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把目光轉向秦黎,問,“你有什麽事?”

    秦黎不喜歡這個老男人的眼神,冷冰冰的,像一條蛇,讓人覺得不舒服。但不喜歡歸不喜歡,還是得低聲下氣,誰讓她有事求人。

    秦黎整了整心情,提出要求,“我想請您幫我開一張證明。”

    皮特,“什麽證明?”

    秦黎,“《房屋建造符合法規條例》的證明。”

    皮特,“你要這個證明做什麽?”

    秦黎怕自己閃爍其詞反而會適得其反,索性就實話實說,道,“用來申請營業執照,開農家樂。”

    誰知,她這句話一說出來,四周立馬就安靜了下去。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談,將目光投向秦黎,原本微笑的臉也紛紛陰沉下來,眼裏浮現出明顯的敵意,像是看見了什麽妖魔鬼怪。

    這個變化也太明顯了點,讓人想忽略不計都不行。秦黎見自己一下成為眾矢之的,不由覺得奇怪,暗忖,我不過是想開個農家樂而已,又不是要毀滅地球,一個個擺出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至於麽?

    正這麽想著,這時,一個年輕人從人群中站出來,疾言厲色地道,“我拒絕讓我們的家鄉成為第二個貝希特斯加登!自從國王湖開發成旅遊景點,好好的山峰被打了個對穿,還在上麵造觀光電纜車。又因為供電不足,硬是要在山上安裝風力發電機,結果把山腳下的湖水汙染了,毒死了許多魚。當地人天天遊行抗議,最後驚動了政府,才將項目停下來。雖然居民得到了一筆安撫賠償金,但生態環境被破壞了,錢要來有什麽用?”

    他的話很快就引起了共鳴,“就是,穆勒說的沒錯。還有那些外國來的遊客,整天大聲喧嘩不說,經常跑去當地村民家門口拍照,嚴重影響了日常生活。”

    這些話真是說到村民們心中去了,人群中登時就像炸開了鍋,討論聲此起彼伏。

    那個叫做穆勒的年輕人指著秦黎,滿懷惡意地道,“看啊,現在城裏人又來搞破壞了。”

    見狀,秦黎立即為自己辯駁,“沒有,你們誤會了,我不是要搞開發,我隻是……”

    穆勒先聲奪人,“開農家樂不就是搞開發?旅遊團一旦進駐,這裏就永無安寧了。”

    “對,城市人滾遠點,我們不歡迎你。”

    “上次電視台的人來紮營,已經影響到我們的生活了!現在還想開農家樂,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

    “對,我們不歡迎遊客,我們需要安靜的生活。”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聲討起來,一時之間,把不滿和怨氣全都指向了秦黎。誰讓她是這裏唯一的一個外來人,也是唯一一個城市人,所以一下子就成了他們的階級敵人。

    秦黎知道這裏的村民不喜熱鬧,也事先做好了準備,但沒想到排斥之意是如此的赤條條。

    村民越說越氣,情緒高漲,難以控製,混亂中不知誰突然伸手推了秦黎一把。要不是嚴森眼明手捷地扶住了她,她一個趔趄,差點摔跤。

    作為村裏一員,其實嚴森也不樂意把農舍開發成農家樂,但他希望秦黎能夠留下,作為條件交換,算是半推半就地答應了。所以,即便大家反對情緒高漲,他也沒有插手幹預。

    但是,動手就不對了。

    剛才他看得清楚,是穆勒趁亂動的手。秦黎或許不明白他的敵意,但嚴森心裏可是清清楚楚。穆勒是托比的同黨,都是光頭黨的成員,特別排斥外國人。尤其是穆勒,幾乎已經到了極端分子的地步。

    大家在一個村子裏長大的,從小就是玩伴,彼此之間非常了解。穆勒這樣故意扭曲秦黎的意思,無非是想把她從村子裏趕出去。這人不是省油的燈,當初趁自己上山放牧時,和簡妮廝混通奸,他也是其中一個。

    嚴森將秦黎拉到背後,用不怎麽客氣的語調警告道,“是個男人就有事說事,對女人動什麽手?”

    穆勒見他站出來,立即把矛頭對準他,道,“你也讚同她的計劃?”

