此體諒一下可以嗎?”

    “不要!”

    曲昱田甩頭,拒絕了爸爸的好言相勸。

    然後,被揍了。

    事情的最後,還是曲昱田抹著眼淚,老老實實的去參加輔導班,也不作妖攛掇同學反抗了。

    這次打的有點狠,曲昱田連著一個星期,都是趴著睡的,白天也根本坐不下去,慫包如她,寒假都快結束了,都沒有在爸爸麵前,大聲嚷嚷過。

    “過來,我們說說話。”快到三月份了,曲鶴清要準備春耕的事情,曲昱田和曲世辰也要開學了,女兒六年級,兒子一年級,他把曲昱田這段時間的表現看在眼裏,現在喊女兒過來,好好談一談。

    其實,曲田田現在過了十一歲生日,新的一年,就可以按照十二歲算了,正巧還是田新梅和曲昱田的本命年,兩個人都換上了紅襪子。

    所以,女兒已經是個大孩子了,曲鶴清也不願意再像小的時候那樣,動手揍她了。

    “爸爸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揍你,田田,你也長大了,很多道理,我們溝通一下好不好?”曲鶴清拍了拍曲昱田的頭頂,“我知道你不想去補課,隻想在家裏玩,但是,田田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麽辦,今年九月份,你就要讀初中了,新的環境和新的知識,你有把握,自己還是全班第一嗎?”

    “對,你是聰明,但是,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田田,你太傲氣了,吃不了苦,什麽都白搭。”

    “爸爸媽媽總在你身後念叨你,你煩我們也煩,但是,把話聽進去,我們才不會繼續絮叨,田田,我們比誰都希望你好。”

    曲昱田低頭認錯,和爸爸說對不起。

    她就是玩心大,害怕被束縛限製,可是,爸爸媽媽為她好,她也是知道的。

    不過,世事難料,曲昱田也沒有想到,爸爸說,這是最後一次揍她,一語成讖。

    村子裏,不少人會趕在春耕開始之前結婚,三月份曲家收了不少喜帖,有好幾個關係還不錯,曲

    鶴清和幾個哥們,要去幫新郎擋酒。

    曲昱田是不懂,為什麽大家知道喝酒不好,但還是死命的給別人灌,爸爸醉醺醺的迴來,一身酒味的躺在床上休息,她都覺得好氣。

    曲鶴清也很無奈,人情往來,就是需要這樣你來我往,他咬牙喝過這幾場就行。

    結果,三月二十號的時候,曲鶴清清晨醒來酒沒有完全醒,摔倒了。

    田新梅嚇了一跳,把丈夫送去醫院的時候,直接怒的把喜帖全撕了,要麽隻是送喜錢過去,要麽她去幫曲鶴清喝。

    不僅是田新梅,曲昱田和曲世辰也被爸爸嚇壞了,等曲鶴清醒來,家裏三個都黑著臉不理他,曲鶴清忙保證,自己再也不喝酒了才算結束。

    緩了一下酒,以為隻是摔了一下才暈過去的,曲鶴清也沒有當真,就迴家準備春耕了。

    可是,頭痛並沒有結束,曲鶴清算是耐痛度很高的人,被頭痛折磨的,硬是起不來床。

    “沒事沒事,我可能就是累著了,緩一緩就行。”曲鶴清總是這麽說,氣的田新梅拿離婚嚇他,才在三月二十四號的時候,把人送去縣裏的醫院。

    結果,初步檢查,是顱內有淤血,壓迫了神經才會頭痛。

    縣裏的醫院,也不敢做這個手術,三月二十五號晚上,曲鶴清的小弟開車,把他帶去省會醫院接受治療。

    家裏有鹿,還有孩子要照顧,曲鶴清身邊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就讓田新梅留在家裏,不要跟著去了,三月二十五號的白天,曲昱田被帶著去縣裏的醫院送爸爸。

    沒怎麽來過醫院,曲昱田在病房轉來轉去,還跑去問爸爸,他什麽時候迴家,曲鶴清說,自己很快就迴來了,她在家好好照顧媽媽和弟弟。

    “好的,你放心。”孩子都會潛意識的模仿大人,曲昱田給自己代入的角色,就是爸爸的替補隊員。

    曲鶴清沒有多說什麽,吃午飯的時候,還把牛肉麵裏的肉片,塞到了曲昱田的嘴裏。

    這麽愛吃肉的小姑娘,還是迴家再被田新梅拎著吃菜吧!

