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迴程該比來時要快一些,但考慮到蕭侯身上還帶著傷,陛下也不能再出事了。禦駕走得很是謹慎,略遲了兩日才到京,直把謝丞相的一雙老眼都給望穿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聖駕,別的不提,謝丞相先把皇帝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好啊!總算是沒傷沒病,全須全尾地迴來了。

    安素縮在一旁不敢說話,鄭廷尉也是低眉搭眼的。別看他在滑台指天斥地,把所有人罵得不敢迴嘴,在謝老丞相麵前,他也隻有挨教訓的份。

    皇帝遇刺是大事,邸報上是不敢隱瞞的,謝丞相自然知道得很清楚。隻是在迎駕的時候說這個到底不祥,於是也沒深究。

    等迴了太極殿,到底是忍不住了。尚書令、鄭廷尉……此次跟著出巡的重臣,有一個算一個,皆沒能逃了老丞相的口誅筆伐。被訓得狠了,還要自承罪過,隻求老丞相息怒。這個當口,安素最羨慕的就屬蕭侯了。

    本來蕭侯也是難逃這一劫的,奈何她是以身護駕,身受重傷,傷口還沒愈合又受了這一路顛簸。皇上感其忠貞,直接一道諭令把她送進了含章殿,讓陳婕妤照顧。眼下自然就沒她什麽事了,果然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婕妤,您就別忙了……”雖然傷已經好了一大半,但仍然被裹成一顆粽子的蕭錦初正看著陳婕妤指揮著宮娥布置殿堂。一會兒嫌紗不夠透亮陽光照不進來,一會又嫌錦被不夠鬆軟透氣,天知道這會正是最熱的月份,用什麽錦被啊!

    陳婕妤聽見她喊,一迴頭見著她那樣子,眼眶居然紅了起來。不僅蕭錦初嚇了一跳,萱兒也語帶埋怨道:“蕭侯,您可別招婕妤了。自打知道您受了重傷,也不知道暗地裏抹了幾迴眼淚,連做夢都念叨著您呢!”

    聽到萱兒的話,陳婕妤似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嗔怪:“都是我平日縱的你,什麽都敢胡說!”

    見主子惱了,萱兒趕緊請罪,這一番你來我往看得蕭錦初不禁笑了起來,殿中的氣氛都活泛了不少。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陳婕妤摒退了眾人,非要看蕭錦初的傷口。人前人後都威風無比的蕭侯,征東大將軍,隻有麵對陳婕妤時才會節節敗退。“我的好婕妤,能不鬧了麽?換藥自有侍女藥童,哪能讓您親自動手!”

    “你這個孩子,就是不讓人省心。每迴出門都是帶一身傷迴來,本想著出巡又不是打仗,誰知道反而傷得越發重了!”說著說著,陳婕妤的眼眶又紅了。

    蕭錦初趕緊哄道:“沒事沒事,都好了一大半了,就是包著嚇人。”

    陳婕妤可是看著她長大的,哪不知道她避重就輕的本事。“那你解開讓我瞧瞧,我也好放心。”

    說來說去就繞不過這茬了,蕭錦初正頭疼著,忽然就想起一個救星來:“也別這麽麻煩了,明天楚待詔會來複診,讓他親自跟你說。您總該信了吧?”

    說起楚向瀾,陳婕妤看著倒是欣慰了些:“楚待詔的本事我是信得過的,既然有他替你診治,我多少也可安心了。”

    蕭錦初就鬆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陳婕妤在她麵前淌眼淚,比被師兄罰抄書還怕。“今日都折騰到現在了,您就先迴去吧!我這裏宮娥內侍一大堆,還怕被虧待了不成。”

    “好吧,萬一有什麽事你就使人來永禾宮找我,反正離得也不遠。”陳婕妤的本意是想留宿在含章殿,好就近照顧蕭錦初,但仔細一思量到底是不合規矩。

    台城內的每一處殿閣都是有講究的,式乾殿是中齋,乃天子寢殿。再往後走,一排並列的三大殿中,顯陽殿一般封賜給太後,剩下的徽音殿和含章殿則通常是皇後居住。其他妃嬪隻能住在側宮中,比如她的永禾宮,鄭貴人的宣訓宮。

    蕭錦初能住在這裏是皇帝親許,而她住進來便是逾製,名不正言不順。本來宮中有鄭貴人在,再怎樣也輪不到她一個小小的婕妤插手宮務,全憑聖人念著潛邸的情分,若再惹出什麽風言風語便是辜負聖意了。

    蕭錦初是不知道這宮中規矩的,她隻是覺得自己沒什麽大礙,再讓陳婕妤特地搬來照顧過於誇張,自然就免了一段是非。

    陳婕妤知道她不喜歡人都擠在眼前,出去時吩咐宮娥們都站在殿外侯著,能聽見傳喚就行。

    終於能清淨一會的蕭侯很沒形象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頂上的寶帳出神。宮中的器物比起侯府的自然華貴典雅不少。單說這帳幔便是銷金紗所製,雖然光華閃耀卻不刺目,在外頭哪怕出到一兩金也買不到一寸。

