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齊毓玠深吸了口氣,“兒臣……”

    但這種私密性的事情還真是難以啟齒,他薄唇翕合,那些個牽強的理由推擠在了嗓子眼兒,卻實在吐不出來。

    “陛下,哀家懂。”見他這幅欲言又止眉間帶愁的模樣,太後覺得自己什麽都明白了,她用力拾了帕子揉眼睛,將苦楚都往肚子裏咽,努力彎唇笑了笑。她知道皇帝是男人,畢竟她並非他生母,這種事關尊嚴的問題他怎麽好意思承認呢?反倒是她,就這麽明張旗鼓地捅了他血淋淋的傷疤。可她確實是著急壞了,生怕他日後吃虧,這才——

    “哀家知道陛下一向有主見,是哀家一時心切失了分寸,這趟急急過來沒有別的事情,陛下萬萬別多想,哀家隻是想告訴陛下,無論禍福,巒兒與哀家都會陪著陛下,所以別害怕,隻要人好好兒的便什麽都好。”

    齊毓玠頷首,眼神複雜地瞅著強顏歡笑的太後。

    他知道她心裏確實這麽想,隻是卻沒表麵上說的那般輕鬆。也是,若他沒有子嗣,這的確是個大問題,不僅攸關社稷甚至攸關他自身……

    “母後。”齊毓玠不想再用些借口去敷衍,隻笑了笑,“兒臣知道,您別擔心,會好的。”

    “嗯。”太後附和著,卻已經沒辦法從他的話裏得到寬慰了,“哀家不耽誤陛下處理政事,隻是陛下切記別累著身子,夜裏早些休息。”

    “是,兒臣遵命。”

    點點頭,太後笑著最後看他一眼,擺駕迴慈寧宮,卻在轉身的一瞬間又偷偷卷帕子拭了拭眼角。

    齊毓玠將一切看在眼底,眸色染上一片愁,他麵無表情地走在抄手遊廊,輕歎了聲氣。

    後頭跟著他的太監們一聽,不得了,個個打起了百倍精神,生怕一不小心招惹陛下發怒。

    李久是近身伺候的,昨晚的事情他了如指掌,除卻他幾個之外,眼下後宮裏估計就鍾粹宮和太後那兒得了消息,不過這些事早晚會走漏風聲,到時隻怕又會興起閑言碎語。哎,他們做太監的能有什麽盼頭?尤其做到他這種程度,無非盼望主子另眼相待榮寵不衰,所以他也害怕陛下有問題啊,斜了眼前頭陛下的下半身,李久一顆心怪惴惴不安的。

    卻巧他目光剛瞥去,陛下就突然迴眸看了他一眼,李久登時打了個激靈,卻又見陛下輕飄飄地轉了迴去,一字未吐。可一去一來間,他早嚇了一身冷汗……

    禦書房。

    齊毓玠

    無心政務,卷了本遊記靠在窗下榻上。

    春光明媚,偶爾一聲蟬鳴悠長清脆,又有鳥兒從樹梢飛過,激起一陣樹葉簌簌響。

    他淡淡掃過一行手上卷冊,抿了抿唇,將遊記丟開,定定掃向窗外。

    日頭漸下,終於又至黃昏。

    齊毓玠起身在禦書房內走來走去,他這個心理障礙一日不除若真成了魔障怎麽辦?總是逃避也不是個法子,直接眼一閉豁出去得了。

    然而連著兩夜,他都是下定了決心的,奈何……

    那三位如今一個病著,另兩個他確實不想再走第二趟。齊毓玠撇了撇嘴角,他後宮裏統共就五位妃嬪,除了三位,就隻剩下麗妃與那個陰差陽錯入宮的女人。這實在是個太艱難的抉擇,麗妃他心理性排斥,那個——

    算了算了,去鹹福宮罷了。

    齊毓玠苦著臉斜了李久一記,“擺駕鹹福宮。”

    李久愣了愣,忙行禮稱“是”,陛下肯去主動寵幸妃嬪他當然求之不得,隻是心下卻有些古怪,沉醉溫柔鄉這種事算美事吧?陛下怎麽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樣?又猜測陛下大抵真的有些不對勁,或許身體真有難言之隱?但先別慌,隻要陛下肯不懈怠不放棄的一次又一次嚐試,應該會成功的?

    齊毓玠扯了扯嘴角,懶得將他的腹誹放在眼底,步履微快地走出禦書房。

    鹹福宮內,麗妃正悶坐在寢殿折騰宮女們摘來的花。

    日日在這宮裏她無聊得很,加上江貴嬪與元嬪二人得了寵幸好似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尋常都要來鹹福宮與她一起賞花飲茶,可今日呢?

