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崔晟的怒氣,駕車的車夫,以及隨行護送的下人、侍衛,全都半跪見禮。


    獨有馬車裏麵卻很安靜,風吹著車簾子輕輕拂動著,方慕笛的麵容卻一直沒有出現在他的麵前。


    等了幾息,崔晟翻身下馬,右手揭開車簾,長腿一邁進入車廂裏,吩咐:“出發!”跟著他的親隨拉過他那匹馬的韁繩,招了招手,馬車再次動了起來。


    馬車裏,崔晟欺身看著方慕笛,眼裏瀉出危險的光芒,問道:“怎地不等我?”


    “小侯爺事忙,妾身豈敢打擾。”方慕笛垂眸斂目,低聲迴答。


    比之幾年前麵對著崔晟的害怕驚懼,她已經習慣了他這樣極富侵略性的舉動,不再感到恐慌。


    “我說了要來,這分明還沒到時辰。”崔晟挫敗地低吼。


    對,方慕笛是不再怕他,卻始終這樣不溫不火。崔晟想不明白,對於她,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在沒得到她之前,他原本想著就算是強取豪奪,都要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


    然而如願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並不僅僅隻滿足於此。


    他想看到,她也能對自己付出熱烈的情感,迴應他一顆火燙的心。也許,終究隻是枉然?


    就像此次去大悲寺上香一事,在他接到她想要自己陪同前往的時候,心頭欣喜若狂。


    一直以來,對他來不來鄉君府,方慕笛都淡然處之,極少特意讓人來找他。就算在鄉君府裏有了什麽事,她應付不來的,也會去求助方家大房而不是自己。


    這次總算是懂得來找自己了,崔晟以為她和原來有了改變。


    但沒想到,他滿心期待地到了鄉君府時,才被告知她已經出城。等於一盆涼水從頭潑到腳,涼了個透心。


    所以,他才有了這般怒氣。


    隻是盯著眼前的這美嬌娘,崔晟是罵也舍不得、打更舍不得,除了寵著,還能把她怎麽樣呢?


    “慕笛,你怎地就不能等等我?”崔晟歎了口氣。


    “小侯爺都這許久未曾迴府,也沒著人捎個口信,妾身怎知你是否會來?今兒原不隻是我一人去,還有侄女一道,小侯爺你應是知道的。”


    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無奈,方慕笛不知道從哪裏跑來的勇氣,這句話的語氣中,竟然帶了一絲埋怨之意。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忙閉上眼睛,準備迎接他接下來的怒氣。


    不該說也說了,方慕笛索性死豬不怕開水燙起來。


    崔晟先是愣了幾息,卻低低地笑了起來,隨即越笑越大聲。


    方慕笛一怔,他這是怎麽了,別是魔怔了吧?睜開眼驚詫地看著他,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崔晟一把抓住她的柔夷,放在唇邊輕輕吻著,笑意仍然掛著嘴邊:“慕笛,你可是在埋怨我?”


    方慕笛微微張口,想要承認卻又不敢。


    “我喜歡看見你埋怨我。”崔晟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眸,道:“你對我有什麽不滿,有何要求,盡管提。”


    “我不想看見你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他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處,道:“你感受到了嗎,我的心在為你跳動。”


    掌心處傳來心髒怦怦跳動的震動,方慕笛隻覺得,有一種微妙的感覺,沿著這股震動,一直傳到了自己的心裏。


    “我……”她不明白這種感覺,卻又害怕這樣的感覺。


    直覺告訴她,自己那條警戒線,就快要守不住了。她不想要這樣,不想要將自己的未來,全然依賴在一個男人身上。


    縱然,她已經成為了崔晟的良妾,注定了這輩子都逃不開。


    但,這卻是不同的。


    感受到她的退卻,崔晟眯了眯眼,警告道:“不!我不允許你再縮進你自己的烏龜殼裏麵去。我是哪裏做得不夠,不能值得你全心信賴?”


    “我對你不夠好嗎?”他追問道。


    方慕笛搖搖頭,語氣柔弱道:“爺對我很好。”


    時至今日,崔晟方才明白了什麽叫“以柔克剛”。他縱情肆意了半輩子,算是栽倒了她的手上。


    也是,這是上蒼看他不順眼,辜負太多芳心,特意降下來的懲罰?


    罷了!


    他鬆開她的手,坐直了身子,放緩了語調道:“往後,隻要我說了會來,就一定會來。你就等著我,可好?”


    今兒方慕笛總算是懂得埋怨他了,有一點點的進步,總比沒有強。


    兩人還年輕,往後的年月還長。


    他等得起。


    方慕笛輕點螓首應了。


    有了崔晟帶來的侍衛護送,又有鄉君出行的儀仗,這支馬車隊伍走在郊外,顯得有些龐大,常人不敢靠近。


    今年,先是大雨澇災,接下來又是酷暑難捱。


    農民們所栽種的糧食,大都受了災,眼看著秋收定會減產。田野裏,有農人正在地裏忙活著,能救迴多少糧食算多少,否則到了秋日就無米糧果腹。


    在官道兩側,與阡陌縱橫之間,也多了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


    方錦書揭起車簾一角,看著這樣的場景,微微歎了口氣,心生憐憫。


    她的視線所及之處,是一對母子坐在田埂邊抹淚。孩子看上去隻有兩三歲,又黑又瘦,兩眼懵懂無知的看著母親。


    不知道他們遭遇了什麽,不知道他們來往何處,將去往哪裏。突如其來的災難,將他們的生活摧殘得麵目全非。


    “你傳話,讓人給他們一串大錢,把善堂的路指給他們。”方錦書對芳菲吩咐。


    她開設的善堂以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為主,隻因成人總會想到能生存下去的路。但既然看見了,那孩子又實在幼小,能幫一把是一把。


    芳菲應了,讓跟車的婆子去辦。


    馬車逐漸駛離,芳菲探出頭看了半晌,迴稟道:“姑娘,辦妥了!他們在衝著馬車磕頭哩!”


    方錦書點點頭,這隨手的善意,無非求個心安罷了,她沒有想要太多。


    她心頭的大事若不能成,死的人隻會更多。


    與此同時,權墨冼從刑部衙門裏出來,吩咐了幾句,便上了前來接他的馬車。


    他借了查案的名義外出,其實卻是應了方錦書的約。


    權墨冼四平八穩地坐在車裏,雙手扶膝,心緒卻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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