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欲差人把這些已批複的折子送迴到眾卿府邸,齊毓玠想了想,罷了!

    他擱下筆,準備起身,餘光瞥見窗下專注看書的人動了動,抬眸朝他望來。

    齊毓玠頓感欣慰,瞧,他比她手裏那本破書重要多了,她根本就在時時留意著他動作呀,她多麽的在意他呀!嘴角不可抑製地勾起,他滿足地朝她招了招手。

    喬亦柔怕他有什麽事情,畢竟他現在不算廢人,卻是半個廢人嘛!秉著關切愛護傷殘人士的原則,她自然要積極些。

    疑惑地將書卷丟在一側,她起身過去他麵前,目光淡淡瞥了眼那些折子,蹙眉抿了抿唇。

    “朕問你,上次你遇到進宮的那些官員了?”

    頷首,喬亦柔一臉坦然,她的確遇見了,怎麽著?

    齊毓玠深吸一口氣,兩人目光對上,他思忖著打量她,眼下他又不曉得她內心想法,就覺得她若真恐嚇了那幫人,怎麽能裝得如此風淡雲輕?

    “沒了?”

    “需要有什麽?”喬亦柔一臉莫名其妙。

    齊毓玠寡淡地砸吧了下嘴,輕咳著咕噥道,“倒也不是需要有什麽。”他就是覺得幸福並心慌著,噫,她真的比他想象中更在乎他呀!至於心慌啥,他也有些搞不清楚,就好像有點兒生杵!畢竟這世道……真論起來,暴力才是王道!

    話題到此結束,喬亦柔不明所以,但也懶得追究。

    她看書桌上擺放得亂糟糟的,有他剛用過的紙筆硯台與鎮紙等等……

    罷了,看在他是傷殘人士的份兒上,整理整理吧!擰眉嫌棄地將那一堆奏折推到別處,她露出纖纖手腕,著手開始收拾。

    “咳,喬貴人對朕真好!”齊毓玠春風滿麵地盯著她,目光追著她遊移,心中感歎,她怎麽卷個宣紙都卷得那麽好看呢?跟別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喬亦柔:“……”她手上捧著白玉鎮紙,抬眸,瞬間被陛下突如其來的無限嬌羞畫麵嚇傻了,他下頷微收,雙眸完成月牙,裏頭還盛著一彎清澈溪流,正目不轉睛地定定望著她。

    她全身一陣發麻,手上不小心用了點力,再低眉,完蛋,她手裏的白玉鎮紙呢?

    齊毓玠猛地打了個寒噤,哪兒還顧得上發癡,他怔怔望著桌麵上的一片白色粉末,那是他、他的鎮紙吧?嘴角抽搐,他情不自禁正襟危坐,又想起來的慌忙把桌角那堆折子更往外推了推,

    結結巴巴望著她解釋,“不是朕、朕讓他們呈上來的,是他們巴巴要朕看的。”

    “是麽?”喬亦柔眉蹙得更深了,悶聲嘀咕道,“那些大人們真是的,難道他們什麽都處理不好非要陛下親自出麵麽?連陛下受傷了他們都還要巴巴來叨擾?”

    “就是就是!哎呀養著他們也不知道能幹什麽,一天到晚慣會煩朕。”齊毓玠附和她道,還非常用力的點了下頭。畢竟把大臣們推出去當擋箭牌什麽的,他們又不會知道,眼下還是保住他自己最重要,齊毓玠如是想著,順便抹著額頭細汗瞟了眼那層白玉碎粉……

    “陛下。”說完這個,喬亦柔扭扭捏捏地攥住衣袖,她老實頷首,“這鎮紙……”

    “啊?沒事,完全沒事!”立即大度地揮手,齊毓玠笑著朝她大氣凜然道,“就這白玉鎮紙,朕早不想要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個都看厭了,害得朕批閱奏折都沒有靈感,今日真是多虧了喬貴人,不然朕還要對著它多久啊,想想都鬱悶。”

    這樣麽?為什麽總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喬亦柔咬唇,狐疑地望著他,“陛下此言當真?”

    “真,真的不得了!”

    “既然如此,那嬪妾就安心了。”喬亦柔鬆了口氣,她終於露出笑顏,開心的對他道,“陛下,日後你若有什麽不想要的,都可以交給嬪妾,嬪妾會讓它們頃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免得陛下看著生厭。”

    這下連眼角都控製不住的開始抽搐,齊毓玠傻了會兒,露出八顆牙的憨笑,連連點頭,“好好好,有勞喬貴人。”

    兩人愉快的結束了這個話題,各自為營,繼續看書。

    但齊毓玠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了,他視線時不時在周圍掃過,簡直觸目驚。那擱在案台上的紫砂壺,是前前朝的曠世名窯閆南春出產的,價值連城不算什麽,關鍵是獨一無二,若沒了可就真沒了,還有那核雕,那福祿葫蘆,那字畫,那寶劍……

    心都揪了起來,齊毓玠見她掩嘴打了個哈欠,眸中一亮,忙誠摯道,“喬貴人去寢殿歇會兒吧!”