    越想越是生氣,又覺委屈得很,從前在家都是爹娘兄長捧在手心裏的,現在卻孤孤單單沒有依靠。

    她本是惜花人,可糟心之下,看著這些花兒便厭了,雙手扯著花瓣扔在地上桌上,不知不覺,已鋪了一地,枯枝花蕊則亂糟糟的堆積在中間。

    等到前頭太監突然通報陛下擺駕到來時,麗妃整個人都慌了,手上殘花倏地掉落在了裙擺上。她猛地起身,匆匆掃了眼寢殿,這才覺得可怕,地麵紅黃粉白一片,若隻是花瓣倒也有些風情,可其中那些花枝卻極為礙眼。

    她往前走出一步,想叫人來收拾,哪知她太過心急,加之長裙絆腳,她猛地在陛下踏進門檻時摔倒在了地上,手心割到了帶刺的枝丫,頓時沁出了血珠。

    唐鈺兒嚇得花容失色,手心雖痛楚卻不敢叫

    疼,又見陛下勾有龍紋的鞋麵頓了頓,她腦中霎時一片空白,足足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的要撐著地麵爬起來,可她真是倒黴,起身時又踩到了幾支堆在一起的花枝,又重重撲在了地上。

    齊毓玠:“……”

    他站定在原地,看著兩個宮女迅速上前將麗妃攙扶起來,覺得她這禮未免行得太實誠了些。

    “陛下,臣妾有罪,驚擾了聖駕。”好歹是正兒八經的左相之女,唐鈺兒雖有些性子,但在禮節方麵是絕不肯出錯叫人拿捏住把柄。此番雖丟臉死了,卻知道要先請罪。

    掃了眼她沁著血的掌心,還有亂糟糟的裙擺,齊毓玠聞著滿屋子的濃鬱花香有些不舒適,不易察覺往後退了兩步,淡淡朝身後道,“去宣個太醫過來給麗妃瞧瞧。”

    “是,奴才遵命。”李久給後頭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太監彎腰退下,快步出了殿。

    “臣妾謝陛下不怪罪之恩。”唐鈺兒請了安,顧不得手心刺痛,她低眉站著一動不動,心中霎時跌入穀底,她知道,這次完了。

    李久杵在一側,也在心底暗自搖頭歎了聲氣,好機會就這麽被麗妃娘娘白白糟蹋了,這滿屋子的花瓣若遇到個有情趣的主子,隻怕早荒唐得以花為床一夜風流,但他們陛下這自製力……三年守孝可不是白守的,沒太經曆過女兒美,自是剛正不屈。

    齊毓玠斜了眼李久,心想“就你一個太監懂得多”,他倒想打他臉留下,然而這花香實在雜亂得很,他都想打噴嚏,再忍不住,匆匆丟下了句“好好養傷”便出了鹹福宮。

    天色已徹底昏暗,宮殿簷角下燈籠盞盞隨微風輕輕搖曳。

    一行走在道上,李久打著燈籠,見陛下走得慢,仿佛有些蕭索的意味,便試探著道,“陛下,再往前行百米,右轉繼續行數百米,便是景仁宮,那附近的老桑下觀夜中半月湖極美,陛下可有心情去瞧瞧?”

    什麽半月湖?

    齊毓玠挑眉,他就算看不透他心思也知道此話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迴應,他靜靜往前行了數步,腦中思緒千轉百迴,覺得擇日不如撞日,今兒把事辦了最好,一是寬慰整日胡思亂想的太後,二是他確實需要子嗣。

    再者,都已入了宮,她又有什麽碰不得的?本來那日大選若照太後的意思便要選中她的。

    煞有其事地頷首,齊毓玠做好心理建設,施施然道,“左右閑來無事,便去瞅瞅。”

    “誒誒。”李久諂媚的連連應聲,心中不無得意,嗯哼,陛下今夜果然很有興致,想來是能成的,哈哈哈,今兒個喬貴人得了恩寵可得好生謝謝他呐……

    因著景仁宮裏隻入住了一位妃嬪,加之位份低,按照規矩侍奉的人不宜過多,裏裏外外便顯得格外冷清些。

    喬亦柔用完晚膳,一本滿足地趴在窗台賞月。

    在宮裏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日日餐餐都是一場味蕾的盛宴,其實若皇帝肯放過她,坐吃等死也沒那麽不堪,隻怕這後宮湧入的妃嬪越來越多,有朝一日她若淪落到吃殘羹冷炙的地步就淒慘了哎……

    “娘娘,小窗邊風大,要不奴婢給您取件披袍?”

    “不用。”搖頭,喬亦柔頭也不迴道,“挺清……”

    她話未說完,便見院落金漆大門突然朝兩側敞開,一個身姿筆挺的男人在眾星捧月下踏步而來。

    殿內太監忙跪下,抬高嗓子,“陛下到。”

    不用他們說,她也知道了。

    喬亦柔如被驚擾的豹子,瞬間條件反射地警惕起來。

    他還沒發現她,燈火和月光打落在他模糊臉頰,頗有些長身玉立清風兩袖之感。

    待他臨近幾步,窺得真容,喬亦柔驚了下,這皇帝倒是比意料之中貌美許多,隻是——她猛地搖頭捏緊拳頭,提醒自己,長得越好看的生物越是危險,瞧瞧他,都折騰了兩夜,今兒又迫不及待的找來,真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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