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尚未到開宴的時辰,女眷們三三兩兩地聚在花廳喝茶閑聊,阮蓁隨著劉氏到了花廳門前,便見常樂公主站在廊廡拐角處朝她招手,她足下一頓,同劉氏說了一聲。劉氏見是常樂公主找她,便沒在意,隻叮囑了幾句讓她不要誤了開宴的時辰就自個兒進去了,倒是阮婉怡迴頭看了她幾次。

    阮蓁快步走到常樂公主跟前,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她一把拉著過了拐角——拐角那頭眾人瞧不見的地方,霍成正靜靜立著。

    見阮蓁看她,常樂公主忙不迭解釋道:“大表哥說你答應了他一件事,可方才眾目睽睽的,他若親自去找你恐於你名聲不好,我就……”

    阮蓁自不會在意這點小事,朝她笑了笑,轉而看向霍成,“大哥哥想要我陪你去哪裏?”

    她見常樂公主也在這裏,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她也會一同去,待跟著霍成一路到了後門,她才後知後覺地迴過神來,“就我和大哥哥兩人?”

    霍成迴頭看了她一眼,道:“不是。”

    阮蓁將將舒了口氣便聽他又道:“還有常堅。”

    她腳下一滯。

    常堅?那還不是他的人?她忽地就有些後悔當初一時腦熱答應了他。可目下已經到了後門口,且她實實在在是答應過他的,今日又是他的生辰,自是不好反悔。

    阮蓁猶豫著跟著他邁過門檻,常堅早已駕著一輛馬車在後門外等候,見她神色間帶著踟躕,他笑了笑,道:“五姑娘放心,主子已安排好一切,不會有人知道姑娘跟著主子出這一趟門。”

    她仍有些不放心,“馬上就要開宴,若是大哥哥不在,豈不是……”

    霍成不說話,徑直到了馬車前,轉過身掀開車簾。

    阮蓁無法,隻得上了馬車。

    馬車平穩行駛在街道上,不多時便出了城門,阮蓁挑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迴過頭忍不住問道:“大哥哥,我們這是去哪裏?”

    若是遠了,等到宴席散了她都沒迴去,阿娘定會擔心。

    看著坐在她對麵的霍成,她心中暗覺奇怪,明明今日是他的生辰,可自方才見了他,他便一直陰沉沉的,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她這樣打量他,霍成自然有所察覺,掀眸看了她一眼,眸色稍作緩和,答道:“燕尋山。”

    燕尋山在鄴城城郊,素來是文人墨客登高遊覽的好去處,

    他怎會想著去那裏?阮蓁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得作罷。

    待她明白了其中緣由已是半個多時辰後,迴城的路上,她坐在車廂裏想著方才的事。

    她怎麽也沒想到霍成會帶她去給他阿娘上墳。

    可若不是因此,她亦不會想起,那些關於鎮國大將軍的傳聞中,那坐實了他就是天煞孤星的諸多事情中,有一件——他阿娘蘇氏生他之時因著難產,香消玉殞。

    這許多年過去,他早已從當初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天煞孤星成了為天下人敬仰的大將軍,這件事或許仍在坊市間傳播,卻又有多少人真正放在心上?

    阮蓁想起今日定國公府賓客盈門的熱鬧景象,心裏一陣難過。

    等迴過神來,她已經扯住了霍成的衣袖,“大哥哥不要難過。”

    不知何故,見著他這般模樣,她心裏也覺得不大好受。

    她想了想,輕聲安慰他,“大哥哥如今已經是鎮國大將軍,論戰功無人能敵,又深得皇帝舅舅的信賴,伯母泉下有知定會為你高興。”

    從前算得了什麽?那些人當初欺他辱他,如今還不是要上趕著討好他?

    玉白小手映著玄色的衣料,霍成垂眸看著,幾乎抑製不住心中的衝動,想要將這隻手緊緊握住,看看是不是如想象中那樣柔軟溫暖。

    可耳畔那軟軟綿綿的聲音卻拉扯著他的理智,提醒他不要嚇著她,如今尚不是挑明一切的時候。

    他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的躁動——每年的這一日他的情緒總會有些難以控製,從前尚能在戰場上發泄一二,如今卻隻能硬生生靠自己壓下去。

    那綿軟的聲音仍在耳邊響著,“伯母和皇後娘娘見到大哥哥這般,心裏定然也會難過……”

    霍成睜開眼,忽然問她:“你呢?”

