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亦柔倏地迴頭。

    來人一襲幹脆利落的黑色勁裝,年四十左右,濃眉厲眼,麵皮黝黑身材粗獷。

    蹙眉,她朝四周觀望,似乎隻有他一人,但無法確定四周是否還有埋伏……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

    這種話聽聽就好了,喬亦柔根本沒有在怕的,他身上就佩了柄長劍,真鬧起來,她不會吃太大虧,“那你想如何?”

    男人以為她在警惕,便取下長劍朝扔在地上,凜聲嚴肅道,“上次洛陽街的那張紙條,你就當真對其中內容絲毫都不好奇?”

    並不。喬亦柔沒吭聲,實際上這件事她早就拋卻腦海,若無人提及,她會認為這是個惡作劇或者紙條捎錯了人。但依眼前情況看,那張紙條就是塞給她的。

    “是你們刺殺陛下?”

    “你的關注點就是這個?你娘雖死得早,可到底是你親生母親,你就一點都不想知道她為何會走到這般田地?”中年男子胸膛起伏,似是動怒。

    喬亦柔眸中閃過一絲暗色,她努力掩飾情緒,低眉道,“看來你是要與我說故事的,說完了之後?希望我助你一臂之力?”

    “不,我是希望你能站在正確的立場上。”

    “那你可以說說看。”

    男人憋了口氣,他看她半晌,平複情緒,閉眼再睜眼,再看向她的眸中滿是心疼,“我叫宮靖名,其實我是你親生舅舅。”

    “我娘可不姓宮。”

    宮靖名麵目僵了一瞬,他沒好氣道,“不要打斷我,你娘的名字並非真名,她原先叫宮雪如。你雖年紀小,大概也聽過三十多年前的越溝事變。”似乎怕她再度插話,宮靖名醞釀了下說辭,沉臉飛速開口,“齊陽德那狗東西當年沉迷美色,微服私訪時被曾經被他舉兵滅國的一個異族娘兒們帶領族人們拿捏住,要在越溝木橋上將他碎屍萬段,拋屍入河,以慰亡者之靈。”

    “我娘長相並無異族人的特征,我也沒有。”

    氣不打一處來,宮靖名一時不察,竟又被她打斷,他脾氣本就不好,緊緊攥拳,他生生忍住暴躁,切齒道,“難道我有麽?”深唿吸,他抬手道,“再者那異族人與中原人並沒有很大外貌上的區別,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你不要再隨意打斷我的話,時間緊迫,我會速速與你說完。”

    喬亦柔“哦”了聲,齊陽德乃先皇,但齊毓玠似乎對他一點親情都

    沒有,所以喬亦柔對他也無需尊重,任由對麵粗獷男子左一聲狗賊又一聲賤人王八蛋……

    與自稱她親舅舅的男子始終保持安全距離,他說話的語氣、他動作間的神態,他口中的故事,喬亦柔都看得仔仔細細聽得清清楚楚。

    事情很簡單。

    按照他說法,他們宮寨,說是寨子,似乎就是個特大號土匪窩。

    齊陽德那狗賊……哦不對,先皇本是去親自剿匪的,順便沿路收集美女。哪知遇到亡國複仇公主,喜歡上了,被陰了,一個女人陰死了一支精英軍隊。

    剿匪本都捉了大半了,要凱旋而歸,結果整出這種恥辱的幺蛾子。

    沒有辦法,皇帝是一定要救的,於是有個大臣就臨時想出一個策略,把腰圓膀子粗武力值高的匪徒們籠絡過來,許以好處,讓他們補充軍力去救陛下,畢竟山高路遠,等到援軍來黃花菜都涼了……

    土匪們四肢發達腦子轉得不快,可也知道一定要從皇帝口中得個保證。

    救駕時,皇帝眼見刀子就要割破自己脖子,忙許諾給土匪頭子親王的爵位,許最繁華昌盛的封地。

    不要命的救下皇帝,宮寨死傷嚴重,他們原以為會得到該得到的東西,孰知皇帝翻臉不認人,被救走的當夜,在土匪們迴到寨子為即將到來的富貴慶賀喝得爛醉之時,暗衛們紛紛出動,一把火將寨子燒了個精光,唯有數人逃難逃了出來……

    “我與你娘不久後走散,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找尋她下落,輾轉許久,最近才得到線索追到梧桐縣。”宮靖名傷心欲絕,語帶哽咽與憤怒,“我應該早日找到你娘,這樣她就不會枉死,我應該早些找到你,這樣你就不會屈辱的當那賊人之後的妃子。”

    喬亦柔麵上沒什麽神情,單說故事,頗為精彩,與流傳的“越溝事變”完全大相徑庭。但雙方本質上,其實都不是什麽好人。而且這跟她娘的死,關聯牽扯得委實頗為勉強,她娘的死……歸咎到底,是愛錯了人誤把終身托付給一個懦弱卑鄙無情無義的渣滓。

    “可有什麽證實身份的證據?”她問。

    “自然。”宮靖名肯定,“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外甥女兒,我豈會亂認?你娘是被奶娘抱著失散的,奶娘最後改嫁給一個鏢局的三當家,我沿著這個線索一路追蹤,幾經周折才找到你。”怕她不信,宮靖名繼續道,“你娘脖頸左肩處有塊梅花印記,右臂中心有兩顆距離不過微毫的小青痣,是也不是?”

    “是。”喬亦柔挑了挑眉,改口道,“那舅舅,先皇已經死了,大仇已報,你還想做什麽?”

    “什麽叫大仇已報?我們宮寨數百條性命隻剩下寥寥數人,舅舅沒有大本事,努力拚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點起義的人脈與底子,那狗皇帝卻自己病死了,舅舅不服。”

    “怎麽能服?”

