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西山圍場

    早春二月,天兒漸暖,廊廡下的辛夷花開滿枝椏,豔麗芬芳。

    大奕皇族素有二月春獵的習俗,到了這一代,成帝孺慕戎馬征戰半生的先帝,更是愈發看重馬背上的功夫,每年春獵便成了勳貴子弟們嶄露頭角的時候,若是因此入了成帝的眼,自是無上的榮耀。

    宣平侯府作為天子近臣,阮澤與阮成鈺父子自然是要隨駕同行。阮蓁的身子經過四五年的細心調養,漸為好轉,除了每隔幾日仍要喝上一次藥膳,其餘的與尋常身子康健的女子已無不同,這一迴春獵她便與父兄同往。

    雖說阮蓁隻是跟著去看看,並不下圍場,可劉氏終究放心不下,輾轉了一宿,翌日早早起身,往阮蓁的康樂居去。

    早在三年前阮蓁身子狀況大為好轉的時候,她便自個兒跟劉氏提了要求,要從竹肅齋搬出來自個兒住。這康樂居便是劉氏命人為她收拾出的院子,裏麵的一應物件都是劉氏親自從庫房裏挑的,皆是頂好的珍品,務必要讓阮蓁住的舒心。

    到了康樂居,卻見兩個身穿淺綠半袖的丫鬟站在耳房前,隔著門焦急地和裏麵的人說話。

    這兩個丫鬟便是阮蓁房裏的兩個大丫鬟——雙碧和畫羅。雙碧稍年長些,今年剛剛十五歲,性子沉穩,做事井井有條;畫羅則比雙碧小一歲,是個活潑的性子,話多愛笑,平日裏全靠著她逗阮蓁開心。二人皆是劉氏自阮蓁出生便買來的,養在府裏悉心調.教了數年,對阮蓁很是忠心。

    劉氏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姑娘呢?”

    一見劉氏,二人便齊刷刷跪下,低著頭道:“姑娘昨日一整宿都沒睡好,今兒更是早早起身把自己關進了耳房,任奴婢怎麽說都不出來。”

    昨日是阮蓁的生辰,劉氏替她宴請了素日裏玩得好的幾個姐妹,幾人在康樂居待了足足半日,到暮色四合才迴去,那時候阮蓁的心情還是很好的,怎麽隻過了一夜就悶悶不樂了?

    劉氏正覺得奇怪,便聽畫羅踟躕道:“夫人,姑娘生辰時總會命人送賀禮的那位公子,昨兒好似沒派人來……”

    自姑娘八歲那年夏天搬來康樂居,今年是她們陪著姑娘過的第三個生辰,旁人不知道,她們卻是看得真切,每年姑娘過生辰,最高興的便是收到那位公子來信的時候。姑娘叫那位公子“大哥哥”,她們就猜著許是姑娘哪位遠方兄長,隻是有一點讓畫羅覺得很奇怪,她們跟了姑娘三年,時常見到那位公子命人

    送來的東西,卻從未見他來府中拜訪過。

    劉氏略一思忖,又道:“去門房問過了嗎?”

    “問過了。”雙碧道:“奴婢特地去問了好幾趟,都說是沒有。”

    “姑娘昨兒等了大半宿呢!”一旁的畫羅忍不住道。

    昨日姑娘送走別府幾位姑娘,迴到房中便開始等那位公子的來信,巴巴兒地等了半宿,熬得眼睛都紅了,就是執拗地不肯去睡,總是怕自己睡了會錯過來信。可是到最後也沒人來。

    想到自家姑娘低垂著眉眼的失落模樣,畫羅便是一陣心疼,暗自埋怨。

    也不知那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讓她們金尊玉貴的姑娘心甘情願地等著。等就等吧,姑娘願意,她們陪著就是,可是你若是不來就不能著人支會一聲?平白地讓她們姑娘熬了半宿,清早起來的時候眼下一層淺青。

    許是聽到了劉氏的聲音,耳房緊閉了一早上的門總算開了,阮蓁扶著門框站著,手裏還拿著半塊沒雕好的木頭,“阿娘。”

    劉氏朝裏望了望,不出意外地看到正中那張黑漆嵌螺鈿雲龍紋翹頭案上已鋪了薄薄一層木屑。

    這間特地用來做木雕的耳房是阮蓁去年生辰的時候問阮澤要的生辰賀禮,她知道劉氏不會答應,就求阮澤幫她隱瞞。一直到幾個月後一次偶然,劉氏才發覺。好在阮蓁自個兒知道分寸,隻是實在心情抑鬱的時候才會進去待一會兒,又有蘇大夫的凝脂膏在,她手上的肌膚倒也一直光滑如玉。劉氏見此隻好隨她去了,同時三令五申不許院裏伺候的下人將此事宣揚出去。

    “心情好些了嗎?”劉氏先問。

    阮蓁緊抿著嘴,半晌才點了點頭。

    “那便快去換身衣裳,馬車在門外等著了。”

