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生辰過後,一切又恢複如常。

    窗外漸漸明亮起來,沈禾整個人縮進被窩裏。

    秋日已深,空氣中已經有了蕭瑟的寒意,著實不想起來。

    最後,掙紮許久,到底是起了來,穿好衣服,目光不經意掃過桌上一角放著的幾本書。

    她走過去,這是當初第一次去侯府前準備的書,由於長時間放在這裏,最上麵那本已經布了一層薄薄的灰。

    她將灰塵抖落去,忽然意識到,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月半了。

    兩個月半,還有半個月。

    傅君寶學會的字已經不少了,這日,下了學,竟沒想著去玩,而是用那隻軟胖的手拉住了她。

    “先生,我還不會寫我的名字,我大哥的名字,還有先生的名字,先生,教君寶。”

    難得他主動學,沈禾自然是不會拒絕。複又鋪了紙,拾筆蘸墨,黑墨在紙上隨著她的筆尖慢慢滾開,方方正正的三個大字落成。

    她指著上麵的字,正準備與傅君寶說的話卻突然猶如啞了般,如何也說不出。

    那三個字方才在寫時便已在舌尖滾過多次,她極少這般喚他,平日裏多是大公子的叫,記憶中唯一一次還是那次他迴京時喚了一次。

    想起那次,她家,小院裏,男人湊過來的臉,貼過來的微熱的薄唇。

    “咦,先生,臉紅紅,”傅君寶趴在桌上,突然來了句。

    沈禾被他的話拉迴思緒,這才發覺自己的臉確實有點發熱。

    “君寶,這是你大哥的名字,我念一遍,隨後你再照著寫。”

    傅君寶乖巧地點點頭,“嗯。”

    她看著那三個大字,開口時,聲音卻突然低軟下去,“傅——景——晏。”

    屋外準備推門而入的男人收迴了手。

    她的聲音又軟又細,那三個字從她口中念出來,語調明明有點僵硬,有點別扭,可聽在他耳裏,卻猶如一隻在撓癢的手,在他心上千抓萬撓著。

    裏麵傅君寶又讓她讀了一邊,傅景晏大致也猜得到他們在做什麽。

    他勾勾唇,轉身下樓喚了管家來,吩咐了一番,這才重新上了書閣去。

    推開門,傅君寶已經在乖乖地寫字了,沈禾撐著下巴在一旁看著,看到他進來,便要起身,他直接抬手扶著她的肩,示意她繼續坐

    著。

    “大公子,還有一會便結束了。”她以為他是來催的。

    “不著急,”他在她身側站定,“咱們君寶突然好學了,還真是稀罕事。”

    “君寶平日裏也不懶呀,每天交代的任務都有完成。”沈禾過去摸摸傅君寶的頭,“是吧,君寶。”

    傅君寶抬頭,眼睫撲閃撲閃,“大哥,我沒偷懶,先生最好啦。”

    傅景晏也不同他們繼續爭這個,抬手覆在沈禾摸著小團子那腦後的手背上。

    他的手大,覆上去直接將她的手完全收入掌心,隨後慢慢聚攏,就這般將她的手完全握住。

    沈禾臉上火辣一片,奈何傅君寶在此,又不好直接說什麽,隻能任由他握著。

    男人有些懶散地倚著桌角,另一隻手隨意搭在她的肩上,稍稍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說著話。

    “待會便留在我這吃吧。”

    沈禾估摸了下時辰,確實到了用午飯的時間,“我——”

    “方才已經讓廚房準備了你愛吃的菜。”他打斷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她那五根纖指,“下午去街上轉轉,許久沒去了。”

    “大公子,我得迴家。”她拒絕。

    “這幾天有點悶,京城那邊傳來許多事壓在我心裏頭,陪我出去轉轉,嗯?”

    前天傅夫人讓人去抓安神的藥,告訴她,最近傅景晏睡不好,如今又聽他這般說,她當然信了,京城的什麽事她不知道也不懂,想來定是能讓他煩擾的事。

    這麽一想,原打算迴絕的話,卷在舌尖許久,最後到底還是收了迴去。

    她就是個容易心軟的。

    外邊暖陽正好,早晨那股清冷的寒氣完全散了去,將傅君寶送到傅夫人那邊後,兩人便出了門。

    這次也沒騎馬,沒坐馬車,沈禾跟在男人身後,走的慢吞吞。

    傅景晏迴頭看她,“又不是我的丫鬟,離得那般遠又是為何?”

