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和方錦書見麵,還是在公主府裏。那,其實也稱不上見麵,因為方錦書並不知曉。


    因為那一次,權墨冼心頭對方錦書起了別的心思,這讓他對自己的思緒,感到有些羞愧。之後便一直離方家遠遠的,就怕再次見到她,會控製不住自己。


    可權墨冼沒有想到的是,方錦書遣人來尋他,要見他一麵。


    他絕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她是在想念自己,卻也猜不透方錦書要見他的緣由。想來,是有什麽事要尋求自己的幫助吧,就像當時托自己照顧徐家父子一樣。


    徐婉真獻出的防疫方略卓有成效,不僅宮裏專程褒獎,民間也都記著她的恩德。


    徐家,如今在京城已是徹底站住了腳跟。


    不僅恢複了“錦繡記”這個百年老字號,還擁有了絹花作坊、成衣作坊,生意蒸蒸日上。


    感念著這份大恩,百姓們在有需要的時候,總是會優先選擇徐家所售賣的貨物。


    徐家新經營的那座成衣坊開設在西市,麵對廣大老百姓,麵料結實耐穿、價格公道。原本隻是衝著恩情去購買的百姓,發現了好處後,便口耳相傳起來。


    被無罪釋放的徐家父子,徐昌宗成為了織錦坊的主簿,徐文敏擔起了家族的生意,經營有方。


    原本不被所有人看好的破落商戶徐家,在短短幾個月內搖身一變,呈現出一副欣欣向榮的局麵。


    權墨冼細細想著這件事,越發覺得方錦書的不同尋常。


    迴想當時,方錦書托人來讓他關照徐家父子之時,徐家老小尚未上京。在這次疫症中做出突出貢獻的徐家大小姐,自然也還沒出現。


    所以,方錦書當時的目的,是為了什麽呢?


    徐家父子出獄之後,專程來感謝了自己的關照。但根據他的觀察,對方並不知道這件事是方錦書所請托。


    而方錦書畢竟是深閨女子,權墨冼也不便道出她的名字。


    否則,徐家父子聽在耳中,豈不覺得詫異,進而影響她的名聲?


    一位已及笄、正適齡婚嫁的少女,和他這樣聲名狼藉、喪妻的鰥夫之間,為何有這樣的聯係,他解釋不清。


    說起來,和方錦書的這一段緣分,是連他自己都覺得是一件極玄妙的事情。


    何況,他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後,自己都覺得有點心虛,更不敢對旁人提起方錦書。


    他又想著,方錦書這樣做,自然有她的用意。她沒有讓自己轉告徐家這件事,那自己就不能輕舉妄動,怕影響了她的打算。


    而那位徐家大小姐所做的事情,絕非常人可以辦到。


    且不論是何過程,她能從一區區破落商戶之女,搖身一變成為此次防疫的功臣、安國公府莊夫人的義女,被太後賜婚給忠國公府的庶子、三品雲麾將軍武正翔,並提前受封為五品宜人。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半年之間,是那樣的不可思議,讓所有人吃驚。


    權墨冼隱隱覺得,在徐家尚未上京之前,方錦書就知道了這一切。


    可這個念頭,比徐婉真的經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尚未發生的事情,方錦書怎麽會知道?


    馬車在官道上行駛著,一塊石頭硌了車軲轆一下,車廂猛然一震。


    這一震,讓權墨冼陡然將思緒拉迴。


    看著車廂頂,他發了會呆,一縷苦笑慢慢爬上他的唇角。


    又是這樣!


    又一次控製不住自己的思想。


    方才,自己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方錦書。


    這樣患得患失、瞻前顧後的人,真的是自己嗎?權墨冼質問著自己,卻發現這個問題根本無解。


    那個謎一樣少女啊,神秘、冷清,卻如此輕易地勾去了自己的心。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大悲寺的山腳處停下。


    海峰從車轅上下來,道:“公子,到了。”


    權墨冼下了車,看著眼前長長而上的台階,默了半晌才道:“你們不用跟來。”


    “可是……”海峰有些遲疑。


    經曆過幾年前那次險些要了權墨冼性命的追殺,痛定思痛之下,劉管家對權墨冼身邊的人手進行了重新調配。


    有和豐鏢局這樣現成的資源在,每次權墨冼出門,都會配上一名懂得拳腳功夫的長隨,以及一名鏢師隨身護衛著。


    這兩年,針對權墨冼的勢力都由明轉暗,沒有再出現如同那次的兇險,卻也化解過幾次不大不小的危機。


    因為寶昌公主的存在,在有心人的挑撥下,朝中那些看不慣權墨冼的腐儒,從不吝於表達對他的不屑。


    所以,對他的安危,劉管家越發不敢懈怠。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腦筋不清楚的瘋子,被旁人給利用了?


    但權墨冼的吩咐,海峰卻不能不聽,又擔心他的安危,和那名鏢師麵麵相覷。


    “大人,我奉命保護您的安危,不能輕忽。”鏢師抱拳,沉聲道。


    權墨冼笑了笑,道:“今日出行,原本就是臨時起意,有誰會知道?這裏是大悲寺,敢在大悲寺撒野的人,找不出幾個。”


    他接到方錦書捎的信後,並未露出絲毫口風。


    對旁人來說,就是臨時起意。


    而曆經幾百年而不倒的大悲寺,在天下人的心目中,乃是一個神聖莊嚴的存在。信徒眾多,就連皇家也會敬著寺裏的高僧。


    在這裏,他沒什麽可擔心的。


    其實權墨冼自己心頭明白,他不讓兩人跟著的目的,隻是不想讓人瞧見了方錦書。不管她是為什麽要找自己,他都想趁這個機會,好好聽她說話。


    “你們就在這裏等我。”他吩咐完畢,便孤身拾級而上。


    今日前來朝拜的信徒不多,卻不時能看到好些麵黃肌瘦的孩童。想來,這些都是在大悲寺裏收容的那些災民的孩子。


    童年總是天真的,這些孩童境遇雖糟,在他們的的臉上卻不見愁苦。


    他們在各處玩耍著,有意識的離前來上香的信徒們遠遠的。想來,是得了各自長輩的叮囑。


    這些災民得以寄身於大悲寺,有瓦可遮身有米可果腹,沒有什麽可以報答,唯有安分守己不給寺裏添麻煩而已。


    到了大殿中,權墨冼在心頭默默祈願,上了一炷香,便出了大殿往後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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