    待阮蓁收拾齊整,已又是小半個時辰,好在時辰還不晚。

    雙碧留在家中,阮蓁帶著畫羅一道出了府門,卻見阮婉怡也在。

    阮婉怡今年也是第一次去春獵,阮滔對這個素來沒有興趣,她自個兒又得不到皇子公主的邀請,每年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高高興興地去春獵,盡興而歸。今年她厚著臉皮求了阮成軒,想讓他帶她一同去,可是阮成軒一個人騎著馬走了,把她留在府門前,她不甘心就這樣迴去,隻好來坐阮澤的馬車。

    阮蓁到的時候,阮婉怡正站在馬車前要上不上的很是尷尬,見阮蓁來了,她先是一愣,隨即又如釋重負,殷切地迎上前來,

    “五妹妹。”

    她今日梳著朝雲近香髻,頭戴鑲水琉石鏤空雲煙銀釵,上身穿淺青對襟長衫,下著蜜合色挑線裙子。明明生得副明麗張揚的相貌,偏生要把自己打扮成柔弱無依的樣子,叫人怎麽看怎麽別扭。

    見阮蓁看自己,阮婉怡張了張嘴,道:“五妹妹,我今年也一同去春獵,我們可以做個伴兒。”

    阮蓁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道:“四姐姐先上車。”

    見她鬆口,阮婉怡暗出一口氣,嘴裏不住推讓著,腳下卻踩著梯子上了馬車,迴過身來還想拉阮蓁一把,阮蓁避開她的手,道:“謝謝四姐姐,我扶著畫羅就好。”

    對不親近的人,小時候她還會笑著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長大了卻是連敷衍都不願。阮婉怡心裏雖清楚她對不在意的人一貫是這般冷淡模樣,卻也是一陣尷尬,訕笑著收迴手。

    阮蓁昨夜沒睡好,一上馬車便闔著眸子倚在畫羅身上補眠,阮婉怡卻是有些坐不住,窸窸窣窣地動個不停,還時不時挑起簾子朝外看一看,心情顯然是有些難以平靜。

    阮蓁的睡意都被她折騰沒了,她心情本就不算明朗,現下更是心情惡劣,卻也不想同阮婉怡做無謂的爭執,靠在畫羅肩上佯裝熟睡,內裏卻惡意滿滿地腹誹。

    她知道為什麽阮婉怡這麽想去春獵——

    阮婉怡今年十三歲了,正值妙齡,也該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可阮滔根本不管她,王氏的母家近年來生意一落千丈,對她的事也是有心無力。至於阮婉然,她自己的事尚且癡纏不清,更別說拉阮婉怡一把。阮婉怡等了又等,終於按捺不住,要為自個兒爭一把了。

    西山圍場在鄴城城外西山上,山上有專供休憩的山莊,夏日裏成帝時常會帶著嬪妃們來此避暑,是以山莊一應物事俱全,管事也很是能幹。

    馬車行駛了一個多時辰,到了午時才堪堪停在了山莊門前。

    因著阮澤身份尊貴,又得成帝重用,山莊裏便有一處院落是專為他留著的,不論何時來都能住進去。隻是因著山莊規模限製,院落不算大,刨去留給下人住的地方,恰巧三間臥房。

    管事事先不知阮婉怡要來,隻好臨時給她在女眷住的院落安排了一間屋子。

    阮婉怡漲紅了臉,強壓著窘迫走了。

    一進屋子畫羅便直奔床鋪,被褥、枕頭、紗帳一應換成從府裏帶來的,她收拾好,阮蓁便倒在床上和衣而睡,這一睡便是半個多

    時辰,連午飯都沒吃。

    好容易等她睡醒,畫羅伺候著她梳洗換衣,剛坐下吃了塊點心,常樂公主就來了。

    隻見她梳垂鬟分髾髻,頭戴滿池嬌分心。身上著的是紅縐紗繡折枝花小袖衫,粉藍織金寬襴裙。十三歲的少女,往那兒一站,俏生生的如早春枝頭剛開的桃花,端的是明豔動人。

    再長大,常樂公主這風風火火的性格始終沒變,一進門便道:“阮蓁!你快些吃,我帶你去看呦呦!”

    常樂公主七歲的時候在圍場裏救了一隻剛出生的小鹿,她見小鹿長得可愛,便給它取了名兒打上自己的印記,這些年每次來西山都要去看一看她的鹿。這一迴阮蓁來了,她是她最好的姐妹,自然是要帶她去看一眼的。

    剛睡醒,阮蓁無甚胃口,在畫羅的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勉強吃了幾塊點心,便同常樂公主一道出門了。

    “畫羅怎麽還是這麽嘮叨!”一出門常樂公主就忍不住咕噥。

    說起一件事來就沒完沒了的,聽得人腦袋嗡嗡響,也隻有阮蓁才能受得了她。

    好好兒睡了一覺,阮蓁的心情好了許多,聞言撲哧一笑,正要說話便見前麵太子的院落裏走出一人。

    但見他一襲鴉青團花直裰,腰綬螭龍雲紋玉佩,昂藏七尺,器宇不凡。正是三年未見的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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