    床外設的十二牒屏風上繪的是十二花神像,神女各個姿態妍媚,叫人見之心喜。更不消說那些擺設的蓮花尊,梅瓶,牆角的泥金博山爐等等,每一件都透著天家氣象,又不至於顯得過分奢華。

    然而,躺在這樣一間大殿中,蕭錦初所感受到的第一個詞是寂寞。宮中法度森嚴,宮娥和內侍連走路都不敢隨意發出聲響,更不用說攀談。先前她與陳婕妤說話時還不覺得,等人走

    後便不由自主地認識到,真靜啊!以她的耳力,連殿外有幾隻蟬在鳴叫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也曾去過師兄的式乾殿,隻是每迴去都是有事相商,自然不會有這樣的感覺。現在想來,師兄每天就是在這樣的氛圍裏生活,日複一日。他會不會也覺得寂寞呢?或者說,他自幼便生長在這座台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寂寞。

    嘎吱一聲,是殿門開了。蕭錦初不禁皺了皺眉,她老遠就聽到了腳步聲,隻是沒想到徑直朝殿內來了。若是來傳旨的內侍,早該出聲稟報,能到現在都維持著靜默一片的,就隻有……

    “陛下大駕光臨,臣不勝感激。隻是臣如今不方便起身,還請陛下先迴去吧!”蕭錦初保持著四仰八叉的姿態,眼睛仍盯著帳頂,就跟報流水賬似的報出了一篇奏對,聲調都不帶起伏的。

    剛繞過屏風的衛潛不禁好笑,看著粽子似的蕭錦初在床上躺著,沒有走開,也不出聲。

    這一等兩等,把蕭侯給等毛了。終於分出了一隻眼角給皇帝陛下,繼續假惺惺地說道:“陛下一路舟車勞頓也該累了,這個時候還特地來看臣,實在是惶恐。這份心意臣領了,陛下請迴吧!”

    衛潛還是不說話,就在床邊這麽站著。蕭侯終於蹦了起來,氣哼哼地道:“我知道這是你家,你不走我走行了吧?”

    素來威風八麵的征東將軍,此刻隻是個鬧脾氣的小女孩。衛潛笑了起來,一隻手習慣性地撫上蕭錦初的頭頂,想給她順順毛。誰料她一歪頭,很有骨氣地躲開了。繼續瞪大了眼跟衛潛對視,以眼神表示自己的不屈不撓。

    “生我的氣了?”衛潛覺得她生氣的樣子也特別像宮中司膳局的那隻虎斑貓,晃著尾巴就是不理人。

    這迴輪到蕭錦初沉默以對了,她很嚴肅地盤膝坐在床上,仍是憑借眼神傳遞著自己堅定的立場。

    “氣我這些日子都沒來看你?”衛潛清冷的聲音中帶著柔和,真是把她當著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那麽哄著。

    誰稀罕你哄啊?蕭錦初在心中恨恨地想。這些日子是多少日子?旁人聽起來還以為沒多久呢,可實際情況是,自打醒來後她就沒再見過這位皇帝陛下的金麵。

    從滑台到京城,這一路上他到底有多少國家大事要忙,忙到哪怕在同一支車隊中都不能來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眼呢?從開始的期盼到失望,從失望又到憤怒,她早就拿定了主意。除非他這一生一世都不來見她了,否則必定要給他一個好看。

    這副模樣落在衛潛眼裏,實在是忍俊不禁。他記得很久以前,蕭錦初也跟他發過一迴脾氣。通常這代表她覺得自己極其占理,而他的行徑又足夠惡劣。否則以蕭錦初的性子,隻要擱幾日,不必他提,她自己都會忘了。

    “其實呢!”衛潛清了清嗓子,“我不來看你是有原因的。”

    蕭錦初雖然擺出了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耳朵卻豎了起來。

    “楚向瀾跟我說,你傷得不輕。我怕親眼看見你的慘狀,會忍不住把那幾個在案的犯人都給處決了,這才拖到了現在。”衛潛的表情很正經,目光很真誠。

    以蕭錦初如今的身體狀況是蹦不了三尺高了,她隻是以一種痛心疾首的表情看著當今的九五至尊:“用這種鬼話糊弄你的同門師妹,你覺得合適嗎?”

    衛潛眨了眨眼,按照師兄妹之間的默契,蕭錦初覺得如果翻譯成言語大約是:挺合適的。

    作者有話要說:

    蕭將軍炸毛了,求撫摸,求安慰~

    花式用完了,隻好賣萌求點評,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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