    “不,嬪妾守著陛下。”

    “朕不用你守著,去歇會兒,你這疲倦樣兒,朕看著心疼得心都揪起來了。”

    喬亦柔嗆了下,她臉頰通紅,全身發麻,她不好意思掀眸望向陛下,窘迫道,“嬪妾正看到興起處,舍不得睡下,想把這卷一口氣看完。”

    “……那喬貴人繼續看。”齊毓玠扯唇勉強一笑

    ,漆黑眼珠轉了轉,數著這大殿裏其它他寶貝得不行的東西。

    又過半個時辰,有宮女過來求見,道是長公主殿下想吃景仁宮裏前陣子做的枇杷膏,已經在景仁宮等著了。

    喬亦柔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遊記,她這會兒才是真正看到精彩之處的高潮部分,若是旁人她定不搭理的,但巒兒過來找她,她怎好意思不去?

    眷戀地掃了眼擱在榻上的書卷,喬亦柔懨懨朝陛下行禮告退。

    “喬貴人要走了?”齊毓玠心中暗喜,表麵卻是有些失望。

    喬亦柔看出了他流於表麵的不舍之情,其實她也不想走的呀!她抿唇頷首,寬慰他道,“陛下想吃枇杷膏麽?這是六月初嬪妾與杏春等人將新鮮枇杷采摘,剝皮去核之後熬製密封儲存下來的,待會兒嬪妾迴來時給陛下捎上些如何?”

    “甚好。”

    “那嬪妾告退。”

    巴巴探著脖頸見她真走了,連腳步聲都再聽不見,齊毓玠立即扶桌起身,麵色陡然劇變,匆匆朝外喊,“李久,小德子杜昂快都給朕進來。”

    一群奴才在外登時懵了,糟糕,喬貴人剛走,陛下這是發生了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紛紛放下手頭事兒,大家哄然跑了進來。

    隻見陛下站在桌畔,麵色深沉,目光如炬地打量著四周,嚴肅道,“快將朕的紫砂壺朕的核雕朕的福祿葫蘆朕的寶劍都收起來,哦,還有朕的那柄折扇,誒你們都愣著幹什麽?快去啊……”轉頭見眾人傻站著,齊毓玠不悅地甩手催促道。

    “是是是。”小太監們疊聲稱是,盡管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利索的上前搬運。

    “都送去庫房好好保存,你們動作要快,當然也要謹慎,千萬不要將它們磕到碰到。”齊毓玠嘮嘮叨叨了一通,又覺得把這些東西都搬出去屋子也忒空了,萬一她待會迴來察覺到他想法心生不悅,然後與他賭氣怎麽辦?哎呀,這些雖然是他寶貝,但她也是他寶貝啊,糾結地定在原地,齊毓玠擰眉叫住那些正往外搬東西的眾人,“等等,先別走。”

    他得想想。

    得正兒八經認認真真的考量清楚。

    太監們:“……”

    他們好辛苦啊,小心翼翼抱著陛下的寶貝,走也不是退也不成,心中好焦慮哦!

    良久,齊毓玠依舊沒考慮好,他斟酌著道,“還是將這些送去庫房罷了,但你們得重新從庫房裏再

    多拿出些精致的姑娘家喜歡的擺件。”

    說著,他挑了挑眉梢,覺得此計可行,轉頭便問李久,“姑娘家都喜歡什麽?”

    李久傻住,他本想說妃嬪嘛,定然都喜歡珠圍翠繞,再怎麽清流也愛首飾美裙,但喬貴人——

    他試探道,“奴才記得狄國進貢的物品裏除卻熏香不錯,還有些十分精致逼真的雕刻,隻是看著有些……”李久怕陛下覺得那些東西上不了台麵,小心翼翼道,“都是雕刻的一些食物,譬如枇杷蘋果,還有蔬菜南瓜等等!”

    她能喜歡這些?

    齊毓玠摩挲下頷,半晌,他妥協道,“你們覺得有意思的都抱過來,朕一件一件挑。”

    “是,陛下。”

    眾人進進出出,抬著箱子出去又換了個箱子進來,這養心殿竟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齊毓玠坐在她剛剛的軟塌上,拾起她那本遊記,有心想瞧瞧能將她迷了心神的故事有多好看,比他都好看?

    孰料幾頁翻下去,卻慢慢沉浸進書卷裏……

    傍晚,喬亦柔陪完齊巒,拎著幾小罐枇杷膏迴來,一進門,覺得古怪!

    她撓著脖頸詫異地望著完全變樣的寢殿,委實一言難盡。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牆上好好的書畫撤了做什麽?還有那柄她覬覦許久的寶劍呢?本來雍容沉穩大氣之風,眼下倒像垂髫稚童的專用遊玩場所,顏色鮮豔亮麗不提,還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擺件湊合在一起。

    喬亦柔將枇杷膏擱在桌上,拎起一個小南瓜,誒,居然是雕刻的?夠逼真……

    “喬貴人可喜歡?”齊毓玠被小太監扶著進屋,望向她的眸中隱隱藏著期待。

    喬亦柔牽強地扯唇,拿起小南瓜朝他晃了晃,“陛下喜歡就好。”

    “不,朕無所謂,隻要你歡喜。”

    她歡喜?不不不,他是皇帝,他歡喜才是真正的大家都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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