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嚴森當天就打算迴去的,但計劃跟不上變化,弟弟受傷住院需要人手。他隻好放下農活,暫時在慕尼黑住下了,就擠在曲丹妮的兩居室裏。

    雖然托馬斯閉緊嘴巴對此不肯多說,但嚴森覺得有必要弄清事情的始末,就拉著秦黎去了一次難民營。

    自從默娘決定大發慈悲普度眾生後,德國國門大開,難民潮如同打工潮,源源不停地湧進這個屁點大的國家。那麽問題來了,這些人住哪?於是,土豪政府手筆一揮,一棟棟難民營拔地而起。別以為難民來德國就是吃苦,要把難民營想象成三四十年代的集中營,那就大錯特錯了。

    難民營的設備齊全,餓不著凍不著,還有免費語言課程。難民啥活都不用幹,在有吃穿有住的情況下,每個星期還有三十歐元的生活費可以領,一個月就是一百二十歐。難民不是勞改犯,沒有被禁足,所以能在德國境內到處遊走。有空強個奸,打個架,捅個人,搶個劫,再製造個恐怖事件刷刷存在感,人生是sohappysoeasy。政府當初決定打開大門恭迎他們,現在攤上了瘟神,也是自打耳光有苦說不出,隻有跟在後麵默默地擦屁股。

    難民這種生物,強不過他,人家是戰區來的,老子一條命值多少錢。橫也橫不過他,反正一無所有不怕失去,和誰一言不合就拔刀紮死你。女人被強奸,誰讓你穿的少;男的被胖揍,誰讓你長得不順他眼;富人被搶劫,誰讓你包裏錢太多。所以,遇上了還是繞路走。

    兩天前,也就是托馬斯被送進醫院的前一天,發生了一樁強奸案。雖然管理人員不肯透露受害者的名字,但經不起兩人的再三請求,還是把事情的大概說了下。

    一個來自於某戰亂國的男性難民將一個半夜外出歸來的女性難民拖到角落裏,意圖不軌。女方多次反抗,均遭到暴力對待,最後還是被得了手。然而,受害者在遭到攻擊後並沒有報警,也沒讓管理人員知道。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托馬斯衝進難民營要找那人拚命,這才東窗事發。托馬斯打了那人一拳,卻被捅了一刀,難民營裏的管理員立即報警,將其送去醫院。再後來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了。

    雖然管理員不肯透露名字,但秦黎還是試探性的問,“那個受害者是不是姓馬?”

    管理員驚訝地道,“你認識受害者?”

    秦黎沒直接迴答,而是打了個馬虎眼,“我在醫院裏和她打了個罩麵,覺得她有點像我的朋友。”

    管理員點頭,“受害者是個亞洲人,但是不姓馬。事實上,我們也不知道她姓什麽叫什麽,她身上沒有任何證件。”

    秦黎本來覺得那人就是馬舒舒,可聽他這麽一說,又變得不確定起來。因為馬舒舒明明有名有姓還有中國護照,沒道理來這當難民啊。

    管理員見她狐疑,便道,“我有照片,也許你可以辨認下,看看是不是你們的朋友。”

    秦黎立即點頭。

    管理員帶他們走進資料室,從中抽出一本文件夾,翻了幾頁後,攤平遞到秦黎麵前。

    上麵是一張難民申請表,最左上角的地方附著一張照片,一個女孩梳著馬尾,正是馬舒舒。

    管理員問,“你認識她嗎?”

    秦黎不答反問,“你這樣給我看受害者的照片,難道就不侵犯隱私嗎?”

    管理員無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這來申請難民的人實在太多了。按照法律規定,她來申請,我們就得接受,然後進行審核,審核時間一般要超過一年。審核通過,她才有資格留在德國,接受我國庇護。但如果她是有國籍的,並不是來自於戰亂國,也不是因為政治避難等原因,政府就會駁迴她的申請。但,如果她不肯開口說話,沒有護照,身邊也沒有人認識她的話,那幾乎是不可能確認她真實身份的,最後就不得不通過她的申請。因為我們無法越俎代庖地去命令各國使館幫我們查證,也不可能僅僅按照她的外貌和語言特征,就把她遣返迴某個國家,這樣做不人道。”

    管理員解釋地很清楚,讓秦黎恍然大悟,心裏有了一些底,大概明白了幾分。

    “所以說呢?秦小姐,你認識這名受害者嗎?”