    心滿意足的咽掉爸爸投喂的肉,曲昱田蹦蹦跳跳的,看著爸爸被扶著坐上車,揮著小爪子,“爸爸再見~快迴來啊!”

    手術安排在二十八號,之前曲鶴清還和家裏打過電話,讓曲昱田記得按時去學校,不能遲到不能逃課,家裏見不到爸爸,還怪不習慣的,曲昱田應下來之後,就問爸爸什麽時候迴來

    。

    曲鶴清總是說,很快就迴很快就迴,但是,實際上,去省會醫院檢查的結果,超乎了他們的意料。

    淤血是摔出來的,但是,壓迫神經卻是因為,曲鶴清天生的顱內血管畸形。

    這是因為,曲奶奶在懷孕的時候,嚴重缺乏葉酸,造成曲鶴清的腦血管偏細畸形,所以摔著之後,淤血沒有被正常吸收,反而造成了現在,不得不動手術的現狀。

    同時,血管畸形讓開顱手術的術後風險,成倍上漲。

    曲鶴清不想讓妻子和孩子擔心,沒有讓田新梅過來,手術通知書都是讓他姐姐代簽的,結果,二十九號手術結束,曲鶴清推去icu等著恢複的時候,田新梅實在坐不住了,半夜爬起來把兒子塞到田田的被窩,“田田,媽媽去看看爸爸,早上的時候,三姑姑會來接你們去奶奶家,你照顧好自己和弟弟。”

    迷迷糊糊應下來,三月三十號早上,曲昱田醒過來,才反應過來,媽媽連夜坐火車去看爸爸了,自己要和弟弟被接到奶奶家住兩天。

    把曲世辰套上衣服,兩個孩子打個哈欠,迷糊了一會兒,就被過來的三姑姑接走了。

    在奶奶家,是沒有人敢和曲昱田說,曲鶴清那裏情況如何的,一是覺得孩子知道這些,也解決不了什麽,還白擔心,二是害怕曲昱田說漏嘴,嚇到二老。

    所以,曲昱田並不知道,田新梅剛趕去醫院,就被告知,曲鶴清的術後恢複,不好。

    她膝蓋一軟,差點沒站起來,咬著牙換好無菌服,去病房陪昏迷狀態的曲鶴清,在她拉住丈夫的手,輕聲的喊,“鶴清,醒一醒啊,田田和龍龍還在家裏等著你呢!”的時候,曲鶴清的生命狀態開始迴升。

    可惜,奇跡並沒有眷顧曲家。

    拖到三十一號晚上,曲鶴清的各項生理指標又開始迴降,人還是沒有醒來。

    在四百多公裏之外的曲昱田,隻覺得半夜睡得不舒服,一向入睡之後,雷打不動的她,硬是在淩晨四五點的時候,心悸的厲害,迷迷糊糊爬起來,說要給爸爸媽媽打電話。

    “等天亮再打,他們現在還睡著呢。”旁邊照顧兩個孩子的姑姑被吵醒,打了個哈欠,讓田田先迴去睡。

    結果,曲昱田特別的倔,自己踩著拖鞋跑過去,用座機給爸爸媽媽的手機挨個打,卻是占線無人接聽。

    姑姑也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了,昨天不是還說,生理指標恢複嗎?拿過電話,

    給陪著住院的大姐小弟打電話。

    二十分鍾之後,電話接通了,是曲昱田的大姑姑沙啞到粗糲的聲音,“鶴清,去了。”

    沒有奇跡,隻有現實,術後的並發症,曲鶴清沒有挺過去,在四月一號的三四點,一切結束。

    怎麽可能呢?是不是弄錯了?所有人都有這個疑問,曲鶴清平時身體那麽好,連感冒都沒有得過幾次,短短的一周不到,為什麽就去了?

