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中國實行了夏令時,5月開始,時間莫名其妙的提前了一個小時,這種一夜之間的錯位,讓我們這些讀高三的學生感到萬分痛苦,起床和睡覺都被提前了。

    不過痛苦的人群已經排除了我,因為我媽不打算讓我考大學,鑒於高三就是總複習,我已經在我媽的操作下提前畢業了。

    早上還沒睡醒,接到方玲的電話:“喂?蘇姚露,我方玲,你丫還睡呢,你真他媽幸福啊。”

    我被電話鈴吵醒,迷迷糊糊的特別痛苦:“你丫少廢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放完我還接著睡呢。”

    方玲呸我:“你他媽就睡吧,告訴你,我今天上午聽到一個大新聞,知道汪小菲麽?”

    “誰?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啊?”

    “就是高二那個校花兒,長得還成。”

    “噢,想起來了,怎麽了?”

    “我今天早上聽見個大新聞,她被人片兒了。”

    我一聽不耐煩了,女人就是女人,整天說三道四的,跟醒著的說說就完了,大早上吵我的好夢就為了跟我說誰誰被片兒了,我氣得開罵:“你他媽的給我打電話就為了說這個,她被人片兒了,關我什麽事兒啊,我告兒你,我剛才做夢天上正下人民幣呢,我跟這撿的正高興,你吵醒我你得賠啊!”

    方玲好像在電話那頭冷笑:“你以為跟你沒關係啊,沒關係我給你打電話?我吃飽了撐的啊,你知道片兒她那人是誰麽?就是你們家李竹宇!我告兒你啊,你丫給我問問他,是不是他媽的耍著你玩呢,是的話我他媽替你砍了他……”

    沒等她說完,我趕緊把電話掛了,躺在床上愣神,思考方玲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李竹宇一個月都沒給我打電話了,我還以為他高三複習忙,看來是忙著泡妞去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從大衣櫃裏麵拎出一件有點歐洲風格的碎花小襯衣,穿了條黑褲子,對著鏡子照了又照,覺得滿意了,才從房間出來。

    我家坐北朝南,隻有我媽和我居住,北麵正房是待客的客廳,雖然我家常年也沒有什麽客人,但是待客之道不可或缺。我媽住東廂房,我住西廂房,南麵大門兩旁是廚房、廁所,正房門口右手有一株參天老槐。

    我家雖然人丁不旺,可是富比朱門,這是胡同兒裏最大的一座四合院。沿著胡同一直走到底,正對著的大門就是我家,這在中國古老的風水學中屬於大兇之宅,直衝胡同,一箭穿心,死路一條,無迴旋之地。

    槐者,鬼木也,自古槐樹不入陽宅,不過我家這種大兇宅,養槐樹這種鬼木,也許正好相得益彰,老槐樹繁茂鼎盛,花開時雪中藏綠,芬芳洋溢。

    這株老槐是我所有的童年記憶,五月間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槐花很甜,老媽會把槐花熬在米粥裏麵,香氣四溢,讓我食指大動。

    不過天黑的時候,我得趕忙的躲迴西廂房,因為槐樹下會影影綽綽,我天生一雙鬼眼,別人看不到的我都看得到,因為這雙鬼眼,我從來不晚上出門,就算跟男朋友約會也不行,對此我的幾任男友都頗有微詞。

    有時候我晚上去廁所,出去的時候就用手遮住半邊臉,不往老槐樹那邊看,偶爾不小心瞥見一眼,總看到一名長著桃花目的非常和藹可親的男子,站在樹下衝我微笑。這件事我跟老媽說了無數遍,可是老媽一點也不在乎,每晚在槐樹下乘涼,不過我總是在眼角餘光之中看到老媽衝著老槐樹說話。

    我的各位男友,當然不全是男朋友,大多因為到我家來了一次,從此再沒有露過麵,除了舒顏。舒顏是我的鄰居,就是青梅竹馬的那種,兩年前舒顏突然病死了,我傷心了很久,雖然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可是他總是默默站在我身後,他走了,再也沒有男生願意到我家來了。

    此時,我站在院子裏,看到老槐樹又盛開的像一大堆雪。連續三天,晚上我總夢到站在老槐下,槐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像下雪一樣,迎麵站在一個人在那裏衝著我笑,不是那個桃花目的男子,卻好像舒顏,一邊笑一邊張著嘴跟我說什麽,可是我聽不見,我著急使勁聽,最後急醒了,看他的嘴型,似乎一直重複說別哭別哭,莫非舒顏知道我又一段戀情要告破,提前安慰我?

    我一看表,快十一點了,簡單梳洗一下,出門直奔學校而去,中午有點時間,可以跟李竹宇談談。

    春天是個很好的季節,清風拂麵,陽光暖暖的灑下來,護城河的水也緩緩的流淌,幹淨的綠著。河邊三三兩兩有些個散步的男女青年,好多男的手上還那拿本書,比比劃劃,深深沉沉,有點跟女同誌討論人生理想的樣子,不過心裏真正想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這裏麵包括我和李竹宇,李竹宇也拿著本書,是本《水滸》。

    每次約會,李竹宇手裏都拿著不同的書,第一次跟我表露心聲的時候拿了本《鋼鐵是怎樣練成的》,那會兒女青年們都覺得男青年讀這本書倍兒正派,這本書一下博得了我的好感,談心的效果自然也很成功。

    後來第一次拉手的時候拿著本《紅樓夢》,我更喜歡這本書,讀這本書的時候覺得林黛玉特別美好,於是一直拿林黛玉當自己的偶像,有樣學樣的,李竹宇一拉自己的手,立馬抽了出來,表現出大家閨秀的無限靦腆。

    後來又有一次李竹宇估計想來個更親密的接觸,於是拿了本《茶花女》,當李竹宇撅著嘴湊過來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當場拒絕。之後的半年裏,倆人約會次數越來越少,今天我倆也沒什麽話,默默的沿著河邊往前走,李竹宇把那本《水滸》拿在手裏不停的搓著。

    四大名著,我最討厭《水滸》,李竹宇大概想說什麽,隻是還沒決定好怎麽說,估計今天我又得為自己這些總是無疾而終的戀情傷心一把了,既然如此就別難為人家了,再說讓人家說出來也夠掉份的。

    我從後麵拍了拍李竹宇的肩膀,李竹宇迴頭看我站住了,也停下來轉身問:“怎麽了?”

    我深吸一口氣,又吐了出來,李竹宇笑著說:“怎麽還運氣啊,準備給我來套降龍十八掌啊。”

    我一聽撲哧笑了:“不是降龍十八掌,我準備用旋風腿。”

    李竹宇微笑的看著我,也不說話:“你是不是聽說什麽了?”

    我幹脆直盯著李竹宇看,李竹宇別過頭,把目光閃了開去,我沒如自己意願直接說分手,而是挺沒出息的問了句:“我到底哪兒不如她啊?”

    李竹宇趕緊說:“沒有,你挺好的,真的,可是你一直不來學校,我們倆總是一起迴家,那天……”

    我趕緊攔住他:“停停,行啊小子,牛掰了啊,專門泡校花是吧,我不想聽你們倆的奸情,崩跟我這顯擺了,既然這樣,你他媽該找誰找誰去吧。”

    說完我轉身就走。就在轉身的一刹那,眼淚流下來了,我是付出了真感情的,一邊走心裏一邊難受,也不知道我是怎麽迴事,每次談戀愛,都被人家橫刀奪愛,按說我這人長相在學校的時候也屬於校花級的啊,怎麽就這麽沒魅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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