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黎問,“為什麽山上那麽高的地方有一片草地?”

    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山頂四周都被森林覆蓋,偏偏就有一個地方不長樹隻長草,很神奇。

    嚴森道,“這個地方以前發生過雪崩,我之前說過吧,阿爾卑斯是石頭山,所以泥土隻是覆蓋在表麵。一旦雪崩,樹木被連根拔起,這一片山林都會隨之消失。”

    秦黎嚇了一跳,“雪崩這麽可怕?”

    嚴森點頭,“雪崩造成了山體滑坡,之後,這一片就成了平地。等冬天過去,春風一吹,野草又瘋長。我們的父輩尋找草源,就找到了這裏,築建牧場,讓牛群夏天上山,秋天下山。如此一來,山下農舍的草就能節省下來製成幹草,成為過冬的儲備。牛群每年夏天都會上山吃草,久而久之,這裏就長不出樹了。”

    原來如此。

    秦黎問,“冬天會發生雪崩,那這裏豈不是很危險?”

    嚴森迴憶了一下,“上一次雪崩是十二年前。那時,我十八歲。”

    秦黎好奇地問,“有人傷亡嗎?”

    嚴森點頭,“三死五傷。”

    秦黎,“都是村子裏的人?”

    嚴森,“是滑雪愛好者,村裏的人……就死了一個。”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迴憶,嚴森的臉一下陰鬱了下去,他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秦黎敏感地發現他的改變,便問,“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變得悶悶不樂起來?”

    “沒什麽。”嚴森打了個馬虎眼,隨即道,“你放心,這個地方我們冬天不會上來。”

    秦黎心血來潮地問,“那你會滑雪嗎?能不能教我?”

    滑雪一直是有錢人炫富裝逼的地方,就算滑不好,也能擺個姿勢拉高逼格值。

    她想著嚴森從小在這裏長大,滑雪溜冰那還不是手到擒來,萬萬沒想到這個傲嬌男會一口拒絕,秦黎不由一怔。

    嚴森道,“我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會碰滑雪板。”

    秦黎問,“為什麽?”

    嚴森笑了下,目光閃爍地道,“因為參加比賽從來沒有贏過。”

    他說的輕鬆,但神色中卻莫名帶著沉重,她隱隱覺得原因可能並不是那麽簡單。不過,這是他隱私,他要不肯說,就算自己再八卦,也挖不出個所以然。

    她不想討人嫌

    ,於是把話鋒一轉,主動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兩人談天說地,大多數時候都是秦黎提問,嚴森解釋。山上有太多好玩有趣的事,嚴森不光種田,還放牧打獵,所以經曆豐富,一時半會還說不完。

    就這麽天馬行空地聊了一晚上,秦黎信誓旦旦地說要一起看山上的日出。可惜在天快破曉的時候,她擋不住一陣陣湧上來的睡意,頭一歪,倒在嚴森的肩膀上就此睡了過去。

    所以,最美的那一刻,她沒有看到。

    麵對著太陽的萬丈光芒,嚴森伸手擋了一下,他眯起眼,仰頭將最後一口已經走了氣的啤酒喝下去。

    他轉頭望向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女人,心中有一塊地方變得柔軟了。有機會,他會帶她去那個地方,但不是去滑雪,而是去祭拜父親。

    嚴森彎腰將秦黎抱了起來,越過地上的重重障礙,走到內屋,輕手輕腳地將她放在床上,然後蓋上被子。

    看著她安詳熟睡的臉,他附身親了一下,無聲地道,晚安,親愛的。

    ***

    等秦黎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嚴森去工作了,其餘的人下山了。

    她習慣性地去摸手機,結果手機沒摸到,卻摸到一個碗,碗裏裝著昨晚吃剩下的蟋蟀。她自己沒夢遊,托馬斯這少根筋肯定也不會做這事,想來想去隻有嚴森。

    嚴森當然不是讓她拿蟋蟀當早飯吃,而是自己一早要去放牛,怕她睡著了會被托比騷擾,所以就在床櫃上放了一碗蟲子。

    秦黎不由失笑,心裏卻甜甜的,這個粗獷的漢子現在也開始走溫柔路線了。

    拿炸蟋蟀當護身符的,估計秦黎是開天辟地第一人。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見她從床上下來,小黑奶聲奶氣地熬了一聲,然後屁顛顛地跑過來,拿毛茸茸的腦袋去蹭秦黎的腿。

    這種油炸昆蟲也就圖個新鮮,隔夜就不好吃了,而且這裏的原材料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她把碗放在地上,小黑立即吐著舌頭來舔,不一會兒,就把碗給舔幹了。