    嚴森沒有立即迴答。

    於是,穆勒又道,“你是我們村裏的人,應該知道我們的規矩,你現在要和一個外人同居,我們管不住。但是……”

    不等他把話說完,嚴森就打斷他道,“農舍是我的,如何加以使用,你們也管不著。”

    秦黎一怔,沒料到他會當眾表態站在自己這一邊,心裏不由又驚又喜。要知道,讓這個性格孤僻的男人答應貢獻出農舍,並接納陌生人和他同一屋簷下生活,有多麽多麽的不容易!

    穆勒逮著他的話,立即道,“大家聽聽,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們既然是同一個村莊的鄉親,就有義務相互督促,相互幫助。你們要裝修農舍,我們是無權過問,但現在你們是要開發旅遊業,把農莊改成賓館,這個我們就不能不插手。大家說對嗎?”

    一唿百應。

    穆勒一臉得意,挑釁地望向嚴森。

    然而,嚴森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冷笑幾聲,一把抓住穆勒胸口的衣服,將他拽到跟前,陰測測地道,“相互幫助,包括睡人家老婆,是嗎?”

    喧鬧的四周瞬間一窒,這件醜事除了秦黎,村裏人無人不知。

    叫囂著的人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目光在嚴森和穆勒身上遊移,似乎取決不定,應該站哪一隊。

    嚴森每年上山放牧,幫了村裏的大忙,讓傳統文化得以延續。所以對他,大部分人是懷著既愧疚又感激的心情。

    見他一句話,就讓人群倒向他,穆勒又急又怒,掙脫開他的鉗製,道,“你別轉移話題。私人恩怨私下解決,現在討論的是村莊的將來。我們堅持抵製將這裏開發成景點,以免家鄉遭到破壞,大家說對嗎?”

    穆勒有自己的一個圈子,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光頭黨的朋友也多半是光頭黨。他們本來就看秦黎不順眼,金毛叢中一抹黑,強迫症分分鍾發作。所以,現在情緒一旦被煽動,立馬站出來給他撐腰壯場麵。

    見大家鬧的不可開交,皮特終於走了出來,伸手拉了下穆勒,示意他別太衝動,先冷靜一下。

    穆勒對皮特還是買賬的,畢竟將來可能成為自己的老丈人,就帶著他那群狐朋狗友暫時退到一邊。

    皮特眯起眼睛,目光掃了一圈,最後停留在秦黎身上,道,“這個村莊屬於生態保護區,所以村民十分抵製開發旅遊。你初來乍到不了解情況,但現在也應該了解大夥的心情和想法,我希望你尊重大家的意願,別再挑撥生事,否則我們就隻有將你趕出去了。”

    聽到皮特這麽說,穆勒立即見風使舵道,“對,把這個女人趕出去,我們村莊不歡迎外國人。”

    他這麽帶頭一喊,頓時一唿百應,不少人跟打了雞血似的,嚷著要把秦黎轟出村莊。

    秦黎這輩子都是三好孩子,平生還是第一次被人趕,不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有點惱羞成怒。

    這些鄉下人怎麽這樣不講理?

    農舍是私人財產,土地也是私人財產,又不是要蓋妓院,做什麽道德淪喪的事。他們動不動就趕人是什麽居心?最可笑的,竟然還想用輿論控製別人的行為自由,這民風未免也太彪了一點吧。

    不過,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再怎麽農村,也是講法律的。這個村委主席總不見得眼睜睜地縱容他們動

    手打人吧?

    要這樣,反倒好辦了,她立即去醫院驗傷,將他們告上法院。

    這麽一想,秦黎又硬氣了起來,從嚴森背後一步跨了出來,道,“這是個崇尚人權自由的國家,你們憲法有規定,在不違反法規的情況下,有權支配自己的財產,並且允許個人自由選擇居住地。我又不是開工廠要排汙,需要國家許可,不過就是開個農家樂,哪一條法律規定我不能開?還有,這裏的土地是國家的,並不是你們私有的,誰給的權利把我趕出去?”

    反正已經把人得罪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繼續道,“皮特,你隻是村委會,又不是皇帝。法治社會裏萬事都遵行法律,要是我們談不攏,那就法庭上見分曉。”

    這些鄉下人最怕的就是扯法律,因為很多條款規定都是鄉村委員會自己定的,一旦捅上去,就隻有被取締的份。比如這個村委會的存在,本來就具有爭議,鎮裏政府幾次打算取消村委的自主權,但都被皮特這個主席壓著,一拖再拖。

    秦黎要真把這事搞大發了,走司法程序,村委會十之八九要被取消,以後村裏一切都歸貝希特斯加登的鎮政府管。到時候,最沒好處的就是皮特這個村委主席。

    所以,他當即就靜默了下來。

    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要難對付啊!