    被他的幽深雙目看著,阮蓁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少頃,她慢慢點頭,道:“我自然也是不願見到大哥哥傷心難過的。”

    她咬了咬唇,沒再往下說,不自覺地抬手撫上心口。

    她沒告訴他的是,見到他這樣,她心裏不知為何也覺得澀澀的,很是不好受。

    將她的動作收入眼底,霍成愉悅地彎了彎唇,他忽就覺得他的小姑娘也許並不似他想的那般隻把他當哥哥,隻是她現在還不諳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分不清心裏真正的感情罷了。

    常堅把馬車趕得飛快,這一來

    一去也不過半個多時辰。

    待他們迴到府中,還未到開宴的時辰,常樂公主等了大半個時辰,都快沒了耐性,一邊挽著阮蓁往後院八角亭走,一邊埋怨道:“大表哥真是的,我若是早知道他要帶你出門,我便不會應承此事了。”

    她怕有人瞧出來不對,索性裝作身子不適,躲在後院廂房裏不出來。

    說著她又想起一事,挑眉對阮蓁道:“你走之後阮婉怡來了好幾次,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被我命人打發了。”

    說話間就到了八角亭,裏麵已坐了不少妙齡少女,阮婉怡正坐在繡墩上同旁人說話,見到她們,她起身殷切地迎上前,“五妹妹總算是來了,你再不來,我還以為你是偷偷跑去哪裏玩了,免不得又要告訴三嬸嬸讓她擔心。”

    瞧這話說的,好似她十分頑劣不堪。

    阮蓁挽著常樂公主挑了處空著的圍凳坐下,甜甜笑道:“四姐姐方才不是去後院瞧了好幾迴?思若那時正難受,不想見人,我陪著她不好走開,便著人跟你說了,怎麽四姐姐一眨眼就忘了?”

    她笑得甜甜軟軟,話語裏卻是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亭內眾人都是在內宅生活了許多年的人,自然聽出了方才阮婉怡的言外之意,本還以為這阮五姑娘是個德行有虧的女子,卻不想是被她這個做姐姐的空口白牙地誣陷!有常樂公主坐鎮,她們自不會懷疑阮蓁,一時間眾人看阮婉怡的目光都有些複雜。

    阮婉怡說這話本意是想試探阮蓁方才到底去了哪裏,卻不想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被阮蓁反過來將了一軍,她絞緊手中的帕子,勉強笑了笑,坐了迴去。

    少頃,太子身邊的一名內侍前來,道:“太子和各位公子在西麵園子裏投壺,請姑娘們前去觀看。”

    這宴席不知為何遲遲不開,姑娘們已等得百無聊賴,現在有投壺可以看,自然紛紛應承,相攜著去了花園。

    常樂公主和阮蓁慢悠悠地走在最後麵,小聲議論道:“四哥現在可正經了,宮裏一應玩樂的物件兒都收了起來,我還以為他從此轉性了呢,沒想到大表哥過個生辰他就原形畢露了!”

    阮蓁笑了笑,心中自有想法。

    齊王在一側虎視眈眈,太子自然要時刻警備著,哪裏還有心思玩樂?這一迴恐怕也是為了給霍成助助興,熱鬧一番。

    到了花園,正趕上兵部尚書宋大人的小兒子宋誌昂投,他比常樂公主大上五歲,今年恰逢弱冠,早在三年

    前便考中了武狀元,如今已是禦前一等侍衛。他自幼習武,準頭自然非同一般,可謂是百發百中。

    因著他性子直率,膽子又大,在常樂公主麵前也沒有旁的侍衛慎微小心的作態,這些年常樂公主沒少讓他幫著一起做壞事,關係自然比旁人親近許多,見他投中,她雀躍著叫了一聲好。

    宋誌昂看了她一眼,耳尖紅了紅,穩著手投完三次,朝她走來,“我方才聽人說你身子不適,現在好些了嗎?”

    她說自個兒身子不適本就是誆人的,現在自然是不能再好。常樂公主心虛地轉了轉眼珠子,道:“好多了。”

    阮蓁在一旁瞧著,無意間看到宋誌昂發紅的耳尖,她愣了愣,目光在身側的二人身上打了個來迴,想起往日裏宋誌昂待常樂公主和她的些微不同,忽地福至心靈,悄悄往後退了退。

    若是宋誌昂能打動思若,讓她絕了對賀瑾的念頭,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阮蓁心中盤算著慢慢往後退,沒留神就撞到了身後一人。

    那人握住她的小臂扶了她一把,道:“當心。”

    聲音泠泠如跳珠濺玉。

    阮蓁迴身,她撞到的那人正是霍明熙。

    他和霍明旭雖是雙生子,模樣生得一般無二,性子卻是越長越南轅北轍,一個清冷寡言,一個狂妄霸道。

    清冷寡言的這個自然是霍明熙,他於一年前也考中了武進士,一甲三名,雖不是武狀元,卻是一樣的爭氣,如今在禦前任二等侍衛。而霍明旭則在兩年前被不知何時想通的盧陽伯扔去了西北大營,磨性子去了。

    這兩年霍明旭不在眼前惹人厭,阮蓁對霍明熙的態度漸漸也好了許多,她迴過身,後退一步朝他道謝。

    這一會兒的功夫,又有一人投完,輪到了霍明熙,他看了眼阮蓁,掀唇說了句:“等我片刻。”

    言訖便上前去投壺,他們玩的是再普通不過的玩法,看上一兩眼尚還可以,多了便有些無趣。

    阮蓁沒把他的話當迴事,站在原地看他投了一次便退出了人群。

    她叫住個丫鬟問了問,知道溫雨燕在花廳陪著眾夫人說話,便折身往前院走,路過一片竹林時身後卻有人冷不丁扯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拽進了竹林——

    作者有話要說:霍成:帶媳婦兒見過公婆了,下一步就是把她撩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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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蠻喜歡霍明熙小

    可愛滴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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