    傅景晏今日穿了一件胸前刺著暗紋的黑色錦衣,到底比不上夏日,出門前又係了件同色的披衣,整個人被襯得愈發的修長挺拔。

    他的臉上神情淡淡,眼角眉梢卻含了幾分柔和的光,沈禾被他這目光盯得有些窘迫,忙走近了過去。

    傅景晏滿意了,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大公子,我們去街上做些什麽?”她問。

    傅景晏沒答她,原想牽了她的手,但外邊到底人多,平日裏私下牽牽抱抱尚可,在這人前,他不想讓人說了沈禾的閑話去。

    “跟在我身邊便好。”他側目同她道。

    沈禾老老實實跟著他,穿過街頭,經過路邊的攤販,最後傅景晏帶她在一座酒樓前停了下來。

    她抬頭看那匾額——雲鶴樓。

    她記得,這是上次傅君寶要吃醉鴨的地方。

    “我們不是才吃完飯嗎?”她不明白,怎又來這處了。

    傅景晏可不想一下午都同她在外邊轉,人多眼雜,手不能牽,腰不能摟,肩不能搭的,說話不能湊的太近。

    束縛太多,不如索性找個安靜的地,兩人單獨待著。

    這雲鶴樓平日裏人少,樓上又有的是單開的小房間。

    “外邊風大,你穿的又不多,找個地方待著。”

    沈禾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小褂,外邊確實有風,但著實小的很。

    她想說,她不冷的。

    可身旁的男人長腿已經邁了進去,那挺拔的背影上似乎寫了幾個字。

    無需廢話,趕緊跟上。

    雲鶴樓不遠處,便是一家木材鋪子。

    門口站著一個身形寬胖的女人,手裏撚著手絹,嘴裏念念叨叨進了鋪子裏,鋪子這會沒什麽人,她放開了嗓子,對那櫃台後正推著算盤的人說道,“老二,你與我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娘,人家都說不行了,這事您就別管了。”

    “哎喲,張成,你怎麽這麽窩囊。”張嬸撩了撩衣袖,“難怪人家瞧不上你,就上次去她家,你看看你,那表現,跟人沈禾和她娘能吃了你似的,後來突然離開,也是被傅侯爺嚇走的吧?”

    壓心底的事被人一點點掀開,又想起那晚自己看到的,接著第二天沈母便來他家,直接拒了他和沈禾的事,心裏氣往上竄著,他將算盤往地上用力一甩,黑色的算珠子散了一地,“別說了!”

    張嬸冷笑,“我問你,她和傅侯爺那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張成不說話。

    “嘖嘖嘖,這沈禾倒是不簡單,我說怎麽就是看不上我們家。”張嬸越想越不過氣,方才出去轉悠,不成想碰到了沈禾還有那傅侯爺,兩人雖未有親密接觸,但她眼尖著,傅侯爺說幾句話便無意中低頭,沈禾臉上

    神情更明顯了,可不是那姑娘家一般,嬌嬌羞羞的,這會一道去了雲鶴樓,不定又偷摸做什麽事呢。

    “娘,不管沈禾怎麽選。那都是她的事,您氣什麽?我又不是隻有這一個選擇。”

    “我就是氣不過,她們一個從外城逃命過來的,這麽多年是誰一直對她們家照料著?尋個親事也不成,迴頭人家就搭上了有權有勢的,京城來的大人物,這不是擺明瞧不上咱家嗎?我跟你說,這人在這世上活著,最不能讓人輕看了去。”張嬸覺著自己這兒子太傻,又道,“你想想看,自從去她們家開始,沈禾有正眼瞧過你沒?”

    張成被他娘說的臉一紅,低下了頭。

    “阿成,你放心,娘不會讓你受委屈,我一會便去她家找她娘討個說法去,”張嬸扯了扯手中的絹子,“再說沈禾這身份,能否真嫁進侯府還是個問題,便是嫁過去,還能做了正室不成?除非那侯府輩上的,不管這些,不過,京城裏的那些王侯將相,哪一個不是娶的名門望族,這些個老夫人們最見不得門不當戶不對,你放心,我迴頭與她娘一說,這事呀,興許還有轉機。”

    說完便擺擺手,往柳巷去了。

    雲鶴樓。

    他們這次還是在上次坐的房間裏,臨窗,探頭便能看到熱鬧的街市。

    小二上好茶水,便退了出去。

    傅景晏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過來。

    沈禾裝做沒看見,自顧自倒著茶,給他遞過去一杯。

    他無奈的歎口氣,所謂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於是起身過去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在我麵前,別不好意思。”

    沈禾被他說的臉一陣發熱,放下茶壺,抬高聲音道,“我沒有。”

    “那證明一下。”指尖撫上她的臉頰,指下一片光滑。

    沈禾咬著唇,“什麽證明一下?”

    “沈禾,親我一下。”

    沈禾臉更紅了,手推著他的胸膛,“傅景晏,你怎麽這——”

    肩上一沉,沈禾沒說下去。

    隻見傅景晏靠在了她肩上,男性的氣息在她耳頸邊散開。

    “打趣你罷了,我靠會,最近真有些累了。”他語氣裏突然生出了幾許疲憊感。

    沈母生辰過後的幾日裏,確實比較忙,白日裏要陪傅君寶,又想著和她多待會,京裏每日都有消息傳來,他大都挪到晚上處理,

    唯今日清淨許多,才尋了她一道出來散散心。

    沈禾聽著他低沉疲憊的聲音,心裏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揪了一下,有點酸有點疼。

    側眸看過去,方才還和她開玩笑的男人,這會突然安靜了。

    手掌握了握,隨後閉上眼睛,偏過臉,小巧溫潤的唇在男人的鼻尖上輕輕點了點。

    作者有話要說:沈母要知道了~

    阿禾也是口嫌體直呀~

    寶寶們有在看吧,嗚嗚嗚,最近沒有在早上七點多更新,望諒解哦~(淚眼朦朧的藥鋪君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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