    皮特不說話,那是因為他心裏有鬼,但其他人卻不買賬。

    村民七嘴八舌地道,“城市人怎麽這樣,動不動就拿法律當擋箭牌。”

    穆勒瞪著她,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這麽多人裏,秦黎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小白臉,還想把她趕出去,他以為他是誰?

    板著一張臉,秦黎冷冷地對他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你。從現在開始,我不和你說風俗,就說法律。你們要是趕我走試試,我明天就找律師把你們一個個全都告上法庭。”

    既然談不攏,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秦黎拉了一把嚴森,道,“我們走。”

    坐在車子裏,秦黎越想越憋屈,拍著大腿道,“我還不信了,沒了這封勞什子的證明,我就申請不到營業執照。”

    見他不說話,秦黎轉頭看他,問,“你怎麽不說話,在想什麽呢?”

    嚴森,“在想你剛才彪悍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秦黎,“……”

    她老實交代道,“其實,剛才我也有點怕。”

    嚴森搖頭,“沒看出來。那彪悍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女農民。”

    秦黎聽了有些哭笑不得,這算是讚揚還是調侃?

    “這個老皮特不就是個村委主席,居然這麽囂張!果然是簡妮的親爹,挑撥手段一流,一句話就挑起民憤,想把我趕出去。呸,我就賴這了,除非我自己走,否則誰也別想攆我。還有,那個金毛是誰?這人是不是光頭黨,看我不順眼,所以處處懟我。”

    秦黎本來隻是隨口一句,沒想到嚴森還真的點了點頭,道,“他叫穆勒,是托比的朋友。”

    秦黎,“所以他想趕我出去,為托比報仇咯?”

    嚴森道,“他在追求簡妮。”

    秦黎哼了聲,“那他針對的人應該是你。”

    嚴森道,“和皮特撕破臉,這不理智,畢竟你還需要他的證明。”

    秦黎卻一點也不後悔,反駁道,“你沒看出來嗎,這人在公報私仇。你們村子裏怎麽盡是些奇葩。”

    聞言,嚴森撲哧一笑,覺得奇葩這個形容挺貼切,確實都是難得一見的奇葩。

    秦黎沒心思說笑,扯了扯嘴皮,道,“算了,我們還是說正經的吧。如果沒有村委開的證明,還有其他辦法能申請到營業執照嗎?”

    嚴森搖頭,“沒有。”

    秦黎一下子泄氣,叫道,“可我開農家樂勢在必行。”

    嚴森道,“還有一個辦法。”

    秦黎,“什麽?”

    嚴森,“皮特退位,換個思想比較開通的人當村委主席。”

    秦黎,“那怎麽才能讓他退下來?”

    嚴森,“要不犯大錯的話,隻有等他自己年紀大了退讓。”

    秦黎一臉失望,“等於沒說。”

    嚴森,“你沒仔細聽我的話,我是說,在不犯錯的前提下。”

    秦黎問,“那他會犯什麽錯?”

    嚴森,“比如做假賬貪汙公款。”

    秦黎眼睛一亮,“難道你知道什麽內幕?對啊,他曾是你嶽父。”

    嚴森道,“我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但具體要你自己去操作。”

    秦黎,“什麽路?”

    嚴森道,“向稅務局舉報村委會的基金存在賬務欺詐。”

    秦黎,“啊,這個狠!查出來有問題的話,他會不會坐牢?”

    嚴森搖頭,“他是有問題,但還不足以坐牢,隻能逼他引咎退讓。”

    這個辦法倒是可行,秦黎在心裏盤算了下,有了計劃後,道,“我還以為你不支持我開農家樂。”

    嚴森道,“我隻是不喜歡陌生人進駐我家,不過,如果能讓你留在我身邊,這點小犧牲我願意做出。”

    這大概是秦黎聽到過的最甜的話了,雖然從這個剛正不阿的男人嘴裏說出來,有點違和、有點別扭,但還是很受用。

    秦黎伸手抱住他,道,“謝謝你,嚴森。”

    她的到來改變了他枯燥而乏味的生活,讓他每天都生活在陽光之下,所以該謝的人應該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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