    小黑砸吧著嘴,還沒吃過癮,秦黎道,“一會兒給你喝奶奶。”

    小黑像是聽懂了似的,唿的一下跳上床,直往秦黎懷裏鑽。

    秦黎和狗寶玩了一會後,起床洗臉刷牙,水龍頭裏的水估計也是山上的雪水,冷的讓牙床直抽筋。

    早飯是麵包黃油果醬,果醬是嚴森自己做的,味道還不錯。第一天上山,還沒來得及擠牛奶,所以隻能燒點熱水將就著吃了。

    她吃完飯,穿戴整齊,一拉開房門,外麵清新的空氣就迎麵撲來,小黑又蹦又跳地竄了出去。看來,即便是寵物,也渴望自然。向往自由,這大概是動物界的天性。

    今天是個豔陽天,碧空如洗,秦黎四周走了一圈,終於找到了嚴森。他拿著一把鏟子在挖地,一年沒來,牛圈的木樁被太陽曬爛了,需要重新打樁,再繞上電網。

    嚴森上身一件舊汗衫,下身一條剛好到膝蓋的皮褲,頭上帶著一頂很有巴伐利亞特色的帽子,帽子上還插著一根羽毛。

    秦黎幹咳了一聲,哎哎,是誰家的農民喲,幹個活,還穿得這麽風騷?

    聽到動靜,他下意識地抬頭,看見是她。眼睛一眯,嘴巴一咧,登時露出一對迷人的小酒窩。自從認識了秦黎,他就變得愛笑起來,這讓他整個人都充滿了生氣。用托馬斯的話說,嚴森活了過來,不再是一座會唿吸的雕像。

    秦黎問,“我能幫你做些什麽?”

    嚴森雙手疊放在鏟子上,道,“陪著我就行。讓我一抬頭,隨時能看到你。”

    秦黎笑著啐了口,“油嘴滑舌!”

    嚴森道,“謝謝。”

    秦黎,“沒人表揚你。說真,我能幫你幹些什麽。”

    嚴森,“不用。男人的活,女人幹不來。”

    秦黎不死心地道,“你看,我為了手腳利落不拖累你,特地穿了一身工作服。”

    嚴森想起她第一次去擠奶,穿著白色大長裙的樣子,不由失笑,“你真要幫我?”

    秦黎,“費什麽話?”

    見她堅持,嚴森便道,“那就幫我把牛趕到這裏,讓它們進牛圈。”

    秦黎點頭,四下張望下,問,“牛呢?”

    嚴森,“你自己去找。”

    牛一早就被他放出去吃草,遍布在整個山野,要找齊五十頭牛喚神龍,估計太陽也下山了。

    秦黎耷拉著腦袋,問,“有沒有入門級的工作啊?”

    嚴森忍俊不禁,“算了,你還是去屋裏待著吧。”

    秦黎不敢再討價還價,忙道,“我去我去。”

    她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三兩下拔了樹葉,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見

    主人跑起來,小黑也亢奮了,撐起四隻粗壯的小短腿,歡快地跟在後麵,邊跑邊叫。這一片安靜的土地,不再是油畫那樣靜謐,而是瞬間鮮活生動了起來。

    大多數牛都沒有走遠,隻是圍繞在這一片牧場的周圍,因為隻有這裏的草最鮮嫩。

    秦黎揮舞著樹枝,氣喘籲籲地在後追著牛,把牛往牛圈的地方趕,小黑在一邊狂吠助興。

    奶牛像是故意逗她,走了一圈又迴到了原地,就是不肯迴家。

    嚴森隻見她跑來跑去,然後腳底一絆,撲通一聲,向前栽了個大跟頭。整個人在他眼前消失了一秒,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看看之際,秦黎突然爬了起來,糊了一臉黑乎乎的泥。

    嚴森扔了鏟子,捧腹大笑。

    秦黎憤憤地扔了趕牛棍,大步朝著湖邊走去,湖水非常清澈,和岸邊接壤的地方鋪滿了白堊石。她吐出一口泥,掬起一把水潑在臉上,幸好隻是泥……

    洗了好多次,終於把臉給洗幹淨了,樂觀的想,就當給自己敷了一張雪山淤泥麵膜。

    嚴森走了過來,問,“肚子餓嗎?”

    秦黎點頭,雖然才剛吃過早飯,但經過剛才的運動,全都消化了。

    嚴森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絹,打開手絹裏麵是油紙,打開層層疊疊的油紙,終於露出了一小塊肉。

    “想嚐嚐味道嗎?”