    “好外甥女兒兒,舅舅已拿捏住那端王,你隻需助舅舅一臂之力,待新帝登基,舅舅便是萬人之上的親王,你也會尊榮無限。”

    喬亦柔豁然開朗,又不解道,“何須如此麻煩?待我有了小皇子,封為太子,舅舅的身份可比親王金貴多了,那才是嫡親的。”

    結舌,宮靖名被她氣得不行,覺得她不但愚蠢天真還難纏,她以為她是誰?她一定生兒子啊,她生出的兒子就一定是太子啊,心裏這麽想,麵上卻感動道,“舅舅怎能讓你臥薪嚐膽在那狗皇帝麵前卑顏屈膝?”他從袖中取出一藍色小瓷瓶,鄭重道,“好外甥女兒,這藥隻要你讓他飲下,在上次殘留的毒素刺激下,毒素緩緩發作,待兩三月後,舅舅與端王暗中布置好一切,便可在他死後瞬間發動兵變搶占局勢先機登上皇位。”

    “這……”喬亦柔猶豫地望著那藥瓶,“我、我……想想。”

    “把藥瓶拿著想。”將之塞給她,宮靖名篤定地望著她,“其實舅舅早有周密計劃,但舅舅希望能借你手而不費一兵一卒,舅舅這些年真的對你歉愧太多,一個妃子有何留念?待他死後,你可以做皇後。”

    “他們要醒了。”宮靖名眉目慈善地最後再看她一眼,“不要怕,別宮內會有人與你聯係。”語罷,轉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喬賢妃,賢妃娘娘……”另側迷糊醒轉的侍衛捂著生疼的後脖頸,嚇壞了的踉蹌著來找她,“娘娘您沒事吧?”

    搖頭,喬亦柔看了眼掌心裏的藥瓶,“杏春可醒了?迴宮。”

    “還暈厥著。”侍衛拱手道,“是,屬下也要立刻向上級稟報,方才有人襲擊屬下,這裏很不安全,娘娘需速速迴宮。”

    侍衛背著杏春,一行三人從南門折返。

    喬亦柔頂著太陽迴承陽苑。

    路途中,她低頭思索著這事兒,真是哪都透著古怪與荒誕,甚至還有一絲想笑。

    不知是否她思緒過於沉浸,迎頭突然撞上了什麽人,她穩得很,下意識想要攙住重心傾斜的對方,卻被對方手胡亂一扯,腰

    間香囊突然墜落,裏頭小顆香丸散了一地。

    “對不起賢妃娘娘。”摔倒在地的江貴嬪慌忙道歉,她替她拾起香囊,蹙眉望著地上香丸,驀地靈機一動,她彎唇從自己腰間解下香囊,把裏頭香丸裝進她香囊裏,輕聲笑道,“娘娘素來對異味比較敏感,這香丸乃狄國貢品,味道清淡舒適,此次別宮行奴才們應該未備下多的份額。”

    “不用,江貴嬪你不用這樣……”喬亦柔忙拒絕。

    “娘娘不用客氣,這些對我一直都是可有可無。”將最後一粒香丸放入香囊中,江貴嬪淡笑著起身,雙手將之呈給她。

    喬亦柔不接也不好意思,加之她急著迴去見齊毓玠,便抿唇接過香囊係在腰間,道,“多謝江貴嬪割愛。”頓了頓,禮節性的問候,“聽聞來別宮後,江貴嬪身子就不大好,那日上後山我看你的確麵色不佳,可傳禦醫了?”

    “謝娘娘關心,天氣炎熱,人不過有些蔫蔫的罷了,少出門便可,並無大礙。”

    頷首,囑咐了兩句“注意身子”,就此別過,喬亦柔匆匆疾行,朝承陽苑而去……

    江一依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手指捏了捏手中空空如也的香囊,亦轉身迴秀蘭苑。

    “陛下呢?”日頭已至晌午,閱兵演練已經結束,喬亦柔疲憊地跨入門檻,她坐在桌旁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問李久。

    “端王求見,陛下仍在書房,娘娘可需先傳午膳?”

    “端王?”喬亦柔驚了下,杯中頃刻濺出一片水漬,“房中就他二人?”

    李久低眉恭敬答:“是。”

    猛地起身,將茶杯扔在桌上,“啪啦”一聲,碎成了幾瓣,茶水嘩啦啦沿著桌角往地上淌……

    李久驚嚇地瞪大眼,沒懂這一切到底怎麽迴事,他沒得罪小祖宗啊?

    可小祖宗跨出門檻前惡狠狠瞪他一眼做什麽?真是好委屈!

    喬亦柔匆匆轉身,飛速奔到書房前,朝守在門外的兩位小太監飛出一記眼刀。

    小太監懵了一瞬,條件反射般的,兩人各自朝左右退開,給她騰出寬敞位置。

    餘光中賢妃娘娘威武霸氣一腳踹開門的刹那,小太監才覺得不對,誒,這陛下下令不準任何人擅闖啊,哎喲我的娘誒,慘了慘了……

    齊毓玠盡管知道她要闖進來,可轉眼瞅見她踹開門站在中間,不管是視覺還是感官上,都同時怔住。

    她背後

    是漫天燦爛耀眼的光芒,刺眼得有些瞧不仔細她的臉。待那幾縷金色散開,便露出她尤帶焦切的麵龐……

    所以,她這是關心他?迫不及待地進來救他?

    哎,齊毓玠有些可惜,這出戲好啊,可惜怎麽不來個人配合配合他?他好想被他們家喬喬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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