    秦黎迴神,見對方還在等自己迴答,就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她正想說我不認識這人,不料,嚴森在一邊先她一步,道,“她叫馬舒舒,是個中國人。”

    聞言,秦黎用力拉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閉嘴。可是已經晚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

    管理員關上文件夾,笑著和兩人握手,道,“太感謝了,我們會聯係中國大使館,請求他們協助。”

    秦黎一點也笑不出來,她似乎看到馬舒舒在不久將來被遣返的畫麵。

    走出難民營後,嚴森見她無精打采的,便問,“怎麽了?”

    她瞪著嚴森責怪道,“你為什麽要拆穿她?”

    嚴森不答反問,“我為什麽要撒謊?”

    秦黎不由歎息一聲,“我萬萬沒想到,她為了留在德國,竟然去申請了難民。這樣一來,恐怕要被遣返了。”

    嚴森,“那是她的問題。做人就應該實事求是,既然她不是難民,申請什麽難民?”

    秦黎有些頭痛地道,“可是,她因為想留在德國而吃了大虧,並且,這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現在再被識穿她是欺騙政府,因此而被取消申請資格,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要是她知道是因為我,非恨死我不可。”

    肯定也是這個原因,托馬斯才守口如瓶,死活不肯說受害者的名字。估計在警方做筆錄的時候,他選擇了保持沉默。

    但嚴森不一樣,他和馬舒舒一沒交情,二沒興趣,所以做出來的事說出來的話,未免就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了。

    “是我揭穿她的,讓她怨恨我,我不在乎。”

    秦黎大大地歎了口氣,嘴裏不說什麽,心裏卻有點鬱悶。她和馬舒舒好歹也是朋友,馬舒舒這人或許不怎麽樣,但目前沒坑過她,屬於無功無過。兩人一起上學,同進同出,又都是來自一個國家的同胞。現在,她發生這種事情已經夠倒黴可憐的了,就沒必要再落井下石了吧。雖然她也覺得這事馬舒舒做的不對,但也受到足夠大的懲罰了。反正德國已經接受那麽多難民,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得過且過。

    嚴森當然看不透她這九曲十八彎的腸子,突然想到一事就問,“她是怎麽和我弟聯係上的?”

    秦黎,“是我把聯係方式給他。”

    事實上,她隻是遵循托馬斯的意願,給她傳個話而已,隻是誰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嚴森皺了皺眉,卻什麽也沒說。

    兩人各懷鬼胎,為了這事都有些不開心,所以一路無話。

    從難民營迴來後,遇到曲丹妮,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實話實說。但曲丹妮是個人精,仔細想一想,猜都能猜出一二。

    她可沒有秦黎那麽善解人意,覺得馬舒舒那是活該,好好中國人不做,非把護照撕了去申請什麽勞什子的難民,現在報應來了。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女孩,現在更是鄙視她了。

    聽到嚴森將馬舒舒給賣了,她非但沒同情,還罵了聲活該。

    ***

    德國醫院不用陪夜,把病人扔在病房裏,自然有護士護理。這給家屬省了不少事

    ,隻要有空的時候去看一眼,帶點禮物慰問慰問就行。

    秦黎問,“你們去探病,一般都帶什麽禮物?”

    嚴森,“花。”

    秦黎一臉驚訝。

    嚴森問,“你們不送花?”

    秦黎道,“我們的習俗是死人才送花,活人送吃的。所以探病一般送果籃。”

    嚴森點頭,這個理由說得過去,不過這裏是德國,就入鄉隨俗吧。

    秦黎問,“周末商店都關門,這要去哪裏買花?”

    嚴森迴答道,“去花農那裏。”

    他查了查手機,然後車輪子一滾,開到了附近的一大片花田。

    裏麵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姹紫嫣紅。風一吹,花朵微微搖曳,花瓣起舞飛揚,實在是美不勝收。

    秦黎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壯觀的花海,一股清香鑽入鼻子,令人心曠神怡。

    這裏不但美,還有錢賺。

    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張桌子,上麵放著幾把剪刀,和一個盒子,盒子裏裝著錢。

    聽嚴森說,這裏是自助花田,不管什麽花,一朵八毛,割幾朵就自己把錢扔進盒子裏。沒有人監視,扔不扔錢全靠自覺。

    秦黎拿起盒子掂了掂,沉甸甸的,估計裏麵錢不少。

    “看起來很賺錢啊!養花難嗎?”