    秦黎下意識的點頭,其實她對熏肉沒什麽興趣,隻不過見他包的那麽好,突然有些好奇會是什麽美味。

    嚴森掏出彈簧刀,割下一小片給她。

    秦黎放在嘴裏,剛嚐了一口,就忍不住想吐掉。

    臥槽,這是掉進了鹽缸裏嗎?

    嚴森見她把眼睛鼻子都皺在了一起,不由問,“不好吃嗎?”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兒,好吃她能是這表情嗎?

    秦黎問,“這不像是豬肉啊。”

    嚴森,“是鹿肉。”

    秦黎,“是你自己去打獵來的嗎?”

    嚴森嗯了一聲。

    秦黎突然興奮了,“你不是帶著獵槍嗎,什麽時候也帶我一起去打個獵,讓我長長見識啊。”

    嚴森,“好,等過一陣子,手頭上的事情幹完一些再說。”

    秦黎問,“每一年的這三個月,你都是怎麽度過的?”

    嚴森,“早上五點起

    床,放牛出舍,然後種菜摘果子。中午睡一覺,太陽下山之前再把牛趕迴牛圈。晚上喝一杯啤酒,看看書,日子就這麽打發了。”

    秦黎,“這樣日複一日年複年,不無聊嗎。”

    嚴森,“習慣了。在山下農舍總有做不完的事,但在山上,什麽也不用做,時間就會走過。”

    秦黎嘖嘖地搖頭,“那豈不是在蹉跎歲月嗎?”

    嚴森糾正,“是返璞歸真。”

    秦黎向他潑了一把水,“是懶。”

    嚴森被她濺濕了衣褲,索性把衣服鞋子脫了,跳進河裏。

    即便是六月的天氣,山上的溫度還是偏低,水溫二十度。秦黎自知是豆腐渣工程的體質,不能和嚴森這個土農民相比,所以不敢貿然下去戲水。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下山要走四個小時,要是感冒生病了,可是連個醫生都沒有的,隻能靠自己硬挺。

    小黑聞著氣味而來,一頭鑽進了嚴森的衣服裏,在眾目睽睽之下,撒了一泡狗尿,以此宣布領地。見狀,嚴森一把抓住小黑,拋進了湖裏。

    一個黑影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最後以自由落體式掉進了水裏,小黑啊嗚啊嗚叫得撕心裂肺。在水中一陣掙紮後,自動開啟了狗爬式,等它劃動四肢遊了一圈後,再也不肯上岸了。

    嚴森在湖裏遊完一圈,就當是洗澡了。他上岸走來,因為沒有泳褲而穿著內褲,布料不防水,全都濕透了。貼在他身上,風一吹,那個就……

    那頂小帳篷太吸睛了,秦黎莫名有些暴躁,好像喉嚨裏燃起了一把火。

    嚴森見她一瞬不眨地看著自己,就朝這邊走了過來,“看什麽?”

    “看你。就不能穿個遊泳褲嗎?”

    嚴森,“沒有。”

    秦黎,“怎麽會沒有?”

    嚴森,“以前都是一個人來,所以裸泳。”

    秦黎,“……”

    嚴森見她眼睛晶亮,嘴唇發紅,就像在誘惑他品茗。他一手拉住她的手臂,另一手捧住她的臉,低頭吻了上去。

    舌尖上挑逗充滿了誘惑……

    秦黎被他吻得暈頭轉向,覺得自己就要被他就地正法了,這樣雖然很激情,但姨媽大人在。還是再等等。

    於是,她向後退了一步,抵著他的胸膛,叫了一聲,“那個啥。”

    啥?

    見他望向自己,

    秦黎腦中靈光一現,道,“我給你唱首歌吧。”

    嚴森問,“什麽歌。”

    她清了清嗓子,一首歌手到擒來。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我雖然歡喜,卻沒對你說,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歡我。

    你就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

    每次當你悄悄走進我身邊,火光照亮了我。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閃爍,仿佛天上星,那最亮的一顆。

    ……

    見她唱得手舞足蹈,嚴森就在一邊給她打拍子,眼底露出了笑意。

    秦黎一遍唱完,期待地問嚴森,“怎麽樣?”

    想當初費翔哥憑借這首歌,可是火遍了大江南北啊。

    嚴森問,“歌詞什麽意思?”

    於是,秦黎大致解釋了一下,就這兩句話,翻譯起來沒有技術含量。

    嚴森迴味了一番,最後吐出了一句話,“不錯,我喜歡。”

    受到讚揚,秦黎特高興,追問,“真咩?”

    嚴森點頭,“你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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