    在旁邊等電話的曲昱田,眼巴巴的看著姑姑的表情,追著問,那邊說什麽了。

    然後,沒有得到迴複。

    曲鶴清的去世,讓眾人手足無措,兵荒馬亂,曲昱田的姑姑、叔叔和伯伯,能來的全部都聚在曲奶奶家,一群人商量著措辭,等二老喝了點稀飯的時候,才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除了摔碎了兩個碗,曲爺爺和曲奶奶好像就沒有什麽反應,兩個人靜坐了近五分鍾,曲爺爺開口,讓曲奶奶把兩個孩子照顧好,他去給鶴清選墓地。

    村裏都是土葬,墳包都集中在一個地方,在無人的戈壁灘上,曲家二老對身後事看得淡,棺材和墓地都已經看好了,卻沒有想到,三兒子,走在了他們的前麵。

    曲爺爺帶著很多人出去,打棺材,通知身邊的人,擺靈堂,都是需要立刻準備的,曲奶奶和不知情的曲世辰,坐在屋子裏麵,把門關住,好像這樣,就能阻隔外麵的一切。

    姑姑們開始準備裁剪麻衣,忙這個忙那個,隻是把曲昱田帶出來,叮囑了一句,不能哭,一定不能哭,爺爺奶奶現在是在硬撐,要是她哭了,爺爺奶奶就熬不住了。

    躲在爺爺奶奶後麵,聽到姑姑說,爸爸去世之後,就不在狀態的曲昱田,反應半拍的點了點頭,神遊一樣的迴去,去櫃子裏翻到一條毯子,然後,蹬掉鞋子,爬進了櫃子裏麵,藏了起來。

    然後,裹緊自己閉上眼睛,反複催眠。

    一切都是假的,肯定是騙人的,等自己醒來就好了,爸爸媽媽就迴來接自己了。

    隻不過,眼睛好像壞了,為什麽總在哭?

    曲家的這些親戚,總覺得孩子小不懂事,也不需要安慰,曲昱田沒有和曲世辰一起陪著奶奶在屋子裏,也沒有發現。

    幾個大人在另一個屋子裏裁剪麻衣,聲音哽咽,吵得櫃子裏藏著的曲昱田根本催眠不了自己。

    然後,不知道誰的一句話,讓曲昱田徹底清醒。

    “田新梅還年輕,才三十六歲,我們也不求她為鶴清守寡,錢她能帶走,孩子和房子留下,我們兄弟姐妹這麽幾個,肯定能把田田和龍龍拉扯大的。”

    緊緊的咬住了手掌,曲昱田害怕自己喊出聲,等外麵沒有動靜了,才從櫃子裏爬出來。

    什麽意思,媽媽要改嫁,不要她和弟弟嗎?曲昱田臉上的淚還沒有幹,整個人呆呆的,對啊,爸爸走了,家裏誰掙錢,媽媽身體不好,能養活兩個孩子嗎?

    曲昱田知道,村子裏其他三四十歲喪夫的女人,都會把孩子扔給婆家,自己再改嫁的,媽媽也會像她們一樣嗎?

    甚至,曲昱田很清楚,如果自己和弟弟被姑姑叔叔他們換著養,兩個人會被拆開的,自己已經快十二歲了,懂事獨立,還是個女孩子,肯定會被好好養,但是弟弟呢?曲世辰身體不好,反應也慢半拍,也沒有在曲奶奶家養大,和親戚們並不親,會被好好養嗎?

    她見過,村子裏有一對雙生子,哥哥很健康,弟弟有小兒麻痹,當時,他們的媽媽改嫁離開的時候,想帶走哥哥,但是,哥哥不願意,硬是陪著弟弟留下來,現在兄弟兩個,總是被他們的大伯母嫌棄,吃得多不掙錢,討債鬼還不去打工,可是,他們也就十三四歲,連學都沒有讀完,怎麽去打工?

    而且,弟弟是男孩子,還不到七歲,會不會被送人?賣掉?

    打了一個寒顫,曲昱田很迫切的想見見媽媽,如果要離開,能把弟弟帶走嗎?

    跟著媽媽,曲世辰會被照顧的更好一點。

    低頭又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曲昱田反複和自己說,不能哭不能哭,別慌別慌。

    然後,跑去隔壁屋子,借著帶曲世辰上廁所的機會,蹲在他麵前,“龍龍,爸爸去世了,媽媽晚上才能帶著爸爸迴來,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跟著我,去哪裏都要喊我一起,知不知道?”

    “姐姐?”曲世辰不知道是被曲昱田的話嚇到,還是被她的表情嚇到,看起來快哭了。

    然後,被曲昱田厲聲製止,“不準哭,我和你說的聽到沒有?從現在開始,不能和我分開,要不然,我會打斷你的腿!”

    嚇懵的曲世辰忙點頭,然後被姐姐抱住了。

    “不怕不怕,沒事的,有姐姐在。”

    曲昱田強撐著臉上的表情,實際上和驚弓之鳥一樣,帶著弟弟躲在屋子裏不出來,靜靜的等著晚上,媽媽帶著爸爸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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