    嚴森道,“相對種蔬果,種花還算容易,隻要撒種、施肥、驅蟲。像是玫瑰、劍蘭、向日葵這種生命力強盛的,後麵兩個步驟也可以免了。如果有地荒著,可以試試,也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秦黎在心裏打著小算盤,道,“那要是在你家農舍附近開辟這麽一片花田呢?會不會有生意?”

    嚴森,“不好預測。不過,農舍那一段路是去附近景點的必經之地。”

    換句話說,也就是那條路的人氣很旺。

    嚴森又道,“種花還不如種水果。去旅遊的人很少會割花帶著,但蔬果就不一樣,可以帶著路上吃。”

    秦黎,“不是說,蔬果的成本高嗎?”

    嚴森點頭,“蘋果樹和櫻桃樹的樹苗相對便宜,不過,要等它們開枝散葉,至少得等十年。”

    秦黎一下子就癟了氣,“等於沒說,十年我都老了。還是種花吧。”

    嚴森,“可以種草莓。草莓一年生長兩次,幼苗又容易培育,而且結的果實

    也多。路人收割采摘都方便。”

    “而且草莓又香又好吃。”秦黎聽了後立即點頭,覺得這個可以有。

    割了五支劍蘭,兩人趕去了醫院,還沒進病房就聽見托馬斯拔高聲音叫道。

    “那個地方就跟魔窟一樣,你還想迴去?”

    另一個聲音有些低弱,反駁,“不迴那裏,我還能去哪裏?”

    說話的是馬舒舒。

    托馬斯,“哪裏不能去,你偏要迴難民營!”

    沉默一秒後,馬舒舒道,“你就別管我了。我現在情況特殊,隻能在難民營裏待著,不然我沒身份怎麽在德國待下去?”

    托馬斯想也不想地衝口而出,“沒地方去就去我家,沒身份……那就和我結婚。”

    馬舒舒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說,嚇了一跳,一下子沉寂了下去。

    聽到托馬斯撂下的豪言,秦黎和嚴森對視一眼,但兩人什麽也沒說。嚴森敲了敲門,然後一步走了進去。

    馬舒舒坐在床邊的位置上,正在給托馬斯削蘋果。看見兩人進來,立馬起身讓出位置,站到了一邊,模樣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嚴森對她不感興趣,所以僅僅隻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唿,就沒下文了。秦黎看著她,心中感歎萬千,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

    沒人說話,病房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正好這時,醫生進來查房。他將托馬斯身上的綁帶拆開,給他的傷口消毒上藥。

    嚴森問,“愈合得怎麽樣?”

    醫生,“沒有過敏或者發炎,縫合的地方長得很好,再過兩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等醫生走後,四周又恢複了沉默。

    剛才和托馬斯的對話被兩人聽去,馬舒舒有些忐忑,秦黎她倒是不放心上,隻是擔心嚴森。畢竟他是托馬斯的大哥,她怕他會阻止他們交往,便偷偷地拿眼睛瞄他。

    嚴森沒看她,而是走到托馬斯身前,問,“今天覺得怎麽樣?”

    “好多了,就是傷口有點疼,”說著他望向秦黎,“還有肚子老吃不飽。”

    秦黎道,“我明天煎點餃子給你帶來。”

    托馬斯聽了立即喜逐顏開。

    馬舒舒道,“既然你們來了,那我就走了。”

    托馬斯一臉失望,“你不再多坐一會兒嗎?”

    馬舒舒搖頭,

    “我迴去了。”

    托馬斯不放心地道,“別迴那裏,我不是在賓館給你開了房,還能住兩天。”

    馬舒舒點頭,“我知道了。”

    隨即,她將目光轉向秦黎,用中文道,“你能不能送送我?”

    秦黎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說,就沒拒絕,對嚴森道,“我去去就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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